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金莲显现,这莲塘的莲花皆汇聚金莲四周,而近处莲叶似因沾染了滴落的停春玉之故,得以凝结成这一叶翠玉舟。”
边云意面现“原来如此”之意。
“既然停春玉可召现藏仙莲,那么眼下这翠玉舟可否载我们找到永生溟?”她继而推测,非是疑问。
“我也正有此意。”薮星河赞同道。
见他正扶着舟沿,边云意自然地跨步上了翠玉舟,又觉自己该做些什么。
在薮星河欲上翠玉舟时,她伸出手掌。
薮星河眉眼一抬,身躯向她一侧,自然地轻轻将右手放入她手掌,顺势上了翠玉舟。
感受到他掌中温度,边云意方似一惊,迅疾抽回手,心底暗呼自己方才怎了,竟似鬼迷了心窍般,做出不若自己平日举止。
薮星河面上一抹笑意,却不语。
边云意清了声嗓:“有舟无桨。若任翠玉舟随波前行,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永生溟。”
薮星河听出她并非疑问,口中也应道:“正如寻到藏仙谷,想来这永生溟也并不远。”
“话虽如此,留给我们的时辰却不多了。”只见她视线落在翠玉舟行过的尾波。
薮星河顺着看去,碧色尾波消处,炊烟流过。
边云意收回视线:“还得想想法子加快翠玉舟行速。”
她四下看顾,忽而眼前一亮,身体一偏,将手探入水中,用力划动。
薮星河与她相对而坐,虽不知她看到些什么,却也随她在另一侧以手掌拨动水波。
翠玉舟顺着风向,朝左前方略微起了点速,过得片刻,经过一莲叶拥簇处。
边云意收回右手,跪坐在翠玉舟,将身子探出,双手向莲叶中心摸去。
薮星河坐得更直,似是以身体重心稳住舟身。他见边云意在莲叶中一番摸索,倏而用力拔起两把扇状物什——
原来此处莲叶拥簇,交相错位,中心莲叶层层叠叠,巧成扇状。
“你想用这莲扇……”薮星河唇角微启。
边云意点头:“正是。这莲扇有一掌厚度,应是可使上些力。如今,也别无他法,权将这莲扇作舟桨……”
边说着,她边将莲扇放入水中,手一拨动——
舟侧波纹泛起,翠玉舟竟真的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向前行进。
只是,终究还不够快。
薮星河向她俯身,伸手示意:“予我试试罢。”
边云意将莲扇递给他。
薮星河双臂一挥,翠玉舟跃出一丈远。
边云意端坐舟上,手里捧着玄墨漆玉瓶。她将意念注于瓶,那朵金莲浮出。
翠玉舟在莲叶中穿行,微风轻拂,天高云淡,自在惬意。
良久,莲塘两岸高山已到尽头,边云意视线所及豁然。
向后看去,那片碧叶粉莲被留在翠玉舟经过的水痕处。
而翠玉舟正渐渐行进一片寥阔的水域。
薮星河左手在舟头一拨,翠玉舟一转,舟尾换舟头。
边云意在舟头侧身望向前方,怀中稳稳护住漆玉瓶。
她低首闭目再度将意念凝于瓶,藏仙金莲瞬时没于瓶口。
恰此时清风挨过她的鬓边,撩起一绾青丝。
天苍苍、水茫茫,碧舟如梭,她一袭湖蓝衫裙,构成一幅动静相契、浓淡得宜的灵秀画卷。
薮星河手下动作不停,双目直视前方,却是面容隽秀、眸中含笑,煞是宽柔……
*
边云意轻捋耳边发丝,低头之间见得身下水波愈现浑浊,敛眉收起漆玉瓶。
她朝薮星河看去:“看这水色,我们应是出了藏仙谷,到了另一处水域。会不会,正是永生溟?”
