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你们看热搜了吗?”

    “你说叶飞舟那个?看了!其实他们还挺配的……”

    “啊……?你真这么觉得吗?我感觉那女的长得有点……有攻击性?”

    “说这些,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哦?”

    “哪有!”

    课间,数学卷子本就做得人心烦意乱,黄梦的声音又时不时从前面传来——听上去,她们好像在讨论恋爱话题。

    刘聪睿烦躁不已,心不在焉地写下乱猜的答案又划掉,眼神时不时飘过去,如此反复一阵,终于在黄梦娇羞捂嘴时扔笔,拿起水杯假装去接水,路过时问:“你们在说什么?”

    几人敛了笑容,不约而同用揶揄的眼神望向黄梦,黄梦笑嘻嘻说“没什么”,旁边有人问:“刘聪睿,你觉得这俩人配吗?”

    刘聪睿趁机将手撑在黄梦桌上,微微俯身凑过去看,闻见女孩身上甜甜的香气。

    黄梦没躲,他心猿意马地想。余光里黄梦抿了抿唇,指尖往后缩了一下,但似乎并不抗拒他的靠近。

    刘聪睿正想着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保持这个姿势、和黄梦多说点话,却在看清屏幕上的人之后,思绪猛地一滞。

    ——储江童?

    他有些强硬地从女生手里拿过手机,难以置信地翻了几张,鼻子眼睛嘴,全是他记忆里储江童的样子。

    “干嘛呀?”黄梦对他看呆的态度有些不满,“你不会也觉得她好看吧?”

    刘聪睿向来自诩“男生情商低点是豪爽的表现”,但这时他敏锐地听出黄梦话里对储江童的敌意,当即摇头否认。

    平心而论,储江童是好看的,但他只要一想到储江童曾经多么恬不知耻地、在他们家住了这么久,心里就没来由犯恶心。

    家里有两个姐姐本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何况一个与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把他当臭虫一样的女的?

    尽管已经几年没见,但曾经储江童那如同看死人般冷淡的神情,在他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仇恨的烙印。

    刘聪睿越想越气,但在黄梦面前,这股怒火化为一声冷笑,仿佛终于大仇得报,他畅快而轻盈地说:“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认识她?”女生问。

    黄梦也不再别扭,露出好奇神色:“为什么这么说?”

    刘聪睿摇摇头,讳莫如深的模样,立马有女生站起来拿过他放在黄梦桌上的水杯,说:“我去给你接水!多讲点呗。”

    “求我啊。”他贱兮兮地说。

    黄梦稍微嘟了嘟嘴,软着嗓子说:“求你啦。”

    刘聪睿便忍不住荡漾起来,嘴巴如开了闸的洪水,说:“这个人叫储江童,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但脾气很差……”

    接下来的一周,刘聪睿成了班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

    杀千刀的,怎么这么疼?

    储江童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个暖水袋,全身止不住发抖。

    太疼了。

    她一直有痛经这个毛病,以前尚可忍受,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来例假,尤其是头两天,她都会疼得快要晕过去。

    这次亦是。早晨出门时她就隐约觉得小腹坠胀,到公司一看,果然来了例假,于是连忙从抽屉里翻出布洛芬吞下去,只是药效还没起,疼痛便先一步到来。

    储江童原本想坚持一下,季末事多,需求一个接一个来,根本没有喘息的空余。

    到下午开会时,组长经过她身边,被她惨白的脸色吓到,连忙让她回家休息。

    储江童半死不活地说:“算了。”

    卫文与她共事两年多,对她脾气摸得门清,故意提高音量说:“江童,你再去AEG那边找老李同步下需求。”

    AEG是瀚海集团旗下的另一个事业群,与储江童所在的办公楼位于园区对角,平时工作只靠内部软件联系。

    储江童不置可否,有人叫了声“卫姐”,卫文应下,又冲她使眼色,小声说:“把包放这儿。”

    于是储江童翘班了——她没舍得打车,捂着肚子在地铁蔫了一路,跌跌撞撞进家门,换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

    好痛啊。储江童把脸埋进被子,轻轻咬被角。她西医中医都看了,西医说她营养不良,中医说她气血两虚,归根到底一句话:年轻人,少玩手机少熬夜,多锻炼身体才是王道。

    那你帮我赚钱啊。储江童听到时,竟有点生气。

    这种怒火不可理喻,她转头跟Nina说,那时Nina正缩着腮帮子喝奶茶,闻言点点头:“很正常啊。”

    储江童不明白这“正常”在那里,“啵”地一声,Nina吸完最后一颗椰果,边嚼边说:“人怎么可能没有负面情绪?我导师天天当甩手掌柜,每次他一旷工,我都恨不得把他假发给掀下来——多正常。”

    那次Nina没同意给她开新的药,只是让她“省点钱,回去路上好好吃一顿”。

    应该开一点的。储江童孤苦伶仃地想。睡着了说不定就不疼了。

    下午四点,硬睡也睡不着。储江童在闷热被窝里睁着双眼,试着想象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很呆滞,她感受到额头刘海被汗一点点沁湿,好像一部分的她飘起来,自上而下地打量剩下的、不自由的她。

    枕头旁手机嗡嗡震响。

    千万别是工作电话、别是江丽娟。哦,也别是刘大夫——张琪的主治医师。

    电话响了又响,储江童心烦意乱,却迟迟不愿伸出手去接。还有五秒,她有丰富的经验,四、三、二、一。

    铃声停了。

    储江童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愧疚——就好像小时候生病了没去上学,她既开心自己多了天假,又觉得是不是应该再坚持一下,毕竟其他人都在学校,还没有放假,她不应该休息。

    没过几秒,手机再次响起,储江童重重呼出一口滚烫气息,认命地捞过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诈骗?推销?快递?

