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姐姐!”
梳着两个花骨朵垂髻的小阿蛮朝边云意冲来。
边云意半低身,张开双臂:“小阿蛮!你怎来了?”
“是玉骢!”小阿蛮一瞬指向身后的玉骢马。
玉骢马仰天打了个响鼻。
边云意捏了捏小阿蛮鼻尖:“小阿蛮你啊!现在灵溪涧已定,且有玉骢陪你,便饶过你这回。”
“不止玉骢,还有天虞!”小阿蛮指了指被玉骢挡着身形的天虞。
天虞露出身来,向边云意等人问好。
“这里比之前漂亮多啦!不过我记得有朵烈焰云来着,那朵烈焰云可懒啦!”
“小丫头,你说谁懒呢?!”低沉声音响起。
小阿蛮一惊,闻声看去,见边云意身后不远处站着一麻衣白发、有着年轻面孔的怪人。
她上前好奇地打量她眼中的怪人:“我说那朵烈焰云懒。叔叔你是谁呀?”
“我?我是隐溪。哈哈!可不是什么叔叔——”
“隐溪?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你、你、你就是那朵烈焰云?!”
小阿蛮一脸困惑地看着隐溪:“可是,我记得你不是这般模样,也不是这样的声音……”
“呵呵呵——我乃仙人,样貌声音自是任我变幻。”隐溪摇着七焰翎扇,神色颇为自得。
小阿蛮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一旁春伯嗤笑出声。
“春老头,你笑甚!不许笑!不许开口!”隐溪赶紧拉走春伯,生怕他下一秒就又给他拆台了。
见隐溪对着春伯勾肩搭背地走远了,小阿蛮满脸怀疑。这怪叔叔真的是仙人么?怎的样貌怪、声音怪、举止也怪。庄主姐姐说过他是隐溪石,既然是石头,也不一定就是仙人吧。如果是——妖怪的话,嗯,应该就是妖怪了!
小阿蛮思索一番,连连点头。
拖着春伯的隐溪还不知自己已被冠上妖怪的名头。
见小阿蛮盯着隐溪发呆,边云意笑道:“小阿蛮,你在看什么?”
小阿蛮回头朝边云意机灵一笑:“云朵车!我在看这些云朵车。上面铺满了红红紫紫的花瓣,真是好看极了!”
说着她就蹦蹦跳跳地朝眼前飘走的一朵白云追去,追着追着,变成了天虞在追着小阿蛮,小阿蛮在追着玉骢马。
原来云朵游移,花瓣时不时倾洒,落在玉骢头上和背上,玉骢一时不习惯,摇身抖落,不一会儿却又是花瓣满身。它喘着粗气,气呼呼地跳起避开,一路左摇右摆向前去。
追着云朵的小阿蛮见状,还以为玉骢要跑去哪个好玩儿的地方,连忙跟上,嘴里还嚷着让玉骢慢点等等她。
天虞呢,则是心血来潮,追来赶去,凑个热闹。
一时间,秘境里好不欢腾……
一朵蒲团大小的云朵满载紫薇花瓣缓缓降至边云意面前,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衣襟。
边云意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眼前这云蒲团,松松软软,柔韧蓬勃。
只见云蒲团忽地整个变大一圈,又蹭了蹭边云意的手。边云意初时疑惑,待它降至膝后,她方明白这朵云蒲团的意思。
边云意朝云蒲团浅浅一笑:“多谢——”
她足下一顿,又很快拂袖敛裙,落落从容盘坐于云蒲团之上。
偏头一瞧,薮星河气息悠长,早已在一片飞羽之云入定。
边云意唇角微启,复又合上,随即沉息静气,徐徐闭上双目。
飞羽云与蒲团云随风悠悠摇摆,起伏有定。
待边云意睁得眼来,不由发出一声低呼。
只见一片星光璀璨,在无垠的夜空中忽明忽昧,灵动异常。透过这片星光,墨蓝玉色如坠幕,星河低垂光明泪,引人神魂,夺人心魄。
遥远处似有时光洪流冲刷而来,莹蓝溢彩,灿白溯光,静美之巨,苍穹空茫。
边云意回转心神,低眸看向四周。
便见小阿蛮与天虞并排躺在如席云朵,已然熟睡,玉骢马半卧在小阿蛮的身旁,朝一旁竖起耳朵。
一道圆形气泡结界内,春伯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正与空中的一朵烈焰云讲述着什么。
在看到另一侧空空如也的飞羽之云时,边云意唇边笑意一丝凝滞,随即眼角微扬。
她抻了抻胳膊,但见夜色如许,星汉长明。索性仰面倒向身后,躺在软软的云蒲团之中,出神地望着星空。
一直望到,星光渐收,天光潜流。
待出得秘境前,边云意忽然顿足,抬首望向从云端轻淌而下的细流,抿紧了唇,却未发一语,只离开的脚步,些许沉缓。
回到归云山庄时,天边日晕已是微微泛黄。
倚星楼前俊彩云幡,迎风飘展。
边云意推开楼前门扉,便见蕙姥双目轻合,偏着头斜靠在案几后的红木圈椅,手中书册将将要滑落。
她快步上前接住。
蕙姥猛然张开双眼,见是边云意,不由唇角舒展:“云意,你回来了。”
“蕙姥,您怎在这儿睡着了?”边云意将手中书册递给蕙姥。
蕙姥坐正身子,呵呵一笑:“看了会儿礼册,便忍不住打起盹儿来。”
“对了,云意,我与兰衣及诸位先生已经商议过了,此番引星会便由你圣台引诵。”
“蕙姥?”
