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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芳是欣慰也可惜,养大的孩子就这么走了,拿着筷子的手悄无声息发抖,随后很快平复自己心情,仰脸自然道:“你是不知道,那个贺卡到现在都还保留,就放在盒子里,那天他高兴地打电话给我,说收到蛋糕和祝福,我们两口子也知道,大小能给他的太少,那生日蛋糕是一次也没买过。”

    大人们会将做不到的事情责任放在自己身上,但身处这样的家庭环境,孩子会更加懂事。

    杨连夏慢吞吞吃饭,旁边姚远吃得火急火燎,两个人不在同一个速度,周芳看着两个女孩子是越看越喜欢,冷清的家突然多了些温度,不再只有他们两口子的默默无闻。

    饭桌上的和气一直留存到离开,杨连夏心生不舍,临走前抱住周芳,眼含泪水说:“阿姨,注意身体,不要太拼。”

    “妈,你就少干点活,我都出来在队里,缺不了你们吃喝。”

    出发点是相同,说出的话让周芳忍不住落泪,抹掉脸颊上的泪水,粗糙满是伤口的手拍了拍杨连夏后背,“我们这是习惯了,操劳一辈子再让我们闲下来,怎么受得了啊。”

    春日只看得见满地的小麦,微风拂在她脸上,内心像是被堵住,车后面放着当地集市上常卖的物品,将所有好的都给她们,家里柜子也突然空荡荡。

    大路一直通往市区,路过最开始的村庄,杨连夏看到了那条横幅,刺眼夺目,过去两年还有人记住他们,或许便是最大的欣慰。

    “走吧,到市区再去看那一家三口,也不知道墓碑是不是又脏了。”姚远万般感慨,长途开车疲倦,经历中午的短暂休息,又打起精神,“突然不说话我还不适应,被阿姨说的话搞伤感?”

    杨连夏摇头否认道:“想多了,只是在想一件事,L市那么大,烈士陵园也多,想要去一一看完,一天是来不及。”

    姚远哦了声,双手抓紧方向盘,“那就多待几天,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我还得放松呢。”

    去往市区的路很畅通,杨连夏的心思因为横幅受到影响,到L市烈士陵园已经下午四点,赶在关门前一小时进去,第二次来到这里一头雾水,完全记不住方向,只能依靠脑海中大概位置寻找。

    最终在东面中间找到,远远地就看见墓碑前站着一个女孩,穿着黑色长裙,白色帆布鞋,齐肩的短发,从背后看干净利落,挺拔的身体,让两人一同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

    从侧面看,杨连夏觉得这个女生看上去很熟悉,皱眉盯了许久,她手中拿着的三朵花被缓慢地放下,整齐摆放在墓碑右侧。

    “杨连夏,你觉不觉得这个女孩子看上去很熟悉。”姚远说出两人共同心声,杨连夏嗯了下,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双臂放在身后,十指互相揉搓,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就是照片上的,但变化太大,让她不敢去认。

    杨连夏抿嘴不作声,注视着女生的侧脸,阳光下那滴泪如同金子般闪耀,掉落的瞬间如同有东西砸到她胸膛,心脏极其不舒服。

    “姚远,你说这个女生是不是也喜欢程星传?”杨连夏内心出现的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下意识地觉得荒唐,但想法是越来越深,到后面就认为是真的。

    姚远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转头,瞪大眼睛问:“不会吧?这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啊,这才几年,女生变化就那么大,照理不应该女生二十二,男生二十六长相彻底定型吗?”