    她按下接通,免提,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电流与疼痛模糊了声音:“喂?储小姐么?”

    诈骗电话。储江童思考自己的信息可能从哪里泄露,对面又“喂”了声。

    她有气无力地“嗯”,突然觉得和骗子聊聊也挺好,反正无聊。

    “储小姐您好,我这边是星寰娱乐法务部的小宋,关于您照片被泄露这件事,我司对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业务这么宽?”储江童嗤笑。

    对方一愣:“什么?”

    储江童内心的平和与空虚早在听到“星寰”二字时便烟消云散,她挖苦道:“新骗术?”

    “我、不是……”小宋舌头打结,“储小姐,我没有骗您。”

    储江童直接挂了电话。

    什么和什么啊。

    她闭上眼,看眼皮底下那些影影绰绰的彩色线条游来游去,看了会儿,打开手机通话记录,把刚才那两条删除,才感到解气一点。

    手机放下还没多久,又一个电话打来,新的陌生号码。

    骗子还不依不饶了?

    储江童火气有些上来,再次接通,开口就说:“别骗人了。”

    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道男声:“储小姐你好,我是Dorado……”

    储江童再次挂断电话。

    怎么还变本加厉?下次是不是就直接说……

    第三个电话打进来。

    储江童气极反笑之余又感到一点恶心,黏糊糊的,黏糊糊的她和黏糊糊的世界。

    “别再打了。”

    “我是白河。”

    储江童悬在红色键上的手指一顿,对面抓紧时间说:“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这下,她是真有点想吐了。

    白河说:“我们找你有点事,正事,先别挂哈。”

    电话那头一阵窸窸窣窣后换了个人,是打来第二个电话的男人,他说:“储小姐,我是Dorado乐队的经纪人邱戈。”

    储江童从没和邱戈见过面,但都知道——曾经知道对方的存在。

    邱戈说:“储小姐,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希望没有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困扰。”

    “什么事?”

    储江童已经很久没刷微博,一是不想,二是的确没时间。每天下班回到家都近十二点,洗个澡就该睡了,周末也只想躺在床上发呆。

    “上周在机场……”

    “你去热搜看看呢。”白河打断。

    原来你们开着免提?

    旁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储江童刻意回避了那个名字,没好气问:“到底什么事?”

    ——叶飞舟手机丢了。邱戈还是把那个名字说出来。机场人太多,手机从他口袋里掉出来,屏幕没锁,被人捡到。

    “然后呢?”

    有人翻开他的私密相册,在里面发现了……

    储江童迟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脑中顿时“嗡”一声巨响。

    “现在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她问。

    邱戈语调平平,公事公办道:“有人扒出你们是高中同学。”

    储江童顾不得生理痛,从床上坐起。

    邱戈说:“你别太担心,目前粉丝们都比较理智,在自发呼吁保护你的隐私,我们也会出官方声明,尽力维护你的利益。”

    邱戈根本不懂她的恐惧。

    储江童全身都在发烫,酸软的热流在鼻腔、双眼与胀痛的太阳穴之间来回乱窜,她必须得吃点药,她想。

    “至于补偿的细节,这一点可能需要我们双方进一步详谈……”

    她不需要补偿。

    储江童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下意识想从现实中逃开,握上门把手时想起今天房东带人来修天然气管道。出不去。

    她又走到窗边,窗户轴承有问题,只能开十厘米,租金也因此比楼上同一户型便宜一百块。

    她把手从缝隙中伸出去,已是春末,暖湿气流在她指尖化成冰冷的阳光。她想起自己说的第一个谎。

    那时她十三岁,初一快结束,同样是个春天,出门前刘聪睿把牛奶倒进她的书包,课本、笔袋、钱包,一切都湿答答的,像恼人的连绵春雨。

    庄婉象征性打了两下他的屁股,从储藏室里翻出一个樟脑丸气味的新书包——刘聪睿路过橱窗时哭着闹着要买,买回来才发现内衬是“女孩子才会用的”碎花,但他也不让刘菁刘萱用,只好扔到角落吃灰。

    那是庄婉最后一次替他们主持公道——储江童后来午夜梦回时惊醒,才明白她当时根本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公道”,但庄婉还是这么做了。

    庄婉斩钉截铁对刘聪睿说:“你把她的书包洗干净,不然她就要一直背你的书包。”

    刘聪睿哇哇大哭,仇恨地瞪着储江童,却在大人面前毫无办法。

    那个牌子在当时被青少年捧上过高的地位,储江童回学校后,向来不起眼的、只会学习的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哇!你居然买了这款!”

    “手感真好!背起来是不是很轻呀?”

    “江童,可以给我看看里面的内袋吗?”

    虚荣心在一句接一句艳羡的话语中膨胀,储江童藏在桌子底下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捏着裤子,线头在指尖缠绕,春天是万物生长的细节,她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也开始生根发芽,在她说出“嗯,这是我考了第一名的奖励”的刹那,她面上平静,内里的人格却如飓风过境,摧枯拉朽般被推平、重塑。

    也是一个春天。

    二十五岁的储江童感觉喉咙被覆上宿命的大手。她闭上眼,额头贴在冰冷的栏杆上,条形钝痛印进大脑,她还能怎么办?

    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新书推荐: 本人只是“鱼饵” [盗墓笔记]旧事重提 漂亮猫咪是上将【女A男O】 虞青衣[修仙] 上神今日没摆烂吧? 重生之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名媛贵婿【先婚后爱】 我迷恋的影帝是我的脑残书粉!? 重影 斗罗之我和唐三霍雨浩比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