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关于吴漾所说的“甚至在你很难过的时候”,这个简短的概括的形容,那么轻的覆盖了李和苏二十四年人生里一段无比漫长难捱的时光。

    如果要具体到年这个单位的话,这一年李和苏高一,15岁;如果要具体到哪一月的话,12月,其实他自己几乎记不清月份,他不总回忆那段浑浑噩噩捱过去的日子,每当被激起要回忆的欲望时,那段回忆里透着渗进皮肤的,无孔不入的寒,就会把他吓回现实。

    李和苏的大姨家有个表姐,在市区艺术集训,周末回家。她有个一起集训的青梅竹马,为了给这个竹马一个生日惊喜,特意在家这边新开的蛋糕店定了一个样式特别的蛋糕,等着周日下午回学校的时候带去,结果当天大姨临时有事,表姐在家等了半天,最后终于又拜托李和苏的妈妈送她去取蛋糕。

    表姐和这个竹马小男孩约了晚上一起吃饭,她回市区之后要先去提前预定好的饭店布置,还要赶在晚上约定好吃饭的时间前布置好,给这个男孩一个惊喜,当时从时间上看显然有点紧张了。

    李和苏的妈妈听完表姐的电话,拿着手机车钥匙就赶快出发去接她了,等终于取完蛋糕,大姨的工作还没脱身,改李和苏的妈妈送表姐回市区,就在路上出了车祸。

    那是一条很多大车经过的主路,据交警按监控录像还原车祸的描述是,他妈妈和表姐坐的小轿车钻进大货车底下,小轿车已经面目全非,大车司机因为给人顶班赶路调休不当,已经连续开了一天一夜的车,被判定为疲劳驾驶。

    李和苏得知消息的时候,刚从蛋糕店骑车到家。妈妈挂在鞋柜上方挂钩上的包,松垮下一只肩带,哮喘药就从包里叮咣一声掉到鞋柜上,又滚到地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李和苏这才发现妈妈没带哮喘药,他记得他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好像只说送表姐去蛋糕店拿蛋糕,就骑车去送药了,没等到人,电话打不通。回来之后却从电话,里得到了这个噩耗。

    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李和苏什么知觉都没有,刚刚还鲜活存在的人,不会因为电话里陌生人的几句话,就能被宣判死亡,轻易地被死神抹去痕迹。

    李和苏开始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出现在医院的走廊里,他身上胡乱套了一件线衫,脸被北方冬季这干燥又寒冷的风吹得泛红,皮肤有些发紧。

    他走了几步呢?腿仿佛没有办法挪动一下,他终于看到不远处大姨在长椅上掩面哭泣,又感觉像在看哑剧,他站在舞台外,什么也听不到了。不远吗?对15岁的李和苏来说,太远了,他又该怎么迈过去呢,又该怎么相信这些充满戏剧性瞬间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向他证实,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呢。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李和苏都没能哭出来。

    他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他爸整日整日喝酒逃避现实,一时觉得这一切的错误都来自于大姨一家,可是大姨也失去了一个才刚刚要成年的女儿,这种责怪无处宣泄;一时又觉得自己该死。最后李和苏只好被小姨接走照顾,小姨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认为是受刺激导致的暂时失语,至于什么时候开口,创伤大小无可估计,只有等到他自己愿意了,才有可能与外界交流,但也要警惕时间久了,他真的会丧失语言能力的可能。

    吴漾大概是在李和苏休学一个月后,发觉他真的很久没来上学。在李和苏已经沉默不语两个月的时候,初三的吴漾开始在下晚自习之后总是习惯性的先从他家门口晃一会再回家,她甚至也会在学习累了的时候裹着羽绒服到他家和自己家中间的一块石头圆桌上背单词,那可以借到篮球场的光,很亮。

    吴漾性格上向来不会追问任何人的去向。不过,家这里是很小的县城,有一点什么事都会传来传去,更别说车祸出人命这种事。

    有一次吴漾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听她爸提起:“听说咱们这边上高速的主路出事了,就是隔壁单位家的,哎车子都直接撞报废了,也不知道着急做什么去。”

    妈妈也附和说:“我也听楼下章一妈妈说,出事这家有个小男孩跟咱家吴漾差不多大,这么小就没了妈妈,造孽呀。”

    吴漾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直觉把这件事和李和苏没来上学连在了一起,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她只希望出这事的不是李和苏,在心里不断祈祷,他只要是转学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没来就好了。

    所以她从没给李和苏传过一条简讯,“如果可以亲眼见到李和苏就好了,我一定要亲眼见到他”,吴漾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可能那种不同于普通朋友的思念是从这时候开始萌发,谁知道呢。

    三个月后终于迎来了转机,吴漾正在楼下走来走去专心数红格子地砖的时候,碰到了李和苏的小姨,吴漾就这么和他的小姨对视了。

    他小姨是来给他拿一些换洗的衣服,拉拉杂杂收拾了一大箱子,正准备回去。她看了看吴漾身上的校服察觉出吴漾应该是认识李和苏,于是说:“你是李和苏的同学吗?”

    吴漾赶紧点点头:“您好,我,我想问下您最近见到李和苏了吗,他最近没来上学,我们都很担心他。”

    小姨说:“李和苏现在住在我家里,我是他的小姨,不过,”小姨斟酌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既然你在他家楼下等他,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因为受了一些刺激不肯说话,可以的话,我留给你一个电话,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看看他。”

    吴漾帮忙把行李搬到他小姨的后备箱上,目送车子驶离这里。

    然后把那角从本子上撕下来的,攥在手里的记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仔仔细细的捋平叠好揣进书包一侧独立的小包里,拉好拉链。

    那似乎是唯一一根有可能帮她牵动李和苏这只风筝的细线了

    终于等到趁爸妈有天出去吃饭应酬的空当,吴漾拨通了这个电话。

    李和苏的小姨其实和他妈妈的性格最像,是个温柔又细致的女人。

    小姨告诉吴漾李和苏现在还是很抗拒和外界交流,主动愿意和朋友接触的可能性很小,他们还是担心贸然让他和朋友见面会刺激到他,但他们最近也在尽力潜移默化的慢慢让李和苏理解朋友们对他的担心和想念,希望吴漾能帮忙转告其他的朋友们再等等李和苏,过后又再三感谢吴漾。

    其实吴漾能感觉到小姨言语中的那种束手无策,她又期待或许朋友们会是李和苏最后的浮木。最后小姨给了吴漾一个地址。

    吴漾上学时候的门禁时间还是八点半,她计算着要怎么去李和苏的小姨家,一周又能去几次,结论是两次,周五放学早,下了课就可以回家吃晚饭出去遛弯,周六还可以照猫画虎一次。

    吴漾是个行动派,当天就是周五,她当机立断杀到李和苏小姨楼下,距离不远,走路大概是半小时,公交大概是十五分钟,她坐在相距小姨给的楼门号三个单元的长椅靠外侧,戴着口罩和黑帽子,细心地换了校服,漏出一双眼睛,然后碰到了跟她装扮思路基本一致的,李和苏的好哥们张召。

    他奇怪的看了吴漾好几眼,好像是在说:“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抢了我的位子。”吴漾也不管他,拿出单词书就开始准备看一会,余光还在注意着那一侧的2单元。张召犹豫且试探的坐在了长椅的里侧,然后用自以为很小声的气音说:“吴漾,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吴漾。”继李和苏和张谣煦之后,吴漾也翻了个白眼,吴漾说:“你挡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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