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人确定关系后，薄阳第一次进门。空间变小，阮月紧张起来。她刻意地拉开距离，薄阳像是配合她，坐在她对面。空调下，两个人隔着小小的矮桌，喝着薄阳喜欢的热茶。同样是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薄阳宽肩细腰，看着比阮月还放松，但就是贵气逼人。

    阮月尽量平衡紧张和开心，公道杯提起，给他斟茶：“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呀？语默说你要明后天才能回呢。”“幸亏我提前回来，不然，”薄阳不想兜圈子：“不对，你怎么不问我前女友的事？”阮月皱眉撇嘴，又叹口气：“我之前问过你，有没有放不下的，或者对不起的人，你说没有，我相信你。”“所以你也不好奇我的，过去吗？”“好奇啊，当然好奇啊，但是你的过去也有其他人的参与，我打听，总觉得不尊重女方。况且，你说她们好，我生气，你说她们不好，我也生你的气。”

    阮月轻啜一口茶，后知后觉：“哦，如果你想听我的，我可以和你说，只是有些部分我确实忘了，不能一次说清。”薄阳第一次看她化这么重的舞台妆，并不违和，甚至和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很搭。“你想说的时候，我随时听，你想问的时候，我随时答。”阮月喜欢他的回答。一切随心，目前为止，她只在乎自己是否有在心动。

    林语默来得迅速，推开虚掩的防盗门，眼前喝茶的两个人实在是般配，一样的浓颜、一样的清冷。“老大！幸亏你来的及时。”阮月猜着，这小子八成是给薄阳通风报信了的，默默低头喝茶。三个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但是林语默拿不准阮月的不在乎是真的还是假的。至于薄阳，阮月的不问，他其实是不高兴的，还掺着点心疼，自从认识她，总是心疼，觉得全世界都欺负她。

    甚至回到家里，这种心情变质成了烦躁。直到收到阮月的晚安信息，才好一点。她的文字总是直白，大大方方的把想念宣之于口。“晚安。”这是他能想到唯一的睡前信息，而阮月，总是有不同的语言。“晚安，好梦。”、“明天见。”、“想你，晚安。”薄阳可以随时确认，自己是被爱着的。

    为一个人提心吊胆，是爱的代价，但是薄阳不排斥这种情绪，那种似曾相识的患得患失，从记忆深处逐渐苏醒。

    周五，说好了晚上去薄阳家里吃饭，但是为了能带上自己亲手做的蛋糕，阮月一下午泡在约好的甜品店里。她眼也花了，颈椎也冰了，总算做了个蛋糕出来，算上约店、约课和材料费，这个蛋糕也算珍贵。只是阮月对“美”有关的事物都不太在行，音乐上的细节处理，老师都夸她捕捉的敏锐，但是要演出了，大家都互相帮忙化妆的时候，她就是拖后腿的那个，只有别人帮她的份。

    更不用说在蛋糕上写字、画画这种事了，勉强用黄色的奶油画了个太阳。阮月拎着蛋糕，坐在甜品店一楼堂食的位置，顺便喝杯气泡水，一下午神经高度紧张，手酸的发抖。沈清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还在灵魂出窍，三秒钟的时间里，她双眼失焦，努力在脑内搜索，和这张脸匹配的信息。“沈老师？”沈青看着她迷茫的样子，悄悄皱了下眉头，这种单纯的神态，不应该出现在她这个年龄的脸上，他还是更喜欢她化着妆，在专业上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巧，最近怎么样？”沈青收拾心情，拉开阮月对面的椅子坐下。阮月反应过来，“还行，谢谢你啊，给我介绍活动，都是难得的机会。”沈青点点头：“虽然给的都不多，但是，慢慢来嘛。”其实也是举手之劳，别人问沈青有没有人可以来乐团帮忙，沈青问了一圈人，都推荐的阮月，他才顺水推舟，何况，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今天过生日吗？”“哦，不是，这是我欠别人的一个蛋糕。”沈青也大概了解，阮月是不愿意欠人情的人，之前她也托人给自己送了超过介绍工作价值的礼物，想来这蛋糕应该也是哪个人情吧。“有的时候，不用算那么清楚。”

    阮月不明所以，不是是非对错的问题，听不懂的，她都选择忽略。沈青再次发出吃饭邀请，阮月再次拒绝，手里的蛋糕就是最好的拒绝理由。“那我送你去你朋友家吧，再拒绝，我就太没面子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月看看蛋糕上的奶油，“嗯，那又要麻烦你啦。”

