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康今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没有跑着回家，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准时回到家中了。

    老师要求学生和家长商量好了再填写志愿表，并且给了他们两天时间，第三天的第一节课，他让乔康把志愿表收上来。

    当天讲完课后还有一段时间，老师让同学们复习的空闲时间，翻着厚厚一摞志愿表，把学习成绩好的几个学生的表格抽了出来，一张张仔细审阅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有几个他认为可能报中专的学生居然也报了高中，做为一名教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接受良好的教育，成就一番事业。

    翻到乔康的志愿表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而韦璐在老师翻志愿表的时候，就一直在讲台下小心翼翼观察着老师的脸色。

    看到老师的表情，她心里有一些预感，老师可能看的是乔康的志愿表。

    果然，老师把志愿表狠狠摔在课桌上，然后说：“乔康，下课去我办公室！”老师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把正在专心看书的几个同学吓了一跳，韦璐的心也一下子揪了起来。

    乔康下课后就乖乖地跟着老师走了，确切地说，是跟在老师后面走。因为老师气呼呼走在前面，根本不给乔康并肩而行的机会。

    走进办公室，老师把教案和志愿表放在桌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坐到椅子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询问乔康报考中专的原因。

    乔康只是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老师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懂学习的重要性，又开始苦口婆心和他讲人生的道理，奋斗的目标，想要他改变报考志愿的初衷。

    乔康的心在滴血，他是如此地渴求知识，想要继续求学，可是他真的真的不能改主意了。

    老师见言语打动不了他，只好对他说：“下午我去你家里家访吧。”

    一听老师要去家访，一直不说话的乔康急忙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老师说：“老师，我求求您，这件事情不要告诉我妈妈，另外我想下午请一下午假，可以吗？”

    老师愣住了，因为他不知道乔康为什么这么在意自己的母亲，在他看来，这么孝顺的孩子，更应该考个好大学，要父母多享享福啊。

    下午第一节课，韦璐去得还是踩着点进了教室，因为同学们在一起聊天的内容她不感兴趣，所以，她一般是在老师要进课堂前的几分钟到。

    往常她都是目不斜视地直接奔到自己的座位，今天，在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她用余光扫了扫乔康的位置，发现那个座位空着。

    她有些担忧，因为她知道上午老师找他谈话肯定是报考志愿的事情。

    不会是两个人谈不来，老师停了他的课吧？

    虽然第一节课是韦璐最喜欢的语文课，但无论讲台上老师如何妙笔生花，她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老师拿着乔康写的纸条找到了乔康的家，偏僻的小巷，破旧的院门。老师站在那里，依稀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他下定决心：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也要让乔康读下去。

    伸手推开吱吱呀呀的院门，乔康从敞开的窗户探出头来，斑驳的窗户框上有好几块没了玻璃，用塑料布蒙着，看到老师来了，急忙从屋里跑出来迎接。

    由于匆忙，不小心撞到低矮的门框上，但是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老师看到了，伸出手摸了摸乔康的头，怜爱地问道：“疼吗？”他是真的喜欢这个阳光男孩，而且他感到自责，这个男孩生活的环境他为什么不早一些了解一下呢？

    “不疼，习惯了。”乔康无奈地笑了笑。

    走进狭小的房间，老师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屋里最大的空间是一铺炕，炕上躺着一位瘦小的女人，憔悴的面容，一看就是病态无疑。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很破旧，但不是脏乱不堪。屋里的每一处空间都清理得很干净，看得出来，收拾家是个很整洁的人。

    “妈妈，老师来了。”听到儿子的声音，母亲睁开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同时发出了咳喘的声音。

    母亲之所以知道老师要来，是因为乔康回来后就告诉了她，她起身等待好久了，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又躺下了，乔康急忙走上前扶起她。

    母亲坐直身子，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老师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他的亲人中有一个也是这样的病，他知道这种病生不如死，他突然明白了乔康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清楚了乔康为什么乞求他不让告诉妈妈的原因了。

    “老师，您快坐下吧。站着累。”

    乔康母亲的第一句话让老师觉得乔康之所以优秀，是因为有个好母亲，所以，在那一刹那，他已经下决心尊重乔康的决定了。

    看到老师坐下了，母亲抬眼看了一下乔康，乔康急忙走到桌前给老师倒了杯水，老师看到，盛水的被子是搪瓷的，某些地方锈迹斑斑，看来也是家里最好的杯子了。“阿康没给您添麻烦吧？”母亲第一句话就问道。

    “没有，乔妈妈，孩子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马上要中考了，可是我这个当老师的还没有看看孩子的生活环境呢，所以想来看一下，不打扰您吧？”

    “怎么会呢？求之不得啊。”母亲歇了口气说道“谢谢您对阿康的照顾，孩子回来总和我说学校的事情，我知道您对他很好。只是我们这样的家……”她说着说着，潸然泪下，由于情绪原因，又因为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咳喘起来。乔康急忙轻抚着母亲的后背。

    老师看了看乔康，又看了看乔康的母亲，欲言又止。只静静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母亲平复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家这样，真的是苦了阿康了。家里的柴米油盐，大事小情，都是这孩子一个人在操持，我身体这样，他爸爸又不太着家，孩子天天忙上忙下的，学习成绩能不拖班级后腿我已经知足了，谁知这孩子还真挺争气，每次成绩单拿回来都不错。老师，他能考上重点高中吗？”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老师。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乔妈妈，乔康只要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那就好，”母亲长长出了口气，“只要他能考上重点，再考个好大学，我死也瞑目了。”从老师进到家门到现在，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虽然母亲百般邀请老师在家里吃晚饭，但是老师还是找个理由起身告辞了。

    乔康送老师走出门，对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谢您，老师。”

    老师怜爱地拍拍乔康的肩膀，说：“改一下主意可以吗？钱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

    乔康抬头看了看老师，眼神坚定地摇摇头：“念完高中再念大学，时间段太长了，我怕我妈妈……”

    老师良久无语，一时间，只听见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叹了口气，老师拍了拍乔康：“委屈你了。”

    乔康摇摇头说：“没什么的。”

    老师转身走了。乔康望着老师的背影越来越远，眼睛慢慢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