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有人知道易门聚藏了第四层,但现在身为外人的刁染知道了。
窗口探进紫薇花的身影,片片细碎的光为它簪上华美,它毫不保留的展示自己的美。
怎奈吱呀一声,屋中人关上了窗。
“我倒是误会你了,你的闲情雅致不是助人为乐,而是角色扮演。”刁染双手环抱,悠哉悠哉地靠在门边。
绑匪请人的姿势很温和,也或者说对于她这个弱得都让人不屑用眼角一瞥的人质太放心,所以他刚一进门,就给了她自由。
“角色扮演?小姐不愧是饱读诗书的人,说出来的话属实为难我了。”闻人讷抬手碰了碰面具,没使力,而后又放下手。
“哦,说您戏多。”刁染挺直身子,目光直视屋中人,神情戏谑,“怎么?不是要请我见见你的主子吗?”
“甚至在易门聚之内就敢动手绑架人……我很好奇您的主子是何许人才啊?”
此地是间静室,正中央有一面大气磅礴山河画的刺绣屏风,屏风前有一香炉,一方矮桌,一壶茶。屏风后有阳光斑驳,光影交错。
闻人讷关了一扇窗,可他仍站在光中。
刁染相反,一直被阴影挡着。
闻人讷缓缓挪动步子,他走到光影交界处,盘腿在桌前坐下,动作娴熟的伸手沏茶。
他许久未出声,她也就静静地在旁看着。
茶水落杯的声音响起,茶杯别移动划过桌面的声音跟着。
“小姐,出了刁府的大门,刁家的手就有够不到的地方了。”
“所以呢?”
“所以……出门在外的,被人拐走了的小姐……你的底气来自于哪里呢?”闻人讷侧目,一手端着茶,一手撑着脸,语气不轻不重。
“茶水里面有毒吗?”刁染边问边走。
她在另一只茶盏面前落座,双手托腮直视他。
“应该是没毒……吧?”闻人讷反应过来,温温柔柔的笑。
“那不就得啦?你又不杀我,吓我做什么啊。”
“小姐不怕死?”
“无所畏。”
“……可这世上多得是比死还可怕的事,尤其是对于小姐这样的人。”
“啊,那我当真是无所谓。”
闻人讷审视她。
快及笄的少女的眼睛有着莫名的死气,但那种死气很纯粹,没有半分恐惧惊异,甚至都不是什么绝望,很干净,很诡异。
他算是懂了,她确实不怕自己,底气或许不足,但勇气却实在是坚不可摧。
“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油盐不进的人。”
“不是夸我的话我一向不听。”
“那好吧,说点你想听的,比如――小姐很像见见我的主子?”
“我不是正在见?”
“小姐,我没有……角色扮演的喜好。”言毕,他放下手中的茶。
“那他人呢?”
“嗯,这个嘛……今日,恐怕你见不到他。”
“那你就是假传旨,真徇私喽?”
闻人讷摆摆手,笑得无辜:“他没有要来见你的必要,所以我来了就好了。”
刁染也笑得纯真:“那他真的好高贵哦。”
“哈哈哈哈,小姐今天还没演够吗?”闻人讷瞧着她作秀的模样,笑出了声,“或者说,角色扮演和把人耍着玩是小姐的喜好?”
