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意眨了眨眼，面不改色：“什么？”
卫光予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神色认真：“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情，白直笔不太相信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事情，接着道：“白直笔可是琴州人士？”
白明意一愣，她确实是琴州人士，只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州府选中送入宫中，并不会任何乡音。
卫光予无法出入皇宫，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她点点头：“我确实曾在琴州长大，若是卫大人是通过某种蛛丝马迹推断出来，想要借此攀亲道故，我劝卫大人还是免了。”
卫光予摇头，他用手指向自己的双眼，又顺下描过自己的鼻子与嘴唇。
“白直笔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些相似吗？”
白明意心脏漏跳一拍，仔细看向卫光予的面容。
她初见卫光予时曾觉得对方面善，却没有细想。如今细看她确实发现卫光予的眉眼之间有几分跟自己一样。
难道......
“你是想说你不仅跟我出自同一地方还长得相似，借机让我重新相信你？”
卫光予先是以为白明意反应了过来，又被逗笑。
少年郎的眉眼带柔，
“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容易让你相信，但是我其实是你同母异父的兄长。”
见白明意瞪大双眼，面上都是不信，卫光予想到自己曾被母亲拉着手嘱托的那刻。
他其实从未见过白明意，那几年琴州大旱，他们举家逃亡变成流民，最后年幼的他与父母失散，几近辗转，他为了生存进了北疆的军队，成了一名小卒。
关于白明意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都是多年后再见母亲后，聊天中对她长相和喜好的描述。
卫光予本来没有打算现在就与白明意认亲，因为他根本没有切实的证据。
只凭自己的言语加上先前他绑架白明意一事，他都不打算在短时间内与白明意相认。
但是李清涯帐篷内被人投了软骨散，导致睦王爷中毒吐血后，卫光予意识到身为太子的‘李清涯’对白明意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白明意明显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谋划，却被卷入太子与他人的争斗之中。
卫光予不清楚李清涯对待白明意是什么态度，但他遇见白明意后就见她两次遇险，一次是几人京郊骑马，一次是这回的软骨散投毒。
卫光予觉得与其让自家小妹迷茫不知地陷在危险中，不如由他拉一把到睦王爷的身边来，好歹有他护住。
“我，我不清楚。”白明意被卫光予的灼灼目光烫到，向后不自觉地避开。
卫光予看出白明意的逃避之意，不过现在他没时间给白明意静静思考的机会。
卫光予倾身上前，拉住白明意的双手强制白明意看过来。
“御林军已经去上报圣上了，想来此时他也应该收到了消息。”
白明意想问他是谁，心里又隐隐知道卫光予在说什么，咽下疑问。
“李清涯把你看得很紧，我进不去东宫，日后说不定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卫光予顿了顿，接着道，“你可知李清涯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
卫光予说这话时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明意的眼眸，白明意眼里闪过慌乱，又忍不住眨了眨眼，故作随意，
“噢，是这样啊。怪不得先生在万福寺也很忙，想来他应该也会过来。”
白明意只觉得卫光予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布料，闷闷低低的传来，有一股不真切感。
她握住身份木牌的手冰凉汗湿起来，双眼却有些发热，大脑昏胀。
白明意不受控制地想到自己好几次担心他在东宫与自己站在一起不合礼仪规矩，被人发现怎么办。
原来都是杞人忧天。
接着她又恍然想到这次坐马车时自己替先生紧张，结果反被调戏的样子。
原来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先生看着她这样，一定觉得挺好笑的吧？
卫光予的眼底带着几分安抚，语速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不由变快，
“我作为兄长即便只是这段时间短暂地和你接触，都遇见你两次遇险。宫廷利益，暗流涌动，无法想象日后还有多少危险。
