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吗？”杨连夏发出邀请，面对张阳望长久的视线，她最终还是讲出，“路上有男生搭把手会方便些，杨林这两天安排了手术。”

    本来是要带杨林去，但知道要做手术，再加上疫情的严重，就没有再是什么，看见张阳望后她才考虑。

    张阳望点头认真道：“一起去。”

    杨连夏嗯了声，转头往外面走，雨停了，麦子受到了雨水的滋润，今年应该会收得更好，双手放在身后扩展，仰头看着太阳，后面的炸豆腐香味渐渐冒出，是徐双想念许久的味道。

    “我就喜欢吃凉拌炸豆腐，还要放上好多香油，拌饭也好吃，要是有煎饼就卷着辣椒炒虾，倍香，我能吃到肚子撑。”

    徐双妈妈在旁边准备，姚远就帮忙打下手，杨连夏则是再次跑到田间地头，用手机拍下那一个凸起的坟头，白纸因为雨水而粘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留下，愿他永远鲜花常伴。

    镜头下的小麦金灿灿，手指摸上去还有些刺挠，一不小心便扎破指腹，血就像水珠在上面，大拇指用力按压止住，旁边突然的影子让她仰头，面前多了一张纸巾，接过后随手擦了下，“谢谢。”

    纸巾用完就放回到口袋里，起身的瞬间头脑晕了一些，一夜未睡到现在还不困，黑眼圈明显，皮肤变得暗黄。

    “你不去帮忙？”杨连夏疑惑道，刚才苏指导坐车离开还和张阳望打了声招呼，但从脸上来看肯定不好，来依山还没几个月，就出这档子事。

    张阳望自然不会去帮助徐双父母，跟在杨连夏后面反而还心情舒畅些，是两个受到同样伤害的人，得到了心安。

    “你对徐双的第一印象好吗？”杨连夏好奇道，好像人们习惯询问第一印象，大家都想知道别人眼中的自己，她也不例外。

    张阳望脑海中浮现徐双刚入队的笑脸，和见杨连夏第一面是一样的，都是灿烂阳光亲切，所以后面对他更严格，希望他可以有所作为。

    “见到徐双第一眼，知道他很老实，以前我看人不准，但只有他一下子就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诚实和憨，对所有人都很热情，哪怕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可以使出浑身解数让对方放下防备的心理，队里所有人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和他们两友善，这是他们的本事。”

    “脸颊两边的酒窝，给人亲和，不笑也明显，徐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适应能力很强，到队第二周有市里比赛，他虽然没有去参加，但话里话外都是集体，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轻也很重，以往来的队员需要极长一段时间融入并且让他们对这个队伍有自豪感和敬畏感，他只花了一天。”

    “徐双看起来什么时候都笑呵呵，大大咧咧给人快乐，他也会在失误、错误和总结中，露出严肃的面庞，只要不触碰到火他还是那个大人眼中的小孩，但只要接触就会是一个严谨的森林消防员，考核的时候，印章上只有两个字，合格，但刘指导说他这文件上写的应该是优秀。”

    杨连夏耐心听着他讲话，这是她知道却不了解的一面，虽然也见过平衡训练，但徐双展现给她的，不是张阳望这么说。

    “因为你会告状，会和父母说他的生活环境，所有队员刚来到这里，都觉得条件不好，只有待了一段时间才会适应，徐双不喜欢家人担心，所以都笑呵呵的，私底下却和徐朋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

    张阳望的话让杨连夏无奈笑，不过就是说了一次，根本不算告状，只是讲述出他所在队伍的现实环境，当天晚上徐叔不放心地和他打电话，说了老半天才挂断。

    杨连夏侧身朝徐双家里边走边说：“合着我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以前也没发现他这么会告状，竟然和你说。”