刁染不语,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茶香浓郁,入口时有些苦,喉间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感受到一阵清淡的花香。
【滴――系统检测完毕】
【千岁青:绿茶,有提神醒脑,放松身体,缓解疲劳之效。
晚香:有放松大脑,缓解疲劳之效,过量会有致幻效果。
总结――无异常】
报告是这么个情况,但系统忘了正常数值不是弱鸡的评判标准。
这副身子孱弱,俩种有安神效果的东西双管齐下,确实无害,但足以让晚香的轻微致幻效果发挥催眠的作用。
刁染感受到越来越重的眼皮不堪重负,心中无语,眼睛一闭,头往一边偏去。
一只漂亮的手精准地接住了她的脸。
“小姐啊,这次只是睡一觉,下次就别太相信外面的坏人啦。”他声音放得分外的轻,像是怕扰了她的梦。
闻人讷将人抱起,她人很轻,睡得也很安静。
屋中左侧垂落一面珠帘轻纱,一张用玉做的贵妃椅放在其中,上面横着一张薄毯,闻人讷把她轻轻地放在上面。
随即,他转身离开。
门哐当一声被合上,屋内只剩风陪着珠帘玩闹,发出一阵悄悄的声响。
门缝没关严实前,漏了一声低沉的呼唤:“公子,……”
这隔音工程做得还怪好的呢。
那是一点也听不见声音了。
刁染颇为失望的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她躺在贵妃椅上听着9494在脑海里发疯。
【宿主啊!!你是想找死吗?!】
【跟着一个无名氏到处乱跑,这剧情之外的完蛋难道就不算完蛋了吗?】
【你还把我屏蔽!!】
【万一这男的一个手起刀落把你给劈死,咱俩就一起玩完喽!!】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死?”刁染开始思考自己在最后把9494的屏蔽解除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你不觉得他很危险嘛?】
“还好啊。”
【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的?是你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战斗力吗?】
刁染微笑:“是上帝。你要去见见他吗?”
【……】
“一个剧情之外的人物却突然出现在了剧情人物的视野之内,你不觉得很奇怪?”
“尤其是他们在这里动手,却能不引起其他人反抗,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剧本当中一点都没有提及……你跟我说没有猫腻,是你的机械脑子已经被当了吗?”
【……当没当你心里没得数吗?】
“哦,当我没说……不过,今天上午我听到了系统积分的提示音。”
【是有任务积分。】所以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既然有入,自然要有出才均衡。”
屋中茶水渐凉,屋外人已觅得另一处喝茶的地方。
“公子,金穗来了。”这恰是刚才刁染听过的那个声音。
“人没什么别的本事,找人告状的速度还算是让人满意。”闻人讷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面上冷淡了许多。
“走。”
“是,公子。”
金穗被掌柜的领来四楼的茶间,负责跑腿告状的百里途被小厮拦在了外面。
裴酌和秦晚礼三楼之行还是没有结束,也是幸亏百里途在闻人讷手中吃了亏,脑子一转想通了其中利害,把他师父叫了来。
否则,孤身一人鲁莽擅闯的百里途只会被乱棍打出去。
闻人讷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己这位客人眉头皱的能掐死一只蚊子,就大概知道今天的谈话不会多么愉快。
现在想想,都想念起那个嬉皮笑脸的小姐了。
“你疯了!”金穗看见来人,在开口的瞬间,桌面上溢出的茶水如同有生命的胆小鬼般被人吓得窜了出去。
茶水直奔闻人讷面门。
下一瞬被跟在后面的黑衣属下打散。
闻人讷轻轻掸着身上沾到的两点水珠,语气平缓地说:“金大侠的脾气委实有些不中用啊,您就算再气,现在也得坐着跟我好好谈谈。”
“而且,我并不觉得您应该生气。”
闻人讷入座,属下谁随侍身旁,为他倒了杯茶。
“光明正大的在这个公开场合动手,公子的脾气好的到哪里去呢?”
“啧,有心或无意,金庄主应是看得出来的。何必装傻?”
“你要见我,大可直接让我的弟子转告。”
“哈?我可不就是让你的弟子转告你的吗?”
“我猜你应当是想说我不能动她吧?哦……对了,都忘了――她现在也算是你的弟子了呀。”
砰!
金穗把茶杯向桌面一砸,面色阴沉。
“刁豪把我带回府里,现如今又在我眼皮子底下跟你完成这种龌龊交易。”
“他到底是对你放心还是觉得我宅心仁厚啊?”
“你要动手?”
“他都来找你了,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吗?”
“他确实是个好父亲好兄弟好丈夫,但这都不能成为他活着的理由啊。”
“那……你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金穗此行已经做好了被他敲诈勒索一顿的准备。
无论如何他也一定会保下刁染这根独苗。
“五年后的箜篌引月宴。”
“……你没必要再要这个。”
“这是我的事,要求你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茶已尽,闻人讷起身,拱手告辞:“金庄主要是觉得我这茶好,我命人去续,茶喝了也就该上路了,希望登龙阶结束之后,你就不要再回来翡城了。”
那门再次开合,这次溜过门缝的声音,是瓷器破裂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