“云意,你莫怪我等未经你同意便定下此事。这引星会礼诵你自小在旁耳濡目染,且有我与兰衣从旁协助,想必引诵不是难事。你成长至今,又经外出游历,前些时日地动劫难你的作为和担当,众人有目共睹,对你都很是钦服。
如今你以庄主之尊,领引星盛会,聚归云众心,想来往后不论再遇何事,必能众志成城。”
蕙姥长舒一口气,抚上边云意的肩臂:“云意,蕙姥真是为你骄傲!”
边云意目光波动,眸中浮起一丝氤氲:“蕙姥——”
又转为更加坚定:“蕙姥,您放心,云意不会让您失望的。”
蕙姥似一瞬的欲言又止,却很快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边云意的手背。
此时边云意的目光已落在面前的礼册上。
她拉开礼册,神色专注。
……
直到引星会这天,旭日清岚,风起涟漪。
倚星楼飞檐掠彩,角铃争鸣,寻风而过,一路吹开归云人脸上的笑颜,且和着温热的阳光,尽情将这片土地捣鼓出阵阵欢乐浪潮。
“祝君如花烂漫!”一把“细沙”轻轻撒向对方衣襟。
“祝君似星璀璨!”又一把“细沙”,如泼墨般挥洒满衣。
“祝君常带欢颜!”
“祝君心宽宽、体胖胖!哈哈哈——”
一篮子“细沙”肆意飞扬,落满众人发丝和衣袂,在明亮的阳光中金银交错,闪闪如辉。
“祝君所念如愿!”
“祝君有福绵延!”
“祝君诸事皆宜、万事皆安!”
……
这“细沙”取自蕴育雪莲花的山巅。
经雪莲垂露,天风千炼,自然成砾。每到月隐星粲之际,水月众人在归云长老带领下采集,合归云纯灵之力,捣月还、星云二草,以“造化炉”淬之,末,慢捻成沙。
是名,“连星沙”。
连星沙落目润明,附耳愈聪,百益发肤。
此时众人皆携连星沙,互相洒衣相庆,问吉祈福。
“这水月倒是有意思。”
“为何?”
“这取自山巅的沙砾却叫‘连星沙’。”
“喔——?那依你之见,应该叫什么?”
“既然有雪莲滴下的露水,何不叫‘雪莲沙’。”
“——俗!谁说是雪莲的露水,就得叫‘雪莲沙’了,这不是太粗浅了!”
“怎就俗了!那为何又要叫连星沙,你倒是说说。”
“哼,这可难不倒我。不想想我也算半个水月中人。”
“那你倒是快说啊——”
“唉,春老头你可莫学我,这点耐心都没有。”
春伯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据说——”
“一日,天星破空,曳尾长行,火光流离,直至坠落无名山巅。尔后,山巅石砾,突现雪莲,常年盛开。而与雪莲相依的沙砾皆发金石之光。故水月中人皆以为天星降尘,蕴育雪莲。他们认为雪莲依附的尘砾便是落星所化。是以,采砾成沙,冀作连星。”
“星河,你是如何知晓的?我以为我们三人中,就我知道!”隐溪一脸郁结。
“哈哈哈!”春伯拍起掌来。
“隐溪你也不想想,星河是何许人也。”
“自是——听来的。”薮星河轻描淡写。
“噗!”春伯和隐溪齐齐趔趄。
看着两人满脸不可名状。
“星斗亿万。我也无心事事皆知。”他挑眉。
“可、可、可——”隐溪还想说些什么。
“你说的似有道理,但我却觉着,哪里不对?”
见隐溪还在思索,春伯长长地望了薮星河一眼。星河,原来你是这般的星辰主。
“对了,这无名山巅便是归云山庄正对着的山巅吧。这山又叫什么名字?”
“无名!”隐溪冲着春伯道。
“怎会没有名字?难道水月中人就山啊山的叫?也太原始了点吧。”
这回轮到隐溪白春伯一眼:“我说,这山就叫‘无名’,无名山。”
“哦。”春伯装作不经意靠近隐溪。
“隐溪,入乡随俗,我这便祝你福寿双全!哈哈哈哈哈!”