薮星河缓缓道:“若是永生溟,这最后一地如此轻易到得,我们怕是得留意着些。”
闻言她颔首:“你说的不错。最后一处,却万不可掉以轻心。若生变故,这天上么,自非眼下你我能行得的,那么便更得当心这水中。”
薮星河轻嗯了声,收起莲扇,不疾不徐从袍袖中取出——麻绳。
边云意一瞬哑然,便认命似的,递出自己的左手。
“一路行来,你这麻绳倒是用得趁手。”
薮星河似听不出她语气中的打趣,只认真将麻绳一端系上,这次却是死结,且麻绳紧紧挨在她腕间,不留间隙。
看出他严阵以待,不似此前松弛,边云意也不由收敛心神。
她接过麻绳,仔仔细细地将麻绳系上他的右腕,同样系上了死结。
在他们互相系上麻绳之时,翠玉舟忽然自行前进,薮星河眼神一凛,拽了拽他与边云意腕间的麻绳,见其颇为结实,便全副心神盯着舟底水波。
翠玉舟越行越快,舟身与水波相击出哗哗声。边云意凝神屏气,注视着舟头。
翠玉舟却渐渐慢了下来,远处一座孤岛映入眼帘。
他们便这么乘着翠玉舟,在水域面上飘荡,飘向那座孤岛。
一股异样之感始终萦绕在边云意心头,她不敢松懈半分,双掌不知不觉握紧舟头两端。
眼见距离孤岛越来越近,还未待松下一口气息,变故陡生!
身下翠玉舟被冲出水面十丈高!
在翠玉舟落下瞬间,边云意方朝薮星河伸出左手,已被他紧紧握住。
几息间,两人狠狠坠落水中,激起巨大水花!
边云意只觉冰冷的水直灌入她的耳鼻,她立即屏息,却觉胸腔如灼,唇齿间腥锈气息满布。
恰此时,她觉唇边递来一物,睁眼看去,薮星河示意她吃下丹药。
见她服下丹药,薮星河也往自己口中一送。
瞬时,两人周身被一个圆形气泡围住,气泡将水流全然阻隔在外。
边云意顿觉呼吸畅通,身体不适感骤减。
此时才觉左腕生疼,原以为是麻绳之故,因方才落入水中,麻绳牵系两人,不至被水流冲散,所以左腕被麻绳勒得生紧。
待她低头一看,薮星河右手将她左腕握住,那力道之大,竟在她腕间肌肤印出他的指印!
她眉间一皱,薮星河顺着她视线落下,骤而仓促收回右手。
竟有一丝紧张:“你、你的手很疼么?抱歉,我落手竟是失了分寸……”
边云意轻轻摇头:“无碍、无碍。并非你之过,皆因方才情势紧急,说来我还得感谢你相救——对了,你方才给我的,可是‘避水丹’?”
她状似不经意背过手腕。
“正是‘避水丹’。本应在翠玉舟上服用,只这水中之物来势汹汹,已是不及……”
“水中之物!”边云意忽而一惊,竟是差点忘了这茬。
她警惕地向四周探去:“你可有看到是甚?”
“我也并未看清到底是何物。此物身形巨大,却来去迅疾。”薮星河目露思索。
“巨物在暗,我们在明。且眼下我们体内灵力无法运转,遇上巨物,毫无胜算。倒不如——”
“不如趁此时机好好探探这水底,看看能否找到永生石。”
二人相顾一笑,便一同朝水中更深处去。
水域之下亦如水面一般空旷,愈往深处愈浑浊昏暗。边云意和薮星河一路过处,不见一星半点浮游生物。
待四周一片漆黑,他们终于落步触及水底山石,又寻着一股不明气息的方向走去。
渐渐,一丝光亮透过尘澜映到水底,顺着这光亮,边云意发现愈往前,水流愈见清。
往下走去,光亮大明,水底情形一览无余。脚下一片银色砂石,形成水波一般的纹络,纹络相叠,一路延伸至一扇嵌在地上的石门。
两人快几步奔去,方近石门,一银鳞巨兽冲面而来!
面上一骇,边云意右手往边上一指,身体已往那处偏去。薮星河拽住她手腕,奋力向右边扑出几丈远!
两人霎时倒地,堪堪躲过巨兽扑袭。
巨兽冲劲过猛,已掠过正前方近百丈。
“我们得想办法解开这绳结,”边云意焦急道,“巨兽在前,我们分别两处才好应对。”
她努力稳住心神,试着解开此前在这麻绳上打的死结,却是,越解越紧。
薮星河双眼一眯,俯身从地上捡了块尖角砂石,手上用劲,朝麻绳砍去——
“来不及了!”边云意大声道。
此时巨兽已掉过头来,似是带着被戏耍的愤怒,朝两人狂奔。
眼看便要冲到面前,边云意大力扯了一把麻绳,朝薮星河道,“巨兽肚腹!”
