白明意垂眸，态度温顺有礼：“先生误会了，只是恰巧。”

    赵清涯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见她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计较他与昭宁的事，有些狐疑地暂且安下心。

    他俯身在白明意耳侧小声道：“晚些时候在惜文殿等我。”

    接着赵清涯起身看向昭宁：“公主是来见太子殿下的吧，还请这边来。”

    说完他率先走向东宫书房，也不管昭宁公主有没有跟上。

    还是早点把昭宁安顿了。

    昭宁原本正饶有兴致地看两人对话，没想到下一秒赵清涯说走就走，她收回打量白明意的眼神，急忙追上去。

    白明意看着两人消失在走廊拐角，带着点自嘲地勾起下唇角，转身向着惜文殿的方向走去。

    然而白明意独自在惜文殿阅完札子许久，眼见着天色越加昏黑，终是坐不住，起身独自向着太子寝殿走去。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某件事她必须去向太子请示，而等了这么久先生应该也不会来了。

    -

    夜幕降临，繁星闪闪。

    今夜是皇宫极度热闹的一晚，圣上在集英殿设宴款待到京的诸位王爷、使者以及在京大臣。

    说来早上还见过昭宁公主的太子殿下却忽然急染风寒留在了东宫，而赵清涯则是作为丞相府的公子去了宴会。

    白明意知道太子生病按理不该麻烦太子，但是她左右犹豫还是递上了今夜出东宫的请求。

    理由是回原来的地方取东西。

    假装生病缩在殿内的苏秦想了想，太子归京的事情已经不需要隐瞒，加上白明意在太子殿下那里地位特殊，便爽快地同意了。

    安静的廊下隐隐有微风吹过，带来两旁种植花木的浅淡花香，而远处是隐隐的宴会嬉闹声，白明意独自一人走在这里，心情不由低落起来。

    她摇摇头将自己的失落甩开，双手拍了拍脸颊继续向着远处走去。

    不该失落，袁师向来看不得她难过的样子。

    今日是袁师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在夜里独自跑到袁师以前教学的内书堂祭拜袁师，她说是取东西实则是为了偷偷祭拜袁师。

    袁师是重罪处死的，又非贵人。宫中一没有完全属于她的住所，二没有可以留念的地方。

    五年前的白明意想来想去，唯有夜晚时分的内书堂最为合适。

    既没有人，又是袁师生前倾注心血之处。

    她带着自己折的纸与火折子前往内书堂。由于今日宴会，只要不向着集英殿的方向走，就很少会碰见宫人。

    天黑无人的皇宫角落树影重重，白明意不想被人发现怀中祭拜的折纸就也没打灯笼。

    她借着月光穿梭在摇晃的树影之间，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上了她的脸。

    手掌主人的力量很大，边捂住白明意边拖着她向着漆黑的庭院深处去。

    白明意双手挣扎想要掰开捂住口鼻的手臂，嘴里发出呜呜的闷叫声。

    她用力的指甲死死扣入硬如钢铁的手臂里，胸腔几度窒息。

    明亮的星子在她的眼里晃成白线，衣裙凌乱，掉出怀中的火折子在地上。

    哗——

    橘红的火光冒出，将白明意散落在地上的折纸点燃。

    “唔——救命——救命！”

    窒息导致晕沉，白明意拼尽全力也无法掰开捂住呼吸的手臂，身形不稳地被拖在地上。

    难道她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了吗？

    “有火？”

    忽然白明意被人重重丢在地上，想要害她的人一瞬间消失了踪迹。她趴在原地大口呼吸回神时看见个摇晃重叠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身材颀长，面容凌厉，一双凤眸冷冷瞧来像是在打量她。

    白明意的胸口与喉咙还是火辣辣又刺疼的窒息感，她看着他淡然抬脚踩灭了地上的火光。

    “谢谢你......”白明意站起身来，努力发出气声道谢。

    只有月光照亮的走廊里，一瞬陷入沉寂，甚至能听见集英殿的丝竹声。

    男人踩着燃烧过的纸灰，看不清神色道：“在宫里未经允许燃火？”

    白明意扶着走廊的廊柱，摇头：“不是的，是意外。”

    说完白明意看向身后，幽幽的走廊后头空无一人，手边的庭院里只有晃动的树影。

    白明意不确定想要杀她的人是否还藏在某处观察着她。

    她拢紧衣裙，摒弃惧意行礼：“多谢大人。”

    白明意没说是谢什么，说是谢对方及时赶来灭火也是通顺合理。

    顾望盯着白明意的脸看了几瞬，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白明意？”

    白明意诧异抬头，四目相对，眼里是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大人，认得我？”

    她是深宫里长大的预备女官，除了和先生出去几次宫外，按理来说不会有多少宫外的人认识她。

    面前的大人十分面生，白明意猜测他可能是因为万福寺祈福而来的贵人。

    顾望神色冷漠没回答白明意的疑问：“猜的。”

