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游戏第一个demo准备上线，所有人卯足了劲做最后冲刺，储江童作为主程，比以前在瀚海的时候还忙，在工作室熬个通宵，清晨去楼上健身房洗个澡再回来继续工作也是常有的事。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边燦他们PUA了，居然觉得这种忙碌充实得令人幸福。陈槿榆作为大老板很无辜地说：“明明是我们团队气氛好、目标又明确——你不觉得很热血吗？”
储江童无话可说。
某天上班时，她挤在地铁人流中，忽然听见身旁两个年轻女生激动地讨论：“哎，到时候签售你穿什么衣服？”
“还没定啊，在银灰色和墨蓝之间纠结……呜呜好希望他们能唱《墨蓝》，如果能现场听到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不知道会不会唱新专，唉都怪师嘉致，抄袭犯真是晦气，现在他们都不怎么提那张专了，明明质量很高的。”
储江童把口罩拉高了点，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硬是挤到了另一节，晃了会儿神，低下头，继续在手机上和测开讨论优化方案。
八月中，demo上线的前一晚，工作室没人回家。
“没问题的。”陈槿榆抖着声音说，“宣传视频数据那么好，我们——”
“嘘——！”Kiki打断她，“不要随便立flag啊！”
储江童异常亢奋，仿佛高考查成绩之前的时刻，手心不断冒汗，握着鼠标总是打滑。
她搓了搓手，忽然从旁边递来一张纸巾，回头一看，是庞沐。
“嗯。”他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别、别紧张。”
你看起来也很紧张。储江童心想。
早上九点，《异想》的demo正式开放下载。
边燦问发行商要了后台数据接口，下载量缓缓上升，临近中午时，达到第一个高峰。
毕竟是国内此前未有过的游戏类型，又有“金鱼不眨眼”与竞赛圈大神“puppy”的加持，许多up主已经开了直播冲“全网最快”。
不断有人私信陈槿榆让她也开一个，她本打算晚上再开，到时再让工作室主要成员出来冒个泡，介绍一下接下来的更新计划。
但耐不住网友的呼声，发行商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建议她现在就开。
陈槿榆进了会议室，储江童的抓握对象就变成Kiki和秦秀云，她们围坐在一台电脑前，在几个直播间里反复横跳。
看到一半时，她被边燦拉进会议室。
“说两句。”他说。
陈槿榆给她让出一个位置，储江童意识涣散道：“大、大家好，大家玩得开心吗？”
【主程是妹子！！！】
【好玩好玩很好玩明天没有新地图我引爆海市】*
【前面的妹子怎么你了？】
【等等这个声音……】
【小路？？？】
储江童前段时间在陈槿榆的直播间出镜率极高，因为人狠话不多，颇受粉丝喜爱，对她的称呼从她的游戏ID“一个路人”进化为“小路”。
“呃、嗯。”储江童疯狂挠鼻子。
高中对着台下几千人国旗下讲话，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后面说了什么，从会议室出来时如一缕幽魂，飘到沙发上，身子一歪就开始放空。
网友们对国产游戏包容度很高，尤其像《异想》这种实物与宣传相符的，立马被吹上天。demo里仅有的两张地图不大，很多人跑到“明日果酱”的微博底下留言，大多是好评与鼓励。
众人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储江童像个机器人一样不断刷新留言，在游戏社区和论坛不断刷相关帖子，过了会儿又起身走到负责盯着服务器的同事旁边。
“童姐。”张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去歇着吧。”
储江童不置可否地往椅背上一靠，继续刷论坛。
一个名为“麦卖脉唛迈”的用户给了“超级好评”，留言里感叹号铺满屏幕，有人在底下黄豆流汗：【兄弟，你这不是托都看起来像托了】
储江童看到这条评论，忍不住笑起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陈槿榆走到储江童的身边，一言不发，弯下腰将她抱住。
储江童感受到脖子上滚烫的液体，放下手机，用力而认真地拍了拍她的背。
“……所以你看，”陈槿榆小声地呜咽，“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对吧？”
储江童愣了愣，无奈地笑道：“我又没说不好。”
-
麦麦是真心觉得《异想》很好玩——绝对没有任何对“金鱼不眨眼”的滤镜。
“你觉得呢阿舟？”麦麦迫不及待去问叶飞舟的感想。
他原本和陈露那约好游戏上线一起玩，下载时又想起叶飞舟那天好像对“金鱼不眨眼”有点兴趣，想着人多热闹，便给叶飞舟打了个语音电话，强烈安利：“这是金鱼她们工作室出的游戏！你对金鱼感兴趣那就一定很有品味！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其实他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阿舟看上去对游戏兴趣缺缺，平时只在他们缺人时来凑个人头。
没想到叶飞舟居然一口就答应了。
看来他对金鱼真是很感兴趣呢……麦麦突然发觉自己有点“同担据否”的倾向。
“还不错。”叶飞舟说，点评的角度却很清奇，“代码写得一定很好。”
麦麦&陈露那：？
两张地图很快通关，麦麦正意犹未尽，手机“叮”一声弹出金鱼开播的通知，于是急忙和两人道别下线，专心看起直播。
陈露那在通话里问：“怎么样啊？要不我让我妈帮你打听打听？”
叶飞舟那头还有游戏的声音，他顿了下，说：“谢了，不用。”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波澜。陈露那觉得不对劲，心中冒出个不好的猜想：“你别是打算放弃了吧？”
叶飞舟还操控着角色在游戏大厅里乱转，闻言冷笑了下：“你不如猜我退圈。”
陈露那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时，叶飞舟已挂了电话。他瞪着眼睛，独自在风中凌乱。
叶飞舟不打算马上退出游戏，四处乱点，终于找到制作人员名单。
他并不了解游戏制作的具体分工，“明日果酱”工作室又大多用的是昵称，叶飞舟一个个名字扫过去，忽然想起什么，视线久久定格在【主程序：一个路人】上没动。
哪些是她写的代码？叶飞舟很外行地想，和环境的交互？队内语音系统？还是怪物AI？
大学的时候，为了与储江童能有更多共同语言，他还报了个Python的网课，只是还没上到一半，他们就分手了。
想到这里，叶飞舟浅浅地叹了口气。
他控制角色走到大厅角落坐下，此时已是凌晨三点，按理说他应该去睡觉，明早七点还要赶飞机。
但叶飞舟就是不想。
他任由BGM在室内缓缓流淌，去“明日果酱”微博底下反复刷新，忽然看见一条评论：
【甚至还有彩蛋，你们真的，我哭死】
并附上彩蛋的位置。
叶飞舟单人进了游戏，这是张以中学校园为背景的地图，没了麦麦和陈露那的鬼哭狼嚎，气氛陡然阴森起来。
他跟着攻略来到远离主线任务的多媒体室，开门迎接他的却是一阵柔和的光。
待光过去，首先进入视野的是桌上的郁金香型鱼缸，一只边牧趴在桌边，温顺地看着鱼缸里游曳的金鱼。
“金鱼”和“puppy”，再明显不过的个人标识。
这样的标识还有很多，一个个互动过去，都是他们想对玩家说的话。
叶飞舟在场景里绕了很多圈，犄角旮旯被他翻遍，就是没找到“一个路人”的留言。
风从身后吹来，裹挟着清晨如流水般洁净的气味，叶飞舟打了个喷嚏。
夏至已过，白昼逐渐被拉长，天要亮了。
叶飞舟心里有点泄气，鼠标随意一滑，场景角落的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
【天天开心:) —— 一个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