一把连星沙突袭而来,隐溪不由惊叫,春伯脸上笑开了花。
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一时间,空中星沙飞舞,绚丽无边。
一阵欢闹过后,众人带着满身的祝福,静静地仰头,等待着什么。
只见倚星楼顶端射出一道光芒。
整个归云上空渐次浮现载有生动图像的彩绘,有龙行虎步、凤啸青云,也有玄鹿踏水、白鹤衔芝……
一幅幅动态的彩绘吸引众人目光,似是带众人前往画中世界,体验非凡之境。
“哇!我们又可以到玲珑画境中去啦!星云草!我的星云草!”小阿蛮一脸兴奋地向前冲去。
“哎——小阿蛮你等等我!”
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风声过处听林涛。天虞与小阿蛮初生牛犊般一头就冲进了林里。
玉骢马扬起双蹄,目如幽泉,一瞬的停滞,便追随两人而去。
此时两道身影在空中划过。
“阿琪你动作也太慢了,小主人他们都跑远了!”
“嗬!怪我咯——”
“不怪你怪谁!”
“唉,是是是,怪我!是我沉迷连星沙误了时辰,是我在玲珑画境中迷路差点跟丢小主人,是我……”
“哎呀,阿琪莫气、莫气。这玲珑画境就是让大家体验下引星会别样乐趣,误个一时半会儿的也无甚事。咱们追上小主人他们便是——”
行将深处,密林风骤。
“看那儿!”
“是星云草!”
小阿蛮惊喜地看着天虞。
“没想到这次这么容易就找到星云草了。连玉骢都还没出马呢!”
“这里有这么多星云草,全采回去可以换好多好多好吃的!”小阿蛮两眼放光。
她正要猛冲过去,一旁玉骢马纵身跃到面前。
“玉骢?”
玉骢喷出鼻息,朝小阿蛮和天虞晃了晃脑袋。
天虞仔细一瞧,眼前林地上哪有什么星云草,只是一簇簇枯萎灌木。
“这是怎么回事?”
一身枣红衫裙的玗姨停落,弹指一挥,灌木摇动。
“阿玗,如何?”
“无碍。”
“这玲珑画境甚是奇妙!画境中的一切皆源生自一股亘古邃远的灵力。我瞧着,这灵力倒似是与小主人系出一处。”
“莫非、空明、鸿蒙——”两人异口同声,相对而立。
“哇!”
两人被一声惊呼吸引。
前方粉霞漫天,数只白鹤振翅而起,遨遥林间。
“哇!哇!哇!”小阿蛮和天虞的惊呼此起彼伏。
玗姨、琪叔一凛,迅速奔去。
到得近前,长吁了一口气。
原是两只飞鹤托了小阿蛮和天虞在半空中嬉戏。在那一声声惊呼中,飞鹤不断降低高度,调整身姿。
“我说呢,要是这玲珑画境中有危险,蕙姥、云庄主怎会放心小阿蛮一人。”
玗姨撇他一眼,指指他,再指指自己,“你觉得咱俩的用处是啥。再说还有小主人呢!不过便是没有危险,也不可掉以轻心。”
说着掸了掸衣襟,骤而如风掠过。
“唉,阿玗,你倒是等等我啊!”
——
空中飞鹤偏头望了脊背上的小阿蛮一眼,似是告诉她快要下降了。
“小白,你别下去嘛!”飞鹤姿势些许歪扭。
“原来在空中飞翔的感觉这么好!我要是一只飞鹤就好了!”
小阿蛮脸上挂着美美的笑。
“小阿蛮你在傻笑什么呢?”
另一只飞鹤靠近,传来天虞的声音。
“你才傻笑呢!我这明明就是很开心、很畅快、很聪明的笑,好不好!”
白了天虞一眼,小阿蛮凑近飞鹤,低声:“像天虞这样的就是人们说的‘低情商’。小白你可不要学他……”
飞鹤似是眼角微搐,头也不回地徐徐往下落去。
待小阿蛮、天虞落地,两只飞鹤朝他们一声清唳,便掉头准备离去。
“小白啊!谢谢你!”小阿蛮朝飞鹤使劲挥了挥手。
一只飞鹤似是应声趔趄了下,另一只飞鹤则一路鸣唳不止。
“天虞,你看,小白多开心呐!它欢叫的声音真好听!”小阿蛮满足地笑。
“呵呵,呵呵,你开心就好。”
很快两人的视线转移。
“看,好多星云草!这回是真的了吧!”
只见草木葳蕤中,一片白紫随风而动,便似漾出阵阵氤氲。
所谓“星云草”,一半荼白,一半雾紫,六瓣叶聚,纹云而织雨。
玲珑画境外。
行云居处,边云意左手心托起玲珑坠,右手捻起云指,便有一道丹霞之光穿射而出。
“第二道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