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的时候，季安旸才拿到了老王送来的王烨梁的尸检报告。

    老王看起来十分疲惫，一双眼皮显得更肿了一些，把眼睛压得只剩下了一条缝：“王烨梁的尸体就是坠亡，没有其它问题，没有可以证实是他杀的痕迹。”老王喘了一口气，其实这报告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叫季安旸去拿的，现在他亲自送过来，就是想先远离一下那一屋子的尸骨。

    “那些尸骨，查的怎么样了？”季安旸看老王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出几分，但还是不得不问。

    “数量太多了，很多已经完全腐坏或者白骨化的都混在一起了，得一具一具拼，二十四小时肯定查不完。”老王抬了抬眼皮：“那些尸体有的可能已经埋了十多年了，完全白骨化的尸体会丧失很多线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不一定能够确定所有尸骨的死因。”

    季安旸点点头：“尽可能查吧，我们至少要先确定那些尸骨的身份，看看他们是不是福利院那些被领养的孩子。”

    “那些都是孤儿，都没有DAN比对样本，福利院那些孩子以前也几乎没有留下过任何可以确定身份的记录，要确定他们的身份，比确定他们的死因还难。”老王的眼睛睁大了些，半摇着头一副认定不可能的样子。

    “所以才要你们想办法。”季安旸往他面前推了一杯咖啡：“这个案子我们必须确定死者身份才能继续查下去。”

    老王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却也没反驳，这种十多年前发生的案子，无数线索都已经隐没在时间中消失不见了，如果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这案子就根本没法查。

    “我只能说尽力，你们不是抓了院长了吗，他肯定知道这些。”老王根本没有参与过审问，从旁观者的角度一看都知道黎信然肯定知道其中的秘密，他却还在装傻，这也不知道能骗过谁。

    不过院长既然知道这么多秘密，无论他实际参与了多少，他能在福利院这么多年，都足以证明这人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想让他把实话都说出来，这还真是有点难，一般的办法恐怕不行，还得想点其他的方法才行。

    等老王回去之后，季安旸正翻看着王烨梁的那份尸检报告，忽然想起了今天还要带乔予柒看房的事。以现在的情况，他肯定是去不了了，斟酌了一下措辞他还是给乔予柒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一下这件事。

    乔予柒非常的痛快地表示理解，并说等他有时间的时候再去也没有问题，她不着急。

    季安旸听着电话那头的背景声很嘈杂，很像是在大街上，这让他忽然就想起了昨天带他们去看房的那个中介。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多管，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就别去找中介了，他们的套路太多，全是坑。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推荐的这套房子绝对好，你肯定会很满意的。”

    “好啊。”乔予柒也确实没有去找中介，昨天看完房子之后她也知道自己的报价有点低，恐怕再看下去也就是那几间房子的条件，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与其这样，她还是愿意相信季安旸。也许是以前留下的印象根深蒂固无法磨灭，她总觉得季安旸是很可以相信的人，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他说可以，就一定能办到。

    所以不过是再多住几天酒店而已，她一点也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我等你。”

    季安旸忽然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有多喜欢听乔予柒最后说的那句“我等你”。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一天因为案子压抑的情绪忽然间就缓解了很多，连他的声音仿佛都轻快了几分：“那我尽快。”

    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关楠略带惊恐的眼神向他投来：“老大，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说着他见季安旸抬起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往后缩了一下，但还是不怕死的上前说：“你看着这些案情资料，忽然笑成这样，会被人以为是变态的。”

    季安旸上前给他一脚：“我笑了吗？”

    “笑了。”关楠嗷的一声跑出去了很远：“笑得可灿烂了。”

    季安旸抄起桌子上的验尸报告扔了过去。

    关楠接住报告，看了一眼：“老大，你要是说你是高兴王烨梁这个混蛋终于死了，那我就可以理解了。”

    他小心的把报告放回到季安旸面前，顶着季安旸疑问的目光解释道：“爱乐园福利院是王烨梁出资建立的，那里面这些年发生了什么那些资助人即使未必清楚，可他这个老板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孩子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他和黎信然一起做的，黎信然虽然没有说实话，但他在这件事情上很有可能只是个望风的，王烨梁才是主谋。”

    “你是觉得王烨梁的死有可能和福利院那片空地下埋的孩子有关？”

    季安旸其实想到了这一点，当时挖出第一具白骨的时候，那个和王烨梁的尸体重叠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而当挖出那一整片尸骨之后，再回想王烨梁的尸体趴在那些尸骨上面的画面的时候，那场面可就不只是冲击了，那根本就是震撼。如果王烨梁死在那个地方不是意外，那么存在复仇意图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大。