薮星河见她视线落在巨兽肚腹垂下之处,那里尖刺獠獠、银鳞似刀。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朝两处散开,弹指间麻绳绷直,巨兽也到跟前!
两人扑下身去,堪堪避过巨兽扬起的重蹄,就是此刻!
两人迅速向前,用力将麻绳举向巨兽腹部银鳞,银鳞冷光泛起,与麻绳剧烈相擦。“呲”地一声,麻绳应声而断!
趁此时机,边云意与薮星河朝两个方向疾速逃离。
而巨兽重重砸在砂石,将砂石砸出一巨坑。
它口喘粗气,朝薮星河的方向望了望,又朝边云意的方向看了看。眼中似是出现一丝迷茫,却很快变得怒目圆睁。
“昂”一声巨吼,它头一偏,便朝边云意的方向追击!
见状,薮星河未及喘息,也朝边云意飞奔而去。却是巨兽快得多,不过一息,已直抵边云意面门!
她目光一厉:“万物无相,启灵归一!”
漆玉瓶平射出一道白光!
巨兽身形停滞片刻,薮星河恰掠向边云意,携她跃过巨兽落蹄处。
巨兽转身扑向薮星河身后,边云意却不及凝意念于漆玉瓶。
巨兽一蹄落下,薮星河连带边云意被震出数丈。边云意双瞳中倒映薮星河嘴角鲜血淌下的模样。
一瞬间,她的心紧缩。
此时巨兽却再度扬蹄,她猛然闭目,胸口一团热血奔腾,刹那涌向灵台、丹田、四肢!
她睁眼,目光如炬,拈指间,金印翻旋。
金印发出剧烈光芒,向巨兽吞噬而去!
光芒甫一缠上兽蹄,巨兽发出一声嗷叫,继而是更加愤怒的嘶吼。一时之间却是拿金印没法。
见此,边云意快跳出的心方落归原处。
“星河,你如何了?”她连忙奔到薮星河身旁。
“咳咳,”薮星河抬袖抹去唇边血痕,“无碍。”
看着眼前的边云意,他眸中星光倾泻,“你灵力恢复了。”
边云意点点头:“方才我只以为生死一线,便在瞬间,体内灵力运转,毫无阻碍。”
她拧眉看向巨兽:“不过,没想到这巨兽竟是如此强悍,玲珑金印只能暂且压制住它。若是明月珰未损,或可一战。”
听她之言,薮星河目露幽思。
须臾,他起身,向巨兽走去。
虽不知他准备作何,边云意仍在一旁时刻注意着巨兽状态,指间暗暗发力。
见薮星河大摇大摆朝自己走来,巨兽目中怒火如有实质。它倏而挣脱压制,双蹄向薮星河踏去——
薮星河却在此时合上双目,眼见巨兽蹄便要扫上他面庞,边云意已作势拈指。
突然,凭空一道凌厉流光削向兽蹄!
“嗷呜!”巨兽发出阵阵惨叫。
薮星河睁开双眼,右手一扬,流光剑瞬间出现在掌中,发出铿锵铮鸣。
他举剑挥下——
“别杀它!”
流光与巨兽身躯碰撞出剧烈火花!
火花中,巨兽身形急剧缩小。
见此,边云意却轻出一口气。
缩小的巨兽眼睛滴溜一转,赶紧躲在她身后。
边云意哭笑不得,想来它刚刚也以为薮星河要杀它,胡乱找躲身之处。
只是,边云意方才话一出口,便已明白薮星河不会杀它。若要杀它,第一道流光落下,它当已殒命。
朝旁侧一迈,缩小版巨兽暴露在薮星河目光之下。
她状似不经意道:“说不定,它可以带我们找到永生石。便是找不到么——”宛然一笑,“再杀、也不迟。”
巨兽惊恐地看着她面上笑容,再看看头顶瞬间面色肃杀、目泛厉光的薮星河,连连倒退几步。
忽而兽蹄一顿,仰起脑袋:“做梦!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永生石在天荒门上的!”
见它一副似是视死如归的小表情,边云意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你、你笑什么!”它身子瑟缩了下。
“你不告诉我们,永生石在哪,那——天荒门在哪?可是方才地面那道石门?”
兽目震惊:“你居然知道天荒门!你居然还知道那道石门就是天荒门!”
“现在,我们知道永生石在哪儿了。”边云意轻笑。
似是不敢置信,它“呜哇”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