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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陈薰落后三步,跟在尚一清的身后,渐渐直起背来,也敢偷偷朝前看上两眼了。

    哇……蓝天,白雪,绿茵,大地,还有帅哥的背影,她真的不是穿越到电影里了吗?心里轻轻哼起了歌,只要那人不回头,她可以放松又惬意——

    啊啊乌鸦嘴乌鸦嘴!他怎么回头了!

    陈薰本能地浑身绷紧,如临大敌,可不等她忙着掩饰,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动作无比自然地托住了她的胳膊肘。

    “这段有点滑,慢一点。”他睫毛微垂,看着她的脚下,语气动作之自然令人叹为观止,要不是脑子里还记得自带15度恒温结界的那位仁兄,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和他来旅行的了!

    然而,偏偏这种声音,这种放松的姿态,却像是魔鬼的引诱,被它笼罩其间,不知不觉就只想服从,没有办法抗拒。

    手臂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规矩,而且隔着绒纱的衣料,并没有接触到她的肌肤。可要命的是,那双手生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好看,哪怕只露出一点儿,也叫人看见就心动,更不要说那漂亮的手指现在就轻轻握着她的手肘,简直让人神魂抽离,有一种被神触碰的感觉……

    陈薰就觉得自己的魂有那么一丝丝已经在抽离的边缘了。两人的距离因这一个举动骤然拉近,幸好陈薰是老绝缘体了,她的五感自动变得迟钝,把自己包裹起来,胳膊顺着他的牵引,身子的重量也被他接过去一些些,视线中是他的肩膀、身体,但就是避开他的脸……这样就没问题了,区区小场面,坚持一下就好,不足为患。

    直到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那只手腕。

    那一瞬间,陈薰死摁到底的心脏微微挣了挣,虽然没有挣脱束缚,但是——危险!危险!一级警报已经拉响!!

    谁懂啊!被那样一只手握在手腕上!胳膊肘也就罢了,看不怎么见,可手腕……她那纯洁而脆弱的手腕子!就这么被一个男人握住了!

    仍然是隔着衣袖,仍然是不轻不重的力道,自然得毫无痕迹,礼貌得无可指摘,但问题是——这个坡真的不需要两只手来扶啊!忽略那一点点倾斜这不就是个平地吗?!

    要不是她能忍,脸颊早就要冒蒸汽了。但陈薰自从十几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脸红过,此刻她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只是表情略有那么一点点紧绷……大概吧。

    然而,某一刻,原本每个细节都无比自然、毫无痕迹的那位演员同志,忽然掀起眼帘,直直地看向了她的脸,目光停留了两三秒。这短短几秒,就像溪流中突出的一块石头,不尖锐,但也足够兀显。

    这一眼被她的余光、或者说第六感完全察觉了。可是看的人毫不掩饰,被看的却满是心虚,装做不知。

    为啥?他为啥要看她?那一眼分明别有用意,可她死也想不出会是什么意思。

    糟糕,有点要裂开了,她那本该顽强的壳。他看她的这一眼就像打在城墙上的光束炮,似乎准确找到了最薄弱的位置,差一点就要让她土崩瓦解。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绅士中带着亲近的姿态,扶了她小小的一段,待她和自己并肩后便松开了手。

    在这样慌乱的情形下,她却瞥见了他嘴角挂着的微笑,和一脸温柔耐心的神色——可刚才看她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表情。

    天呐天呐,她遇到了什么人啊!这就是演员吗?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在拍戏。一瞬间茅塞顿开,是哦,他们在拍戏啊,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虽然她还是觉得怪怪的。那一眼瞧得她心慌慌。

    失神间,他们已经走下了一半的绿坡,山风拂来,不远处一个小白点映入眼帘。是那张白桦木椅。

    陈薰心中一动,脚步也跟着顿了顿。

    “你到过这里吗?”尚一清语调松弛地问。

    “啊……没有。”陈薰道,“在网上刷到过。”

    “嗯,最近很火。”

    “是啊。”她知道了,他这个“嗯”字就是说得和别人不一样,不一样地性感。听了两次后,她确定了。

    “风景确实不错,”尚一清又道,“冷不冷?”

    “还好。不会。”

    “对了,你是叫——?”

    陈薰心上一紧,居然卡壳了一下,才回道:“哦,我叫陈薰。”

    “幸会。”他都没有问是哪个“薰”,证明只是在没话找话说。也许一会儿就忘了她叫什么了。

    陈薰觉得这段对话很好。很自然,很客套,终于给了她一点舒适的安全感。

    她也露出了真心放松的笑容:“啊,幸……会……”

    本来这应该是一句特别流畅,特别自然,特别成熟优雅落落大方的回应,结果差一点点就变调了。甚至是破音。

    谁懂啊,这么低的一句话,她差点发出破音来。

    因为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违规操作!!