    法医那边的报告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而且那边的线索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多，调查这件事还是需要拿到的线索。

    季安旸思索了一会，对关楠说：“你去找个和蔼可亲一点的，和你一起去问问爱乐园福利院的那些孩子，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问出一些什么福利院里不为人知的事情。”

    关楠应了一声就出去找人了，当然他找的搭档多半还是姜珆。作为队里为数不多的年轻女性，她对孩子有天然的亲和力，属于队里少有的几个不会吓哭小朋友的警员之一。至于其他的，毕竟都是跟着季安旸混的，都在努力的追赶着他那个一口气吓哭八个小朋友的记录。

    季安旸翻看着王烨梁的尸检报告，从现有的线索来看，无法确定王烨梁是他杀。案发地四周都没有监控，福利院内部的监控根本拍不到那里。福利院只有一个正门，门口的保安没有见过王烨梁，连他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进入福利院的都不知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王烨梁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从他的尸检报告上可以看得出，他身体上没有任何被胁迫以及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使用过任何药物的迹象，所以他大概率是自己到那个地方去的。那么他在深夜去那样一个地方的目的是什么？

    王烨梁的生意在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他总不至于因为这点麻烦就去跳楼吧。还是说是有人约他过去的？那么那个人会是凶手吗？王烨梁又为什么会答应去那个鬼地方？

    季安旸把有关元盛地产的事情从头回忆了一遍，忽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他之前觉得还需要查到更多的事情才能找那个人询问，现在这个时机就很很合适。

    凌宇深出现在警局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一手端着一大捧拇指煎包，就像是抱着一捧花，一手拎着一大盒打包起来的不知道什么汤。随意的穿着一身休闲西装，往警局门口一站，活像是个来接女朋友下班的模范男友。

    短短几分钟内，他就被路过的人围观了几十次。然而更令围观群众大跌眼镜的是他等的不是警局里的哪位女警，而是季安旸。

    季安旸看到凌宇深这个造型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这人今天可能不正常，但他脸皮极厚，被周围人无数双诡异的目光盯着也毫不在意，公事公办的把凌宇深带进了警局，更为公事公办的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说：“感谢那你来配合我们的调查。”

    凌宇深一听就笑了，在休息室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把那些吃的随手摆在了桌子上：“看季队长找我的频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的是我呢。”

    他的这句话意思非常丰富，简直是一层套一层，但季安旸刚好可以在一瞬间明白他这句话中的全部意思。

    可这句话极其不适宜接下去，这会让季安旸产生一种凌宇深其实比他和乔予柒还要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错觉。

    所以他没有接着这话说下去，而是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很抱歉影响凌少爷吃晚饭的时间了，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像凌少爷居然喜欢吃这个。”

    “这些啊，我没吃过，看到挺有意思的就买了一点。”凌宇深坦然说：“季队长，你还没吃饭吧，不如一起？”

    这一次季安旸终于微微怔了怔，眼前这场景怎么感觉这么诡异，他自认为和凌宇深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这种程度，忽然间这么熟络的样子，让他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凌宇深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脸坦然地说：“这一次不算是审讯吧，就是聊一点我知道的事情。我们就这么干巴巴的对着一杯白开水坐着，不枯燥吗？”

    季安旸看向凌宇深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奇怪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凌宇深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好像更不正常了？

    凌宇深从那一包拇指煎包里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把煎包推到了季安旸面前：“还不错，你尝尝。”

    季安旸看着那一捧与他近在咫尺的煎包，不得不承认，这一束花还真是TMD香气四溢。他费力的移开视线，把那一份煎包推回去，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十分心累的说：“好了，说正事吧。”

    凌宇深也没再坚持，把煎包拿回来就自顾自的又拿了一个塞进了嘴里：“季队长这一次是想问点什么？”

    “元盛地产董事长王烨梁的事情凌少爷已经听说过了吧？”季安旸一边在手机上找到了一篇关于王烨梁坠楼的新闻一边问。

    爱乐园福利院挖出数十具尸骨的事情是被严格封锁了消息的，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外露。但是王烨梁的事却是一早就公开出去了，尽管这种报道，包括元盛地产发布的通报都说的语焉不详，但在短短的一天内这消息已经传得满天飞了，各种版本的猜测到处都是。

    “季队长指的是王总去世的消息吗？”凌宇深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平静的看着季安旸，见他点头又问：“所以季队长是想问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吗？”

    季安旸看着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凌宇深敛起了脸上的几分笑意，目光中显出了几分阴沉：“我认为。”他缓缓地开口说：“他死的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