    见白明意站在原地没有动静，也不愿意离开的样子，他抬眼看了下庭院转身向着集英殿走去，

    “出来太久了，你在前领个路回集英殿。”

    白明意呆滞一瞬，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小跑追上顾望的身影。

    “谢谢大人！”

    顾望没有搭腔。

    白明意心知是这位大人看在认识自己的份上随手拉了一把。

    果然刚刚他撞见了她的求救。

    白明意不敢独自留在那里或者再一个人行动，她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男人走。

    向着集英殿走，灯火逐渐明亮起来。白明意将女官身份的木牌不经意摘下收入怀中。

    她镇静着脸色，带着男人入殿。

    大殿之内，正前最高位是大盛的圣上，从最高位向着殿门，两侧是铺展了地毯并摆放齐整的方桌，每个方桌之后都是一位华服高帽的贵人。

    在大殿中央则有着花枝招展的宫女表演。

    殿内又有宫女与太监穿梭方桌之间上菜斟酒，白明意在进殿之时快速地扫了一圈所有位置，正在猜测几个空位中哪个是男人的位置之时，肩膀被人按住。

    “跟我来。”

    顾望越过白明意向着大殿内侧走去。

    白明意跟在顾望身后，只觉得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她低头看着顾望的靴子，一路经过却一直未停。

    直到跟着顾望行至左侧圣上边上的空位，顾望这才施施然坐下。

    “倒酒。”

    白明意站在顾望身后隐约猜出他的身份，能坐在如此靠前的位置又不常在京城得见的贵人，不是安王就是睦王。

    而安王世子的年龄都已二十多岁，不可能像面前男人这般年轻，那只能是前段时间刚刚接任的新睦王——顾望。

    白明意低头敛目，举起酒壶给他倒上了一杯。

    顾望掌骨宽阔，一双大手接过精致的酒杯，边将酒杯递到唇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丞相府的李公子在看你。”

    白明意止住想要立刻回头去望的欲望，若无其事地走到顾望身后才抬头。

    先生正坐在对面，眼眸沉沉地看着她。明明隔着舞着长袖的宫女，隔着两侧宴饮的方桌，白明意却感觉自己被先生的目光烫了下。

    她眼睫颤颤，低头不敢回应，藏在袖子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拧在一起。

    白明意没想到在这里见赵清涯，或者说她知道赵清涯在这，但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相遇。

    赵清涯盯着白明意半响，见白明意不愿看来，敛了目光神色不变，只是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抵在唇边，一点点地饮下去。

    顾望没问白明意与‘李清涯’的关系，就好像那句提醒不过是顺口一说。

    集英殿的宴会已经到了后半程，圣上率先离开。

    宴会上的众人这才放开些手脚，借着酒意高声恭维与人攀谈。

    “睦王殿下，在下敬你在北疆护卫住大盛疆土一杯。”

    有陌生的声音传来，顾望抬眼看去。

    是安王一脉留在京城的世子赵自语。

    赵自语行为不羁，拎着酒壶酒杯就独自上前跑到睦王面前敬酒。

    顾望凤眸微眯，有些不悦。

    按理这酒不该赵自语敬。

    他年龄上与赵自语相差不大，但是身份上一个是睦王一个是安王世子，安王睦王都是大盛的王爷，该先由安王与睦王饮过酒后，再轮到赵自语。

    如今赵自语先行敬顾望，反倒像是安王隐隐高了睦王一头。

    见周围人瞧来，赵自语带着醉意没有反应，安王则是消失在宴会上不知所踪。

    顾望礼貌性地拿起酒杯，悬在空中高赵自语酒杯一头：“世子成长了，懂得北疆战士辛苦。”

    赵自语讪笑，面上有些挂不住。

    顾望一句话把自己拔高了一个辈分，反倒让赵自语不舒服起来。

    赵自语勉强敬完酒，视线移向顾望身后，眼神清醒带着恶意，

    “本世子正缺一个倒酒的宫女，你过来，倒酒。”

    赵自语随手一指白明意，命令道。

    白明意不想接近赵自语，不过倒酒而已，也没必要抗拒。

    她迈步走上前去。

    赵自语见她上前伸手要拽。

    指尖正要碰到白明意，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大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

    白明意身形一顿，看向自己被按住的肩头。

    按住她的手指冷白修长，骨节分明，是先生微微使力止住了她。

    赵自语看向手掌的主人，扯出一个笑：“睦王这是何意？”

    顾望看了眼站出来的赵清涯，放开赵自语，语气敷衍，

    “哦，抓错人了。”

    “李公子难道也抓错了人？”赵自语转头看向赵清涯，语气不善。

    赵清涯不紧不慢地虚举酒杯，语调悠然：“不，是我看上了这位宫女。”

    赵自语挑眉，上前半步：“噢？纵使你知道她是太子殿下的女官？”

    随着赵自语的这句话落下，刚刚还隐隐有笑闹声的大殿一时落针可闻。

    谁？谁看上了太子殿下的女官？

    怎么会有女官在集英殿！

    瞬时四人所在成为了集英殿的视线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