    “听到的。”张阳望如实道，那天的聊天和电话，都是他躲在食堂玻璃前的小凳子上偷听，现在想来当时脑子也不清楚。

    杨连夏扑哧笑出声，眼睛眯起来，鼻梁上的肉微皱，“怪不得徐双当时说话小心翼翼，原来你在哪里，他不好说太多上面队长的话。”

    张阳望的笑带了些苦涩，当初要是正常碰面，或许现在就不是这样不进则退的地步，好在想清楚最后作出决定。

    “你呀，我看和时津一样的别扭，当初我能劝他，现在同样可以劝你，老生常谈的话题，你要是不争取就会后悔，如果人家女孩子还喜欢你，你该这么办？只有确定了才可以行动，别到最后人家有男朋友你当个男小三，不然老子第一个把你踹出消防队。”

    刘指导说的话就是在两人一同到他家里，杨连夏离开后没多久，看穿张阳望的心思，随口一问就得到答案，然后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

    杨连夏知道刘指导搞笑，但没想到和刘老师有得一拼，不过也很正常，两个人是兄弟，性格方面都一模一样，曾经班级里有人用一句话形容老师，“看上去是有钱人，做的都是操劳的事。”

    “刘指导还说什么了？”杨连夏八卦道，转头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张阳望，阳光下两人面对面，两侧的影子却在这瞬间短暂的交汇又朝另一方向，期待和期盼过的，在这一刻实现。

    青春期的杨连夏从来没有做过不切实际的梦，因为张阳望就坐在她后面，再加上她的性格就是直来直去，所以不会幻想，可再次见面，无数种可能在脑海中出现，也令她头大，一边制止，一边无法控制。

    张阳望温柔的看着她，“还想知道什么？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杨连夏摇摇头，不让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离谱，双手放在身后，转头继续走回去，烟囱的烟本不明显，但走近后会闻到浓厚的烧焦味。

    “哎呀，好久没左手都生疏，赶紧倒掉。”徐双妈妈说完立马把锅里的东西全都倒入垃圾桶，姚远站在窗口也没有笑，刚才的慌神她看的一清二楚，这也让她想好，不应该只带叔叔一个人去，应该把阿姨也带上。

    杨连夏走近后看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开口听阿姨自己嘀咕，原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切都在慢慢改变。

    烧汤等待的时候，阿姨去把徐叔从房间里带出来到院子中间的桌前，她们两人则是到顶上的阳台站着，不是普遍的阳台，是整个房屋外面一圈顶上都可以行走，走台阶从地面到二层。

    “阿姨以前不是这样的，徐双说她从来不会在做事情的时候说话，也不会莫名其妙喊人。”姚远疑惑道，她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导致阿姨经常做事情会让人觉得神神叨叨，可杨连夏知晓，蓝色的天空也不能让她心安。

    “去年我知道的，从徐双入伍那一天开始，阿姨就很担心他吃不好喝不好，受到的苦太多，虽然家境不好，但做的事情都很平常，要让他当兵还有难度，那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怕他手伤，饭店老板也知道她经常会刷碗的时候突然喊徐双的名字，还会像和正常人说话叮嘱事情，好像儿子就在旁边。”

    杨连夏眼眶逐渐变红，起初徐双是用玩笑话来告诉她，还说知道自己重要，知道父母想他，但是这么想还是头一回。

    那时候徐双就知道父母对他的担忧，依旧笑着告诉杨连夏，如今仔细回想，那天的徐双并没有在食堂吃晚饭，在操场跑了十几圈才回宿舍洗洗睡觉。

    姚远惊呼了下，“这真的是操心吗？我怕阿姨那方面有问题。”

    担心肯定是有的，但好在饭店老板娘很关心下面的员工，再加上阿姨都做工十几年，在店里都是老员工，没多久徐双拜托她帮忙，也热心地再去医院，精神方面没有问题，就是操劳的太多，检查出有高血压，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就是自言自语已经改不掉，再到现在饭店所有人都已经接受和习惯。

