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代码删删改改一整天,连一个功能都没写出来。

    临下班时卫文来问进度,储江童支支吾吾,卫文瞧出不对劲,以为她还被之前的舆论风波烦心,想来想去也不知说什么,便拍拍她的肩,走了。

    储江童心里愧疚,偏偏这时韶丽发来消息:【江童,最近怎么样?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出来坐坐?】

    她与韶丽已经许久没联系。保研那段时间韶丽旁敲侧击了她好几次,还让赵双玉来做她的思想工作,储江童拖了几天,等来一个大厂的offer,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谢绝韶丽好意。

    韶丽当时没说什么,但储江童听出了她语气中淡淡的失落。

    那天她从韶丽办公室仓皇而逃,毕设期间恰逢韶丽三年一度的考核,两人没怎么打过照面。

    毕业后,储江童也只是逢年过节在微信上问候韶丽一声,两人都很忙,没有过多的交流。

    韶丽这条消息唤起了储江童这些年深埋于心且不断滋长的愧疚,她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眼余额,是该请她吃顿饭了。

    于是储江童没多想便答应下来,约在中关村附近一家相当高级的私房菜馆。

    韶丽于她,就像小学生优秀作文选集里必定会出现的“大爱无声的父亲与慈祥的母亲”,时常关心储江童的生活与学业,但在科研上又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储江童感念她的善良与认真,对她又敬又畏。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样超尘脱俗、醉心学术的韶丽,居然也会说出“哎呀这是我儿子恰好在附近就拉他一起来吃顿饭,你们年纪相仿,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吧?”这样的话。

    储江童僵硬地落座,与餐桌对面的陈露那大眼瞪小眼。

    韶丽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江童为人处世很有分寸,这种场合矜持一点可以理解。

    但她那个嘴像装了永动机一样停不下来的儿子,怎么这时候也哑巴了?

    陈露那陪韶丽逛了一天街,听韶丽说请吃饭时,还以为他妈大发善心,屁颠颠答应了。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韶丽见两人都不开口,便主动介绍道:“江童,这是我儿子陈露那,之前跟你提过搞乐队的那个……你们乐队叫什么来着?”

    他妈向来不关注他的事业。陈露那无语地抿了口茶:“Dorado。”

    “哎!对对!瞧我这记性。”韶丽一拍手,“这位是江童,储江童,我最得意的学生,现在在瀚海工作是吧?”

    储江童点点头。

    她反常的沉默被韶丽解读为羞涩,这种场合当然是男孩子主动,她用眼神示意陈露那多说几句。

    陈露那耸肩,继续钻研手上那杯八宝茶。

    没礼貌!韶丽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儿子一把,陈露那吃痛闷哼一声,抬眼见储江童揶揄地要笑不笑,只得无奈道:“幸会幸会……妈,咱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是相亲,当然要给我们俩留足够的空间啦!”

    韶丽心中一喜,没注意储江童瞬间僵住的嘴角,忙不迭起身:“那你们聊,我先回家吃你爸炒的宫保鸡丁咯!”

    “吃这么好啊……”陈露那嘟嘟囔囔,视线从他妈欢快离去的背影上收回,“所以储小姐,你现在什么个情况?”

    储江童懒得与他过家家,直说:“我没想到这是场相亲。这顿饭我来请,你爱走走爱留留,也可以回去跟韶老师说我的坏话——随你喜欢,但我希望,我们就当没吃过这顿饭。”

    陈露那讪笑,将刚在群里发出【猜猜我现在在和谁一起吃饭】的手机藏进了口袋。

    菜一道道上来,两人对视一眼,倒十分默契地闭嘴动筷,一顿饭吃得也算和平。

    吃完将近八点,储江童磨了一天洋工,见不算太晚,打算回公司加会儿班。

    陈露那惊讶:“你要不要这么拼?”

    储江童不想多费口舌,拒绝他送自己回公司的邀请,恰好公交进站,她登上车。

    双十一的苦战刚结束,没多少人留下来加班,原本这个点人声鼎沸的路今天格外冷清,盏盏路灯之间相隔甚远,风卷起地面落叶,像鬼祟的脚步声。

    储江童紧了紧围巾,加快脚步,公司太阔气就是这点不好,园区大得像拉练场地,偏偏非下班高峰期班车每隔半小时才一趟,等车太浪费时间。

    “小姐姐你好,方便打扰你几分钟时间吗?”

    储江童头皮一麻,侧头去看,对上男人的嬉皮笑脸。

    她皱眉:“什么?”

