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还是可以逃的。

    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今天丢脸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在郭满满发现之前——

    “哦，你们来啦！”人群中活活跳起来一条大鱼，嗓门穿透整个餐厅，将陈薰钉在了原地。

    陈薰：fine……（无力）

    其实社交就是这样，刚开始觉得是地狱，但是当你戴上成熟的面具，假装e人的时候，便也很快就适应了。没那么喜欢，但也没那么难受。

    尤其是某人坐在长桌距离远远的那一边，隔着人群，只能时不时看见一只袖子的时候。陈薰欣慰地想，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发自内心的微笑。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

    她这一头主要是几位演员副导演和摄像老师，原本郭满满要拉她去另一边坐的，但陈薰淡定地指着董哥和小黄说：“我和他们一起吧，小年轻有点怕生。”郭满满看着他们俩，犹豫了一下，也就没再劝，只说：“那过会来找你哈！”

    郭满满走后，小黄在背后小声道：“老大，这就是信念感吗？”

    “什么信念感？”

    “演员的信念感……”说着，小黄和董哥整齐划一地冲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陈薰忍了。自从说开后，他俩就老拿“演员”调侃她，就连董哥也被小黄带得越来越欠揍了。

    席间，陈薰渐渐放松下来，和几个摄像老师也感兴趣地交流了起来，还收获了一些平常触不到的行业门道。那位柴副导演对她们三个特别关照，顺带高情商地撮合了一下董哥和小黄，大家便都开起了他们的玩笑，气氛顿时更加轻松，只有董哥和小黄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陈薰幸灾乐锅地窃笑：活该。谁让你俩非要凑我的热闹，偷鸡不成蚀把米吧？嗄嗄嗄。

    就在她开心地脑补鸭子笑的时候，忽然有一丝诡异的第六感闪过头皮，就好像被谁暗中盯着似的。她立刻端正表情，目光扫过长桌，只见人头攒动，大家忙着吃饭聊天，并没有什么异样。

    长桌另一头，好像有人笑呛到了，手忙脚乱地咳了一声，周围的人询问递水，好一会才消停。陈薰没看见是谁，也不关心，回头继续品自己的那杯红酒。

    她其实有个小小的噬号，就是喝酒，红的白的都喜欢，而且酒量似乎还可以，反正是没醉过。这顿饭没坐下来多久，她已经不知不觉，偷偷下去两杯了。

    窗外是夜幕下的雪山，灰白一片，没有白天的壮丽，但天空深蓝，星子三俩，与室内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别有一番世外宁静之美。

    就在她小酒喝着，小菜吃着，觉得有点惬意的时候，郭满满忽然高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今天大家圆满收工，聚在这里的都是好朋友！除了咱们熟悉的兄弟姐妹，这一趟我还很荣幸地交到了几位新朋友！”

    陈薰：别。求你。

    郭满满继续发言：“要是没有他们的宽宏大度，鼎力相助，呜呜呜我真要被搞死了！”

    好了，她醉了。陈薰绝望地想，冲董哥和小黄看了一眼——用一种交待后事般的眼神。

    “所以今天！我特意把她们也请来了！陈老师？陈薰老师？你在那里！”

    陈薰捏紧了拳头：她为什么要多订一天的酒店。她应该在飞机上，不应该在这里！

    当初力主陈薰来饭局的小黄此时也有点后悔，担心地看了自家老大一眼。其实她很懂事的，不管之前怎么开玩笑，知道陈薰的性格，到了这里后一句都没敢提让她神经紧张的话，就连看见尚一清本人，也只是和董哥默默地震惊了一会儿，不敢多说一个字。

    原本，她虽然一口一个帅哥，张嘴就是“老大，泡他！”但见到真人之后，终于明白老大为什么死怂死怂的了。就长成那样的男人，就算他是个人渣玩咖，内在一千一万个配不上老大，但换做是她，一看到那张脸，那个身材气质，也什么嚣张的气焰都拿不出来了。

    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人类的本质是颜狗……

    这边厢，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看了过来。在小黄同情的目光中，陈薰憋出一个微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和大家打了个招乎。

    接下来就单方面的屠杀时刻。

    郭满满的发言就像一记发令枪，大伙好像早就准备好似的，饭桌上的话题立刻围绕着那天的拍戏展开，虽然众人都很礼貌，话题主要集中在褒奖陈薰表现出色，毫不矫情，不逊于专业替身等等，还有夸她天生丽质，皮肤状态好，比很多女演员都好看之类的……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总之，看得出来大伙都想在这顿饭上给陈薰主角一般的代遇，以表达他们的热情好客以及一部分真心实意的感谢。但是……