    “阿姨只要正常吃药就没问题，之前还被叔叔逮到不吃药，有段时间血压高到接近两百，吃了几天降到一百四又不吃，徐双给她买了十盒药，可以吃一年，但她不舍得，后来叔叔每天看着她吃掉才从宿舍去工地。”杨连夏感慨道，泪水被她憋回去，声音却断断续续不完整，时而弱时而飘听不见。

    村里经常有人说，穷惯了的人，让他去接受好的，去多花钱，没有一个人舍得，徐双父母便是这样的人，哪怕手中有积蓄，但一点都不舍得用，就连渴了在外面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都不愿意买，一定要等到回家喝凉白开。

    杨连夏从没有提及帮助他，偶尔会寄送一些东西，都是日常用品，到现在还摆在那里没用完，太舍得到最后就过期只能扔掉。

    姚远遗憾摇头，眼中满是惋惜道：“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徐双走了，叔叔又中风干不了活，如果没有补偿金，以后的生活不知道有多难。”

    杨连夏点头道：“是啊，还好过两天就会打到他们卡上，叔叔真的不能去打工，那肩膀上两道勒痕已经凹陷，根本无法复原，常年担重物这身体迟早垮。”

    “这会病了，应该会彻底放下这个想法，之前我就说过，等到徐双以后成家立业，在集市里弄个小摊，每天不说赚几千，就是一两百也够他们自己用，不愿意。”

    杨连夏可没觉得徐叔会真的老实待在家里，过了这段时间他还是会去找个轻松点的活，就像徐双自己说的，老一辈闲不下来，说白了就是习惯干活，儿子极其了解父母。

    下面桌子碗筷都还好，不仅仅是他们吃，还有徐双的大爷爷和三爷爷，杨连夏扭头看了眼，扯着姚远袖口往下走，不怕生的坐在桌边，张阳望已经熟练给两位老人倒上酒。

    杨连夏坐在他旁边有些惊讶，按理说很多农桌上的习惯，他们是不知道的，就像昨天下午的那顿饭，全程都小心翼翼看别人如何添杯、说话和劝酒。

    张阳望虽然是S市人，但外公外婆却是外省市，她的母亲是因为嫁给了父亲才有了S市的户籍，连带着他一起转移，但实际上和农村人没什么区别，毕竟三岁前他都是在乡村生活。

    许是母亲不喜欢他，连带着上一辈也不喜欢，两岁多外公就把他一个人放在大马路上，让他自己找回家路，有时候打扰到他老人家抽烟喝酒，会直接在外面拿树棍或者皮条抽他，导致当时村里有大人看不惯，打电话让他母亲接回去，结果十天半个月，一年都没看到影，再到后来知道打电话没有用，很多邻居都会把张阳望带到自己家去住，反正他外公也不管。

    张阳望对这些事情的印象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如果不是过年去摆放亲戚，都不会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而他听到后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就过去了。

    这些小时候懂的道路，会让成年后的他出现肌肉记忆，清楚地知识饭桌上该怎么去做，但不会再有人在他后面拿筷子打膝盖窝。

    “他爸不喝，叔你俩喝就行。”徐双妈妈在一旁劝道，老人喝酒就是没完没了，刚解决完丈夫，结果张阳望面前酒杯已经填满，见他们又要开始劝酒，还想再说什么，人已经拿在嘴前微微抿一口，接着酒杯往上抬了下，“敬两位爷爷。”

    话刚说完，两个老人都乐呵呵，一个夸他上道，一个说他会做人，反倒是让阿姨难办。

    杨连夏手掌握住阿姨小臂，“没事，你让他喝，酒量应该可以。”

    “六十多度的白酒，张队长以前喝过没啊，要是没有可不能喝那么多，后劲可大了，你叔平时都喝的少，要是喝多吐不说，脑子能晕一整天，赶紧劝劝让他别喝那么多，回头觉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