    杨连夏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为什么会出现,短短一分钟就从质疑到肯定,其中的原因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俗话,不是真的,本地人都是成年前后有变化,你别太夸张,女孩子本就长得不差,明显长开了。”杨连夏微笑道,凝视女生的面庞,见她从郁郁寡欢到故作坚强,只是短短几秒,墓碑上放着一张照片和一个纸条,离得距离远,根本看不清写的什么,和照片上内容。

    直到许久过后,女生才踱步离开,那依依不舍的样子,和三步一回头的行动,在烈士陵园中引人注目。

    杨连夏慢步走过去,默默叹了口气 ,这三个人都是消防员,却都没有好结局,就像曾经所听到那位消防烈士家属说的话,一根刺就那么深深地扎在她身上。

    “我深知只要在这一行一天,就有可能葬身火海,可是没想过会来得那么快。”

    杨连夏蹲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墓碑擦得很干净,被金粉描绘的凹陷处也没有灰尘,和后面那些看上去就肮脏的墓碑,差距太大。

    如果说徐朋是看上去内向,实际开朗胆子大的男孩,那么程星传就是默默无闻,在队伍中看似不起眼,可在同龄人中就是主心骨,想法极多。

    一个队里二十多个人,程星传往往都是在队伍的最后面,不管什么时候,他就是那个善后的人,所有事情交给他都能令人放心,完全不像是刚进队还没有半年的消防员,一七年冬天,程星传也才十八岁,他和徐朋在同一个队伍里,两个人差了一岁,也隔一年相继牺牲。

    墓碑上的照片杨连夏没见过,但这个地方让她很熟悉,正是附中宿舍楼前的小亭子,拍照的角度却摸不清在哪里,程星传穿着白衬衫,衣袖卷到胳膊肘,满脸的疲倦,但看得出很耐心和旁边同学说话。

    同一个学校出来,但毕业时间不同,一个是一七届毕业生,一个则是一三届,更何况毕业后回学校不勤快,如果不是宣传到程星传,或许真的没有人会知道。

    “姚姚,你说那个女生还喜欢他吗?”杨连夏很是感慨地把石头压在照片上,防止被风吹掉,这个想法刚开始就有,如果不是念念不忘,又怎么可能会从S市到L市,从南方到北方,跨越六百多公里来到烈士陵园,一站就是一下午。

    “这丫头站得也不累,中午到现在一动不动。”

    今年春天,S市开通了去往L市的高铁,两年前还是绿皮火车,如今方便许多,三个小时就到L市,节省许多时间。

    女生离去的背影,让杨连夏想起程星传曾经和徐朋躺在操场上探讨的话语,这个年纪正是向往自由和爱情,不过两个人的想法截然相反。

    “那又怎么了,你喜欢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考虑这个,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说不定你试了一下就成了呢?相信你哥我,说得保准对。”

    “你是蹬鼻子上脸,比我小一岁还想当哥哥,梦做得挺大,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照你这样说,努力了就会有结果,我们打火十几个小时灭不掉,这个努力算什么?我争取又能带来什么的,给不了好的还不如原地踏步。”

    前面是徐朋,后面则是程星传,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两人性格的差异,杨连夏当时就坐在他们两人旁边,像是看自己弟弟一样的温和,不过造化弄人,再次见面便是在骨灰盒前。

    姚远摇头叹息道:“这一眨眼都两年了,多希望世上无火灾,这样就不会有更多人牺牲。”

    杨连夏扯着嘴角不说话,双手在腰上捏着两侧的肉,指腹缓慢摩擦衣服,“时间过得真快。”

    正当两人感慨的时候,烈士陵园门口再次出现一个人,从外面走进去,熟练地找到目标,四目相对的瞬间,杨连夏很快移开眼睛,躲避的样子让姚远好奇,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一语成谶的人出现了。

    忘记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可能是高考后回到学校拿取毕业证书,杨连夏耸了耸肩,再次碰面说不上尴尬,就是无话可说。

    还没来得及多看这一家三人几眼,杨连夏挽着姚远的胳膊扭头就要离开,不想被身边人拽住不让动,“干吗?不回去了?”