    他们的眼神和笑容很诡异啊！

    陈薰惊恐地发现，她们这些误入圈内的外人，就像掉进普通人里的明星一样，都是一种被观赏的存在。这些人见惯了明星拍戏搂搂抱抱，各种尺度习以为常，突然逮到她这个一脸懵逼的普通人，似乎觉得非常新鲜，很想知道她是什么感受。

    这种好奇虽然没被他们说出口，但都隐藏在他们字里行间还有表情语气之中，特别是会以一种反话的形式来试探，比如：“你真的很淡定呢！”“佩服佩服！”

    不过好在，在见到陈薰没什么反应之后，他们真的相信了她的淡定，好奇感过去，不管有没有被满足，也终于找不到更多的话说了。

    陈薰全程微笑镇定，表面上展现出了一种大师级的风范，坐在她对面的柴导偷偷看了她好几眼，又暗暗不好意思地连喝了几口饮料。

    总算熬过了这一波，别人不知道，陈薰手里的红酒杯都要被她捏断了。一旁的董哥和小黄早已汗流浃背，被她不经意地扫过一眼，感觉室内都变得跟室外一个温度了。

    “完蛋，”小黄和董哥咬耳朵：“老大这波掉血80%，回头肯定要找咱俩算账！”

    “没没，没事，大不了你晚上跟我睡……”董哥一紧张，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小黄也是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当即给了他一个爆栗：“你想得美！”

    其实最让陈薰难受的是坐在她斜对角的尚一清，他好像全程都没注意到这些人的话题，有时用竹签插个小面包吃，有时喝两口酒，或者和对面的人笑谈几句，身为话题中心的他们两，中间像隔着一道次元壁，互不相干。

    除非有人硬生生地打破，唤过他的注意，邀请他加入陈薰的夸夸群，不用发言，只需点赞，他也会非常配合地微笑肯定，但实际看也没看陈薰一眼。当这个时候，两人间便有一些小小的起哄，不过大家都很有分寸，控制在完全可以被当事人故意无视的水平。

    就这样的一两次，陈薰觉得更加不自在了。

    早晨他俩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是老自来熟了，甚至可以说是主动拉近距离。从下午那条“点点点”之后，好，一夜回到解放前，看今晚这顿饭上的模样，何止是回到解放前，他明显是要“避嫌”的样子啊！

    就连他的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渐渐不敢把话题往他们身上带，有时还打断了别人想开玩笑的意图，将话题转到其它方向。陈薰虽然隔得远，也恰巧注意到了一回，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啧。”她撑着下巴，冲着角落龇了龇牙。

    人渣，明明都是他在乱撩，这会儿倒显得是她心怀不轨，见缝插针，想要搞什么事情了？他们娱乐圈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自信啊，全世界都想和他们沾边！

    哼，反正今天过后就江湖不见，她就是来蹭饭的。这是她应得的。她端起酒杯，又给自己喂了几大口。

    咂，nice~

    “啪。”一只手掌重重拍到了她的肩膀上，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升起。

    “陈老师，”郭满满的声音不怀好意地传来，“那边有好酒，来来来……”说着就伸手替她把酒杯放下了，拖着她的胳膊就往上提。

    “借你们老大用一下！”郭满满笑着对董哥和小黄说。

    小黄抬起头，表情原本还有点呆，忽然，余光越过郭满满看到了桌子斜对角的那个男人，他好像有点微醺犯困，一手支着头，懒懒地不说话。但关键是，他视线对着的方向，正好是被郭导擒住的老大。

    哇靠。小黄一个激灵。那眼神。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先搭上了，管它搭对了没有，小黄立刻反应过来，把陈薰搁在桌上的手机双手一递，嗓门脆亮地说：“好的好的！！”

    郭满满无比自然地接过了手机，挽着陈薰就走。小黄目送着自家老大几乎是被扭送到了头上的那一桌，忽然有些心虚，又有些心疼。

    “没事没事，老大应该hold得住。这把年纪，也该享享艳福了。”小黄自言自语。

    一旁的董哥：“啊？你说什么？”

    小黄：“没什么。”想了想又道，“要不今晚我还是跟你睡吧。”

    董哥：？！

    “我手机……”陈薰试图拿回自己的手机，郭满满装作没听见，一路将她残忍拖行到了最后一桌。还没靠近，她就已经被桌边的某个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淹没到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