    曾几何时,她在快乐老家互联网上看到此男的手时,也跟着粉丝凑热闹发过一条评论:我都不敢想,要是让我牵到这只手,我会有多么阳光开朗活泼上进。

    她就是发着玩的。

    她根本没想过啊啊啊!!

    因为她知道哪怕真有那么一天,她也会迅速收回手说:不要,对我的心脏不好。

    可是现在,她不能收回手,也不能照顾自己的心脏。因为她在演戏,她要配合,她不能胡思乱想,不能表现出不自然的样子。

    ——不然还得重拍一条,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神啊,她知道自己弱暴了。那又怎样嘛,不带么欺负弱小的,哪里不会考哪里(哭)。

    深呼吸,呼吸,悄悄地呼吸,吐气。大脑努力地指挥着自己,鼓励自己:你可以,稳得住。

    “喜欢吗?”尚一清牵着她的手,带着一脸笑容回过头来。

    “哈?”

    “我选的这个地方?”他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度,眼神亮晶晶的,像只满心满眼只有主人的大狗狗。

    ——啊我不行了导演你喊咔吧!咔!!

    陈薰一瞬间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在那样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想要回应:“我……”

    她当然知道尚一清不是在和她说话,他只是在扮演自己的角色,人设似乎是带点恋爱脑的富家子弟,和女友在国外浪漫度假途中,遭遇了女友失踪、被害之事,从此被迫成长起来,进入了和犯罪势力做斗争的主线剧情。

    她记得这段戏是没有台词的,他说了,她可以说话,可以笑,随便做什么都行。而摄像机在他们身后的坡上,其实只是拍一个走下来的中远景,没有对脸镜头,也没有收音,可是他的每个动作,表情,细节,全都在诠释这个角色和这个故事中的片段,而且还一步步地引导她,或者说是引诱她做出自然的反应……

    她忽然很懊丧,因为她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她在镜头里一定像个木头,哪怕只是背影。

    身为这个领域的人,她怎么会忘记了,哪拍是再远的镜头也不会说谎,它可以精准地捕捉到一切情绪、状态、甚至气氛的微妙差距,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想要欺骗镜头,欺骗观众,是不可能的。

    她虽然不是演员,但长期举着镜头的人,应该要知道这一点才对,可她是怎么表现的?她以为只要不回头,不穿帮就可以了,甚至心里一个劲地开小差,连一点点入情入戏的意识都没有。

    她觉得太惭愧了。不管是不是被赶鸭子上架,因为自己的不专业而浪费别人的专业,就是错了。

    那个“我”字出口,从最初的意乱神迷,到突然醒悟后的惭愧,她被自己的情绪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窘迫。

    而她也忘记了逃避目光,就这么和他——尚一清,或是剧里的“韩耀”对视,时间仿佛也一道卡住了。

    终于,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又短暂得像一个呼吸之后,她听见了一声“咔!”

    他马上就松开了她的手。

    她看见他对她点点头,一分肯定,一鼓励,一分礼貌的感谢:辛苦了,谢谢配合。

    陈薰提起的心脏迅速落回原处,以及自己也没感觉到的,又往下落了一点点。她也礼貌又惭愧地点点头:不好意思,表现得太业余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坡上,陈薰心情复杂地跟在尚一清后面,没留意他突然停了下来,侧身回头,把她吓了一跳。

    “这里。”她听见他没什么情绪,但天生温泉融雪似的声音。

    反应过来,她才发现自己又到了先前他伸手扶她的地方,那里确实有点不平,草皮下露出的砂土容易让人打滑。他只说了两个字,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抬起,是一种暗中保护,但决不主动伸手的姿态。

    那只手实在太性感了,因为绅士,无害,收敛而越发该死得性感。陈薰疑惑了,真的有取向正常的女人能在他的身边幸存下来吗?

    哦,有郭满满。对了,还有鸽了他的林君君,这个真的是雄鹰般的奇女子。

    “啊,好。”她点点头,得体地表示收到,然后小心抬脚。这一刻感觉自己是个四体不勤小脑萎缩的小公举呢。要是她现在假装摔倒碰瓷会怎么样?

    想到那个画面,她突然莫名想笑,于是猛地低下头抿紧了嘴。

    啊啊!有病啊你!忍住,务必忍住!

    好容易走回了坡顶,她那神经病一样的笑点终于被打死在了襁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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