    男人给她看自己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一片,弹幕飞速滚动,是直播。

    “小姐姐是瀚海的员工吧?我是甜橙的三五小七,是个小主播,不知道你听说过我没有。”

    甜橙是瀚海旗下的子公司,专做直播业务。有段时间储江童还被借调到那边帮忙。

    储江童定睛一看,他的观众数逼近两万,哪还算什么小主播。

    她冷下脸:“没有。不方便。”

    三五小七置若罔闻:“我现在在做一个关于打工人的直播访谈节目,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不涉及隐私,参加活动还有小福利领取哦。”

    他将一张购物卡塞给储江童——甜橙电商的优惠券。储江童要还,他却把没拿手机的手揣进口袋,楚楚可怜道:“小姐姐你就帮个忙吧,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储江童强硬道:“我赶时间。”

    “那咱们边走边聊呗。”三五小七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粘上来,“小姐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产品经理?”

    “……”不是说不问隐私?

    储江童愈发烦躁,越走越快,余光忽然瞥见他手机的摄像头,正似有若无地对准她。

    被她发现后,三五小七又连忙移开。

    “你在拍我?”储江童问。

    “没有!绝对没有!”三五小七摆摆手以示清白,“我完全尊重你的隐私,喏你看,摄像头关了。”

    不远处保安室顶上亮着盏孤零零的小灯,储江童看了几眼,重申:“我真的没空,麻烦你去找别人。”

    三五小七叹了口气:“小姐姐,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怎么这么怕我?只是声音而已,也不愿意出镜吗?……你不会是什么在逃嫌犯吧?”

    比路边推销的还要难缠。储江童被气笑,正要反驳,三五小七看了眼弹幕,不当回事地笑了下:“怎么可能。”

    他沉默几秒,储江童趁机往前走,听见身后传来三五小七的声音:“什么?不可能这么巧吧?”

    “小姐姐——等等!”三五小七的脚步声再次逼近,“小姐姐,你是叶飞舟前女友吗?”

    储江童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人都是很坏的。江丽娟曾经抱着小小的她,轻声对她说道。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记得市场右手边杀鸡的那个阿姨吗?就像她一样。

    储江童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她从江丽娟怀里爬出来,躲进衣柜里,熟悉的樟脑丸与香皂味比现在冰冷的空气要好闻许多。

    保安亭近在咫尺,原来那已经闲置很久,半边窗框掉了,玻璃被砸烂,里面的桌子覆满厚厚一层灰。

    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人啊?

    储江童想她应该回头,挎包里有个装满水的保温杯打人会很疼,再不济抄起路边板砖甩过去也行,她小时候就敢往欺负她和陈悠优的男孩身上甩鼻涕虫和泥巴,何况现在。

    但她最后只是跑。撞上迎面走来刚下班的保洁阿姨——恰好是她们楼层的,与储江童聊过几次天。

    阿姨被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吓到,关切地问:“怎么了?”

    储江童摇摇头,喘得说不出话,然后听见身后三五小七大叫:“你他妈的有病吧?!”

    黑暗中两个身影看不真切,偏矮的三五小七扑过去,却被轻而易举地制住,手机光亮划过另一人侧脸,储江童有些散光,以为自己看错。

    “三五小七……”那人将手机递还回去,风轻云淡道,“行,会有律师联系你。”

    阿姨不放心地拍拍储江童手臂:“孩子,你还好吗?”

    见储江童还在回头看,阿姨以为她遇上坏人,撸起袖子就要过去理论,被储江童拦住:“没事,谢谢姨,刚才我把人影看成鬼了。”

    阿姨打量她许久,再三确认没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三五小七早已跑得没影,留下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在原地。储江童纠结很久,把挂在鼻梁上的头发捋回去,还是没动。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突然冒出来多管闲事?见义勇为?

    ……怎样都和她没关系。

    隔着两盏路灯的距离,人都看不清,但声音偏偏清晰地顺着风传来:“不道个谢么?”

    储江童动了动嘴角,一股血腥味在嘴里漫开,才发现嘴里破了皮。

    “谢谢。”她不冷不淡地说。

    “嗯。”叶飞舟走过来,经过一盏路灯,又是一盏,来到她面前。

    嗅觉是人类最古老的感觉,储江童站在下风,闻见风中那淡淡的木调香,记忆像被海水抿着吐出的沙滩上的贝壳,一点点地,被月光晒干,露出本来的模样。

    叶飞舟说:“没诚意,我不接受。”

    那要怎么办?储江童知道这是他的陷阱,不愿开口,心脏却不可抑制地疼痛,叫嚣着想要回答。

    他们沉默很久,叶飞舟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顶,他想,就这么乱着吧,乱在那里。不能他一个人受折磨。

    “请我吃顿饭。”叶飞舟说,“吃完了,所有事一笔勾销。”

    “所有”指的是什么?五年前还是现在?储江童不想问,继续以沉默对抗。

    叶飞舟蜕变成完美的猎人,他笑了下:“和陈露那可以,和我就不行?储江童,你在心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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