    阮月故意只报了薄阳家附近的地址，说不上是保护谁的隐私，她习惯和每个人保持距离，别人不需要从她这里获取另外一个人的信息。她捧着蛋糕，心里只祈祷奶油不要融化、变形。

    天色渐晚，热度不减。阮月走到薄阳家，第一件事就是请方姨把蛋糕放进冰箱，看着穿长袖、长裤的阮月，方姨端出她爱喝的茶，热的。阮月皱眉求饶：“方姨，求求你，饶了我吧！给我一把冰块行吗？”方姨其实算是职业女性，但是阮月是个奇怪的人，没有刻意撒娇耍赖，也会让人卸下防备。“空调已经开得很大了，女孩子要多喝热的才好。”阮月不情不愿地撅起嘴，孩子气的动作在她脸上毫不违和。

    还在冰与火的推拉中，花园外的大门门铃从屋内响起，阮月转头望去，几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女走进，除了领头的林语修，没一个认识的。阮月意外的镇静，不像之前那样坐立难安。

    朋友？同事？还是亲戚？阮月看不出慌乱的表情，倒是让林语修有些诧异。一行人短暂停留，在薄阳回家后，也就五分钟的时间吧，在会客厅聊了一会儿，就被林语修送出了门。

    其他一切如昨。阮月在一楼折腾她那堆奇奇怪怪的饮料，林语修陪薄阳上楼换衣服，只是今天，薄阳上楼之前，好像和阮月对视的时间更短了一些。

    开饭时间到，雪白的蟹腿几乎赶上鸡腿的大小，壳被剥开，剩下正好手握的距离。林语修心下了然，这种孩子气、直接的东西，都是阮月来这里吃饭后，才出现的。他和薄阳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吃一些“人类配餐”，精致、科学的，不好吃的，健康饮食，搭配工作的对话，有了阮月，三个人就像不认识一样，他看着薄阳看着阮月，阮月看着食物，真的，闹心。可今天，薄阳的气压特别低，是他刚才在楼上说错话了吗？还是......因为今天的日期？

    “咳咳！你们慢吃，我得去找语默，这小子不知道和谁出去了，也不联系我。”说完，也不等眼前沉默的情侣回答，竞走离开。阮月看到林语修的状态，才察觉不对劲，她放下筷子，试探地问：“工作有什么事吗？”“没有。”薄阳给她盛了碗汤，不看她。“那，是家里有什么事吗？”“我早就没有家了。”薄阳终于也放下了筷子，屋里只剩两人面对面。

    听见自己出口的话的瞬间，薄阳后悔了，知道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在害怕，几乎是立刻站起：“你不要走/要吃冰淇淋吗？”他冲动的声音，和阮月若无其事的声音，像是两个不同的频道，同时播放。

    “好。”薄阳绕过餐桌，拉过阮月的手，走向冰柜，十指紧握。安全感回到心里，就会变得大胆：“其实我不喜欢吃冰淇淋。”“我知道！”阮月甩开高个男人的手，拉开冰柜的门，“嗒哒！”薄阳看着眼前独占一层的蛋糕，其它冰淇淋被排挤到一边。他小心翼翼地捧出蛋糕，露出严重违和的傻笑。阮月看着自己费力了半天的作品，在他手里变成小小一堆，有些丧气。

    “谢谢，你做得好漂亮。”“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阮月更丧气了，自己的手工是被人一眼看穿的程度。薄阳一手轻松托着蛋糕，一手又十指紧扣，拉着阮月坐下。

    阮月拿下透明包装，把叉子递给薄阳，一脸期待。薄阳挖起一块，认真地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阮月不满地撇起嘴。这家伙吃过多少贵的蛋糕，这种评价，虽然是夸赞，也太不走心了吧。薄阳看着阮月小脾气的样子，觉得心情特别好。拿起手机，拨了过去：“语修，我需要一个店面，做蛋糕的，还有——”“你疯啦？”阮月抢过手机挂断：“他瞎说的，不好意思啊林秘书！”薄阳倏地亲过去，嘴唇接触的瞬间，薄阳抓紧了桌角，阮月握紧了手机。

    “我是说真的，希望以后的生日，都能吃到你做的蛋糕。”阮月眼角湿润，不敢抬头看俯身半撑桌子的薄阳，“好啊，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