“更何况太子殿下并无真心对你。他若重视你，怎么会对你隐瞒身份。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种争斗中太过危险。”
卫光予声音压低，
“明意，你要不离开东宫，到睦王爷身边来？”
白明意脑子思绪纷乱，坐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卫光予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并握了握白明意的双手提醒她，然而这回不等白明意反应，帐帘划破空气的哗啦声响起。
“睦王就是这么教导自己的部下吗？”
站在门外的不是苏秦，而是冷着脸的赵清涯。
苏秦与赵清涯一路快步从万福寺赶来，引起帐篷范围内一阵骚动。
毕竟帐篷范围也有跟着的世家子女，两人走过，不知为何众人的眼神总会放在赵清涯身上。
他一身有别往常长袍的利落骑装，高领遮住脖颈，腰间与手臂皆被暗金色的护腰与护臂箍住，身姿英挺。
实在与往常所见君子之风的李清涯大相径庭。
诸位世家小姐夫人的目光都跟着他一路而去，只敢偷偷地私下讨论几声，却不敢上前拦住搭话。
苏秦因为假扮身份的关系走在赵清涯身前，压力很大，只默默做一个引路人。
然而两人刚走到帐前，就听见卫光予那句“明意，你要不离开东宫，到睦王爷身边来？”
苏秦立刻汗毛直立，冷汗冒出，不等他琢磨怎么和殿下交流，殿下已经率先上前一步掀开了帐帘。
殿下，可还记得我们假扮的君臣关系？！
苏秦看似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殿下掀帘，内心已经是在崩溃边缘了。
算了到时候解释起来，就说是他眼神暗示的吧。
帐内陷入一种凝滞的沉默里，站在一旁的御林军低着头显然畏惧着赵清涯的质问。
无论是太子、睦王、丞相府哪个都不是他能议论的，八尺高的汉子此时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小鸟溜走。
苏秦试探性地上前道：“李兄，此事还是我来处理吧。”
“不用。”赵清涯面色冷凝，眼神化作利刃落在卫光予握住白明意的双手之上，“我与这位睦王爷的部下相识。”
苏秦默默闭上嘴，还要在众人面前装作是自己大度放权的模样。
然而在场除了带路的御林军，谁都已经知道他不是真的太子殿下了。
苏秦挥退一旁的御林军。
长靴碾过地上的沙地，赵清涯垂首看向蹲在白明意面前的卫光予：“怎么，卫兄还不放手吗？”
卫光予站起身来，做出把白明意护在身后的动作，迎上赵清涯迫人的目光。
无论是赵清涯的哪个身份都不是卫光予能硬抗的，但他对自己让白明意离开东宫，到睦王爷的身边这句话绝不后悔。
多年后再见父母，却没几日就天人永别，是他最大的憾事。
万分之一的可能让他在京城遇见并认出白明意，白明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他怎么能放心地让白明意卷入太子与他人的斗争之中。
他不希望白明意成为宫廷斗争中的牺牲品。
赵清涯原本因为帐内被人投毒，差点害到白明意一事就心情不佳。
此时面色平淡地站在原地，压迫感却十足，有如发现领地被其他野兽侵犯而不悦的雄虎。
表面越是平静，气势越是迫人。
赵清涯微眯起眼，将视线落在卫光予的身后，
“过来我这。”
白明意抬眼，抿了抿唇却扭头避开了赵清涯直视过来的视线。
她站在卫光予身后没有动。
“先生，卫光予没有对我做什么。”
“作为睦王的部下想要东宫的女官离开东宫，这算没什么？”
就在氛围彻底掉到无法呼吸的时候，帐篷内室的帐帘被人掀开，顾望从内走出。
“原来是李兄来了，我方才找你结果误中了你帐内的软骨散，咳。”
卫光予忍不住扭头去看顾望，他脚下想动却因为此时此刻的场景而留在原地。
顾望做了个手势安抚住卫光予，对上赵清涯的双眼。
“白直笔方才应该是跟着我被吓到了，守在这里也是心神不定，不若先出去喘口气吧。”
赵清涯不清楚白明意为什么不愿意到他的身后，他心中有些烦躁地摸了摸护臂点头同意。
白明意心神确实不定，但不是因为睦王中了软骨散而是卫光予说的消息。
她一时间想不出来赵清涯究竟是真的有几分爱护她，还是兴趣所致的调笑，又或是一切只是她身在山中看不清迷雾的自欺欺人。
白明意行礼道谢，擦着赵清涯的身侧走过。
近距离之下，赵清涯见她早起的唇妆模糊，双眼迷茫湿润得令人心疼，心头一跳，伸手拉住白明意的手腕。
白明意回头看去，赵清涯虽然没说话，但眼底带着关心的问询。
先生总是这样。
让她无法看清。
白明意深吸一口气，扯出个笑，
“先生放心，我不乱走。就是心绪需要整理一下。”
然而赵清涯听见这话，握住她手腕的手掌却不由收紧。
赵清涯直觉白明意在掩饰着什么，但他只听到了卫光予那句话，对之前发生的一概不知。
“关于软骨散的事情......”顾望打断两人。
赵清涯轻轻松开白明意的手腕，
“莫要多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白明意点点头，转身出了帐篷。
顾望示意卫光予跟上去保护白明意。
一帐帘，隔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