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安分起来了，王凯渐渐被人们遗忘，原来校园论坛的那个帖子沉了下去，就连带着那段夏山溪的过往——尽管他依然不大受欢迎。

    夏山溪还是喜欢他画画的老本行，除了画山画海，他画的人只有从网上找来的速写模特和我，日子一长，我把自己看腻了。

    “一点都没有画张力，我怎么老是这样?”

    “我见到你除了穿校服就是穿校服，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学校”夏山溪弯眉笑笑，“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我立刻给他发占了我很大手机内存的美照，“不在学校的时候我还是很精致的。”

    夏山溪看着我，笑意更浓。

    “你喜欢裙子吗”他突然开始动笔画场景，草稿般描了个什么的轮廓。

    “喜欢，喜欢那些有特色的裙子，比如什么蒸汽朋克风”我如实答。“这是什么？”

    “舞台。”

    “哇，你要让女明星上台了。”

    “如果上台，想要什么样的？”夏山溪有点认真地看着我，我只当他为了画画找灵感。

    “很有格调的那种，我要让第一束光打在我身上，不，所有光都要跟着我，我是世界中心、是与世瞩目的焦点，要跳自由随性的舞步、要高调恣意。”

    我喜滋滋地发言，回头看见又出神又表情微妙的夏山溪，扯了把椅子坐下。

    “你好，大画家，有什么灵感了吗”

    “有了”夏山溪挺激动地起身，把画画工具一收，“马上让你当大明星去。”

    我难得见他那样，特有朝气，噔一下冲出了教室，我说这就是搞艺术的人吧，看不懂，看不懂。

    夏山溪出神的那几秒，他想到了舞台、想到了聚光灯、想到了起舞的人。

    他看向手机里费劲宣传艺术节活动的班长，理科班的人大多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他转头找班长协商要去报个舞蹈项目。

    班长:??

    班长:啊??

    班长:你??

    夏山溪表示没开玩笑，前提是想和隔壁班的合作，这个情况倒是很正常，之前学校出过先例。

    班长在震惊之余回了个ok。

    等我看到消息的时候我简直一头雾水

    我:可是我不会跳舞啊

    夏山溪:包教包会，你只要上台就行。

    我:好的，包学不包会。

    我恍惚觉得惊喜来的真突然，我不知他是看出了我当时那种真切的尝试欲望还是说他认为我是那种喜欢大放异彩的人，但这的确是，是我想要不受约束地站在舞台上。

    夏山溪用简单的速写向我演示了舞蹈动作，大约是登台时他保证我在第一束光下足够闪耀，接着是一段简单的华尔兹，既然是以随性为目的就不要追求正确的步伐，在音乐高潮时将我推向舞台中央，而他回到阴影，以确保灯光跟随我的步伐，我可以转圈或是别的、怎么好看怎么来。

    我看着画满几页的速写，我说真是好有奉献精神的舞蹈

    “什么?”他没太懂我的描述。

    “你呢?这下真成我是世界焦点了”

    “我来为我的画取材。”他一本正经。

    “好的，大画家。”

    我目前来说不想推辞，这样的设计简直太符合我的小心思了，我的的确确希望有人能做我的陪衬，我的的确确也想成为那个出风头的。

    『包学不包会』真不是开玩笑，光是那一段华尔兹，不过是牵着手靠近又拉远这样的，都能让夏山溪教疯。

    我们俩坐在地下室废弃的柜子上研究，夏山溪有点气，咬着牙发笑。

    “一平时生活中长期不运动，会导致身体各个机能下降，协调性差。二小脑性共济失调，指小脑以及小脑有关的神经结构受损而引起的共济失调，患者可能会出现协调性差等症状。”我干巴巴地念百度“你说我是哪种？”

    夏山溪抽走了我的手机，不容置疑地回答，“运动少了，只会躺着看手机。”

    “我们俩体育课不都不运动吗，为什么你就会跳？”

    “干架也算运动。起来了，大明星，这次别踩我脚了行不行”

    我忽然想到个好笑的点，问他，“你以后真的想当画家吗？”

    他垂下眼，作出动作朝我伸手，示意我边练边聊，“想。”

    “不过我从没想过当明星”我诚恳地表示，“我可能想要去看看世界，你知道吗，逃离是刻在我身体里的史诗。”

    我的手机里轻轻放着snowman作为配乐，歌曲的声音并没什么存在感，我们无需严谨的踩上每一个节拍，它只是锦上添花的配饰。

    “并不是这里给我带来不幸，我只是，所有人都在歌颂安稳和家的温馨的时候，远方会给我带来无尽的愉悦。”

    “所以...”

    “所以，逃吧”夏山溪低低地对我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为自由。”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我想到了夏山溪那苦难的过去，他对一切苦难没逃避过，什么东西直直地坠进了我的心里。

    “等一切结束，一起逃。”

    在我们初遇的地下室、一个看似荒诞的诺言产生了。

    登台前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是夏山溪寄的衣服，不同于交际舞一般应当穿上的裙子，这一套繁复漂亮。

    上身是棕色的皮衣，配以有古老雕花的衬衫，裙子是同色系中世纪束腰裙款式，腰间挂着古铜色装饰，裙摆前短后长、层层分明、棕色与浅杏色交织，不规则不对称的褶皱使裙子更吸睛。

    我卷了头发化了妆，也算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了，在后台看见依然漫不经心的夏山溪。我看惯了他衬衣的样子，就算打个领结也没什么不一样，真是一点点正装的感觉都没有。

    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我细细端详了他的耳钉，不太明显，但是有一种恰到好处的sexy。

    “你紧张吗”我们牵着手，但不太算牵，他有种端着我的手的感觉。

    “还好，不过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嘿，被姐迷死了”实话说，我的心脏也在突突直跳，我捏住他的手指，想让他多替我承担一点不安。

    当我步入舞台时，不论是背景还是灯光，都闪耀得提高了一个档次。

    (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特地买通了这方面的同学，为了让这次本不严肃的表演更美)

    他的舞步比平日里更熟练稳重，又很好的适应着我，他在暗我在明，但他依然灿烂，他的双眸亮晶晶的，是水晶、是宇宙里复杂又奇妙的事物的结晶体。

    他托着我的手，想放生鸟儿一样将我送出去，送到舞台中央。

    -飞吧

    他用口型告诉我。

    我伴着音乐的高潮、迎着全场的视线、在那束光下，我肆意地旋转、提着裙摆、我迈开步子、轻跳、抬手、我毫无章法、我不懂跳舞、但我懂怎么样让自己开心、怎么做最想做的事。

    那几十秒让我享受到了足以震颤一生的热烈，最后谢幕时我并不优雅，而是畅快地笑着，在某一块不为人知的地方，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了花。

    ——

    (一点上帝视角)

    宋赢并不适合舞蹈。她没有纤细完美的身材，她的身体也并不柔软，她甚至听不懂节拍，这是她从未触碰过的领域。

    而夏山溪对此的评价是:

    不只是美，而是伟大。她并不是天鹅，像是雄鹰翱翔、自信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羽翼。又像希腊神话中高举着长矛与盾牌的阿喀琉斯，以战无不胜之姿庇佑人们。她宣告着胜利，高举着旗帜呐喊，奔向远方，这是胜利之舞，是她应得的无上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