    “碰到老同学,你不打声招呼?”姚远认真的模样让杨连夏瑟瑟发抖,这人现在就有些不正常,说不上感觉,“不了,又不熟。”

    姚远余光暼了眼那变化极大的张阳望,挑眉劝道:“三年高中同学还不熟?”

    杨连夏算是看清楚姚远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低头无奈道:“你没事吧,几年不见能有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张阳望放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微微收紧,精瘦的身体撑起单薄的衣服,头顶的黑色帽子沾染了花粉,在日光的照耀下轻松察觉,下颚线的汗珠迟迟未掉落,凝视杨连夏的脸颊,从始至终只看了他一眼。

    骨子里带着点傲娇,杨连夏撇嘴说:“你要叙旧自己去,我去车上等着。”

    姚远也不知脑海中想了什么歪主意,抱住她不让走,“行了,同学见面叙个旧很正常,你刚才不还说和在这里的同学吃饭吗?人都到商场里,你又要走这算怎么回事?”

    张阳望的出现是杨连夏没想到,而姚远也不过从同学那里得知他正好回乡,那边说正好一起吃一顿,拒绝的话在嘴边,不过在她眼中看来,吃个饭没什么。

    但对当事人来说是折磨的开始,只刚才那一眼,脑海中曾经做过的糗事再次出现,尴尬的扶我不说话,车内只有歌声,三个人各怀心思。

    热闹的商场让杨连夏找不到同学的身影,不过好在个子高,一站起来就能发现,抬手挥了挥,热情的样子让张阳望眼眸暗沉许多。

    “大忙人,许久不见啊。”杨连夏开朗道,看着两年没见的老同学,变化倒是有些大,从开始的瘦弱到臃肿,站在旁边一个是小鸡一个是大鹅。

    杨林笑呵呵招呼道:“你才是稀客,到现在才约上你,谁见了你不得喊一声杨记者?”

    调侃的话谁都会,杨连夏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那你这个急诊医生岂不是比我还忙?这话都不用说了啊。”

    老朋友再次见面会有说不完的话,而杨林的胳膊已经搭在张阳望肩膀上,“这才是我们稀客,张大班长真是难得一见啊,和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可是半天回一句。”

    “哦,现在不是张班长,可是张大队长,升职了,管理一整个中队,这不得请吃饭,毕业后你大学都不读就去依山,也不知道哪阵风把你吹回来。”

    杨连夏右手大拇指放在牛仔口袋中,仔细打量张阳望今天的穿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凑巧,两个人都是简单的牛仔和衬衣,乍一看像极了情侣服装。

    脑海中的想法把她自己吓到,杨连夏身体抖了下,抿嘴摆摆脑袋,属实让她会夜不成寐。

    姚远倒是注意到话里的意思,好奇且带着八卦心理问:“你也在依山,那岂不是认识徐朋和程星传这些人?”

    张阳望目光在姚远脸上短暂停留,随后转移到杨连夏脸上,低沉道:“是。”

    简单的一个字和声音,让杨连夏震惊却面不改色,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张阳望的高考志愿和方向,是S市本地大学,想要选的自然是医生。

    毕业后常年接触山火,少年时清澈如同琴声的清脆声音不再,有的只是沙哑和低沉,风吹日晒让他不再是印象中的他,却还是一眼能够认出。

    “真搞不懂你,当初都拿到通知书,转头就跑去报名,不知道的以为你受了什么刺激,叔叔阿姨没几年差不多退休,你拍拍屁股跑去深山老林,这想法一直以来就奇葩。”杨林拍着张阳望后背很是生气,当初可是提过一嘴,谁能想到转头人就不再S市,跑那犄角旮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边走边说的四人坐在餐厅的最右侧,靠近玻璃,杨连夏手托着下巴,对面前两人的说话看似不在乎,实则耳朵竖得比谁都长,就差没有凑到他们身边听。

    “不过这就是你的不对,毕业了没联系,还有你那□□和手机号,多久没用了,还能不能打电话都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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