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了！”郭满满严肃的脸上咧开了笑容，带头鼓起掌来：“太好了，太好了，绝美！Perfect！”
周围响起一片礼貌的掌声，有人笑道：“陈老师可以啊，都是一条过！”
“啊，终于能下山了……”
尚一清站起来，对众人躬身道：“辛苦了、辛苦了。”
陈薰看着他，心想为什么不和她说辛苦了？连头也不点一点？嘁，拍完就丢，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吧。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发现自己的膝盖居然麻了，忍不住又在内心教训自己：就这点出息吗？我对你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好在郭满满还有一丝人性，亲自上前关照，“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了！快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一会儿我们副导再来和你对接临演报酬，包括租场延时的费用……”
“好，好的。”有工作人员殷勤替她披上了外套，陈薰这才狠狠地哆嗦了两下。她的余光瞥见尚一清，就穿着那身薄薄的衣服，好像不怕冷似的，大步穿过空地走回车上，一路和遇到的工作人员点着头，礼貌和修养极好的样子。
陈薰又腹诽了一句，也朝自己换衣服那辆车小跑过去。已经两点了，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
尚一清回到车上，微暗的环境里，他总算能完全松懈下来，然后消化掉残留在体内的那股冲动。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被欲望控制的人，即使产生了自己意料之外的念头，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也许今天回去之后，他很快就会忘了那张脸，又或者，他其实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只不过是环境场合一时造成的错觉。
陈薰换完衣服出来，场地已经收合的差不多了，她对这个剧组的效率还是有些惊讶的。她已经联络了小黄，她和客户们很快就会到了。
一名姓柴的副导演小跑过来，找到陈薰，他生得浓眉大眼，块头也十分高大，想不到却是个碎碎念的性格，弯着腰和陈薰说了半天感谢辛苦的话，还问她吃了没有，剧组有饭，要不要让她和同事们一起吃点。
陈薰忙着开工，只好尴尬地打断了他，暗示他赶紧说事，要不就晚点再联系好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柴导从胳膊夹着的文件里匆忙抽出一张，挠着脑袋说：“这个……可能得先请您签一下这个保密协议，呃不要误会，我们剧组每个人都签过的，你看，这是我的，呐还有其它一些人的。还有这个这个……是临演的报酬标准……”
“好的。”陈薰扫了一眼协议，和柴导手机里给她看的那些差不多，她仔细对了一张，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拿笔签了名字。
“老大！我这边已经好了！”董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一直等在场外的他，虽然好奇的不得了，但难为他憋住了，那边一结束就默默地进来准备。
陈薰趁机打断副导演，道：“好的好的，我相信你们，你看我们这边也急着工作，要不……”
“行行行！您先忙，我们加个微信吧，后续的事情我再联系您。”
“呃，郭导那有我的微信，我现在真的得过去了……”
“嗳，好好！那咱们之后再联系啊！”
总算告辞了那位副导，小张夫妇也已经到山上了，他们看着正在收工的剧组，露出一脸的好奇，张太太兴奋地逮住陈薰问：“是哪个剧组啊？有没有明星？他们拍了啥？”
陈薰苦笑：“我刚签了保密协议……”
“哦，好吧……”
“我们赶紧开始吧，趁着天色还好。”
“哇！这就我们的梦中情地啊！太美了啊啊啊啊！”张太太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当看见那张唯美的椅子时，激动得抱住了先生的手。
陈薰露出笑容，眼里也有了不一样的星星。
她两掌一拍：“好，开工！”
……
剧组在山顶驻扎了两天，其实要收拾的东西还很多，只是先把中间的取景地空出来了。
演员和助理们都先下山了，郭满满本来也可以先走，但她却好奇地留了下来。
她想看看陈薰拍的是什么。
之前拍摄第一条，也就是男女主角走下绿坡的那组镜头，摄像取景的时候陈薰也站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忽然插了一句：“其实可以下移一点，然后拉近一点。”
她当时随口回道：“哈，有何高见？”
郭满满的口吻并无敌意，反而是一种让人愉快的邀请，于是陈薰也自然地接着道：“远景的话，像是浪漫的开头，近景就像是遗憾的回忆了。这部剧后来不是女主被害，男主追查真凶吗？这一段可以放在男主的回忆里吧，就用不同的焦距，同一个角度。一远一近。”
其实不是男女主，是男二和女配。这段主线剧情在网上是有的。
咦，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做的功课……
郭满满忍不住顺着陈薰的话想象，结果心头一震，有如醍醐灌顶。是的，她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一组是两人迎着蓝天雪山走下绿野，像一切童话般浪漫的场景。一组则是男二号追查真相、九死一生的时候脑中浮现的回忆，同样角度的取景，只不过没有了背景的留白，只有两个人，占据着画面中央，像走在孤独的世界尽头。这种消失的背景带来的对比和冲击，如果拍得好，是会令人心碎的。
于是她真的安排了两个镜头，一高一矮。因为是临时的设想，她本来还想再保一条，但不知为啥就过去了。不过第一条也很不错了，后期一下应该没问题。
陈薰对镜头的敏感度和想象力，让郭满满很有些吃惊，而且有种特别想和她继续交流的欲望。于是她决定悄悄留下，暗中观察。
“呃，导演，你不去吃饭么？”
“不饿！”郭满满兴致冲冲，哪怕刚说完肚子就叫了一声，她也只作不闻。
陈薰并不知道自己被暗中窥伺了，她一旦投入工作就什么都是浮云。今天已经是有一些些不在状态了，不过还好，只是偶尔的失神，她马上就能给它镇压下去。
等到拍摄完毕，已经将近五点，陈薰回看镜头里的画面，自己都有些惊艳。
是因为风景太美，模特有爱，还是因为她的技术突然如有神助？什么人啊，居然可以把镜头晃得这么令人心动！难道她真的是天才？
这组镜头是从这对主人公的身体部分开始特写的，女生的柔软而随意的裙带，轻轻扯住男生衣袖的手指，休闲衫衬的褶皱，两人挨着又若即若离的手臂，肩膀的身高差，女生转头仰起的侧脸，饱满而微带红晕，迎上男生细碎留海下的眼眸，内敛又深情。配上风的辅助，有了前期画面的铺垫，即使镜头里没有雪山和草坪，却已充满了它们的气息，让人无限瑕想，沉醉于极致温柔的氛围中，连女生微动发丝都带着爱情的味道。
陈薰被自己拍的狗粮塞了一嘴，正满足地咂吧呢，却听见耳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来。
“抄袭！”
她回头一看，郭满伸着个脖子，像个太君一样龟在她身后，都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陈薰吓了好大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两个字，就见郭满满终于直起了腰，一脸不甘心地说：“要不是你没看过我拍的那条，我肯定告你抄袭！”
“哈？”陈薰这下听清了，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
“你干嘛啊，还不走？”陈薰嫌弃道。
“嚯，刚才还是一口一个导演，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那不敢，你尾款还没结呢。”
“有一说一，你这镜头，拍得是真不错，和本导演有异曲同工之妙。”
“啊？真的吗？你拍的啥样？”
“就是你跟尚一清下坡那段，刚开始我也拍了几个这样的镜头，就是没你拍得好啦。你这个运镜，确实有点东西。你那模特是真情侣吧？这拍的啥广告呀？没看出来呀。”
郭满满后面那一串话，陈薰已经听不太进去了。
“我，我跟尚一清……？”她声音飘忽地说。她的脑子已经不受控制地把自己和尚一清代入刚才那组画面了。可是怎么可能？他们两拍出来会是那种效果？
郭满满看了她一眼，眼珠贼溜溜地，“你怎么抓的重点？故意回避话题是吧？”
“哈？”
“算了，不问了。”郭满满说罢，竟一手搭在了陈薰的肩膀上，“喂，你在哪儿学的技术？咱们有空交流交流？”
“高中，社团……”
“什么？之后呢？”
陈薰不想回忆高二之后的事情，于是淡淡道，“后来就没玩了。几年前辞了工作重新开始的。”
郭满满看她收拾设备的熟练动作，觉得这个模样的陈薰还有点帅气，和自己挺像。于是越看越满意，越满意脸上笑得越阴险……
“你干嘛啊！”陈薰警惕地斜睨着她。
“嘿嘿，其实之前给你的微信号是我们工作人员的。”郭满满道，“现在我个人也想加你一下，可以吗？我觉得你很有才华，说不定可以来圈内发展发展。”
“我对你们那个圈不感兴趣。”陈薰说的是真心话，如果这世上有她绝对不能靠近的雷区，那就是最没有隐私的娱乐圈。
“哇，你说这句话的样子一点都不矫情嗳！”郭满满赞道，“你是演的，还是真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陈薰皱眉，然后一抬眼，看见董哥和小黄，还有小张夫妇都凑在一起朝她这边张望，似乎发现什么新大陆但又不敢上来打扰的样子。
对上她的目光，董哥还悄悄比了个“牛”的手势。看小黄她们的表情，应该是知道郭满满的身份了，几个暗地交流，一脸兴冲冲的样子。
陈薰暗叹了口气。普通人对于那个圈子的一切就是这么好奇，认识一个圈内的人，就像拥有了天大的资源——或者说，一片灿烂的瓜田。
她可以理解，她自己也爱虚荣、八卦，好奇那些纸醉金迷，向往那些光鲜亮丽。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她永远只会是个圈外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连梦都不会做一个。
但她还是加了郭满满的微信，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什么。
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心动，为了与它之间维一的一点连系。
她可能，真的要掉进那个歹毒的陷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