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
边云意听到呼唤，转头望去——
漫漫风雪中，三道身影走近。
她的眼中，手捧一屉篮果脯蜜饯的人任由风雪将他变了模样，留下的却是同样一双专注的眼眸。
他一袭墨蓝色长袍似将飞雪定住。
一瞬，旁侧明蓝广袖飘扬，雪又落下。
边云意视线一移，便见那抹明蓝褪去，换了练红裙裾闯入眼帘，飞雪的白将那红衬得更加热烈。
她目光一顿，一把羽扇飞上前来，撞上簌簌落雪，在空中化作一道强劲的风掠过。
风过雪急，一道月白身影紧挨上练红裙裾。
“星河！”
“藜姐姐！”
“梦洲哥！”
边云意眉间一舒，方踏出一步，但见腰间一抹水碧绸带被风吹起。
接着那绸带散开，消失在水碧烟岚云罗裙间。
她不由一愣，心间似是随那消失的水碧绸带空了一块儿。
“云意！”宁藜已到身前。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眸：“藜姐姐……”
只听宁藜叹道：“千年前空明界地老、天荒二族之战竟是如此……”
“方才我变成了云起，以他之眼经历了他所经历的一切，不过，身体上却感受不到他所受的伤、他的情绪。你们可是也一般？”魏梦洲语气低沉。
几人轻嗯了声，其间边云意一息迟疑点了头。她垂下眼睫，有短暂的时间她竟从阿霁换到襁褓中的婴儿身上……她想起阿霁对她露出那抹异常温柔的笑，心间一暖，却有更多的酸涩……
“云意？”
听得薮星河唤她，边云意抬眸看去，见他目光沉凝，她轻轻朝他摇摇头。
忽而她神色一凛，宁藜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前方风雪散去，一座百丈高洞窟屹立在不远处。
“那是何处？”
几人互视一眼，便朝洞窟而去。
*
洞窟前立着一尊约莫十丈高的泥塑人像。
人像宽袖长袍曳地，双掌相对于丹田处，面上双目合、唇微启。
旁侧洞口幽深。
“既已到此，便进去罢。”薮星河直视着洞口，淡淡道。
边云意细细地看了一眼人像双目，便跟上薮星河的步伐。
在他们全部进入洞中后，人像双掌合上，双目缓缓睁开——
从中溢出缕缕黑气，忽而血红之光闪现！
*
边云意几人只觉越走，脚下坎坷石道越向上倾斜。
“在空明界待了这些日子，从永生溟中天荒门到天荒木再到天荒坪，空间之位颠倒。如今，又增加了这处洞窟……”魏梦洲摇摇头笑道。
一片漆黑中，其余三人看不到他的神情，却都听出他话中笑意，明白他许是想在这落针可闻的地方打破随黑暗而来、丝丝萦绕的紧张氛围。
“梦洲哥，你们当也见到空空了罢……”边云意忽然想起了空空，不由牵起了嘴角。
“空空呀！一开始我和阿藜还真差点栽它兽蹄之下——”
“怎么？”边云意脚下放缓。
“云意，无事！哪有梦洲说的那么险……”宁藜一步越过魏梦洲身侧，挨着边云意。
“阿藜——”魏梦洲忙跟紧，“你别离我那么远……”
边云意还以为他要说发生了什么，猛然听得他这一略带委屈的一句，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只想，可千万别让水月中人知道他们心中如月高悬的魏长老——私下竟是这般模样……
“梦洲，这黑暗你该克服克服了……”边云意听出宁藜语气中的委婉。
黑暗？克服？难道——是，怕黑？
她脚下忽被突起石块轻轻一绊。
又听几声窸窣，宁藜似是像身后魏梦洲递去一物。
恰此时，前方忽然有缇金光亮照过来——
边云意视线正正落在魏梦洲接过的物什上，却原来，是看月鞭？
宁藜握着看月鞭绕了几圈的这头，魏梦洲握着——不足一尺距离的看月鞭的那头。
魏梦洲见边云意似是唇边微僵，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下一刻在她灼灼双目之下，直接挨上前来、牵起宁藜的手。
“这石道，像是些许窄了？”边云意边说着边向前一侧，宁藜和魏梦洲便落后半步、并行于石道上。
她轻出一口气，刚才宁魏所在的方寸之地不明气息属实过于浓厚了些。
此时，她离薮星河又更近了，他的袍袖不时拂过身侧。
若是她抬头，便会看到薮星河侧首向她所在的地方……
*
薮星河手中流光剑散发出的光亮将整个洞窟照得如白昼一般。
几人这才看清脚下石道盘旋而上，直抵洞窟那百丈高的最顶端。
而他们所在之处四周皆是嶙峋怪石，隐隐透出的森然之气在缇金光亮中被削弱不少。
“我们现在，怕是已经不在画中境了罢？”边云意看着薮星河道。
宁藜惊讶地望向她：“云意，你说这里不是画中境？”
“藜姐姐，从洞窟前那尊泥塑人像到这洞窟内，始终有一股与画中境、甚至是画卷不相容的气息。我细细想来，或许是那片风雪将我们转移到了此处……”
“那片风雪？”宁魏二人不由思忖，“若我们不在画中境，确是只有那个时刻才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们到了别处。”
“只是，这里究竟是何处？”
“是何处，并不重要……”薮星河的声音不紧不慢。
——那什么重要？
三人同样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却见他悠悠朝他们身后一指——
忽然一阵隆隆声起！
边云意几人只见他们方才所经嶙峋怪石已轰然碎裂向下坠落！
魏梦洲：……
宁藜：……
边云意：“跑！”
她一手拉过面前的薮星河，一手拈指掐诀，飞离数丈。
宁藜和魏梦洲紧随其后。
须臾间，几人已上至洞窟一半。
回头望去，所过之处已是无尽虚空，那最幽深之处，光亮不至。
“咳咳！”魏梦洲两声咳。
宁藜和边云意看向他，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边云意与薮星河交握着的手上。
“咳咳！”边云意猛地抽回手，顺势抬袖，像是掩住轻咳。
那露出的面颊却飞上了几抹淡薄粉霞。
宁藜朝她眨眨眼，接着抬起被魏梦洲紧握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魏梦洲。
“阿藜……”魏梦洲却丝毫不受影响，笑着将另一只手覆上。
宁藜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放下手去。
继而正了神色朝边云意和薮星河道：“这半空的怪石虽停止坠落，但此地不宜久留。”
“藜姐姐，你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宁藜随即向洞窟顶部正中一指——
“这洞窟内唯有石道一途，而这石道通往的洞窟顶并无出路。方才一路行来，怪石之上皆有印迹……”
“藜姐姐，你说的可是怪石右下壁的火焰状痕迹？”
魏梦洲一脸惊讶地看向边云意。怎么自己全然没看到那怪石上竟有火焰痕迹？
宁藜点点头：“那应是‘甲辰明夷火’。”
魏梦洲看向宁藜。
“甲辰明夷火？”边云意目露疑惑。
“这甲辰明夷火记载于看月山庄秘籍《晦明心经》中。天地若浊，守正笃行；明夷有象，由晦而明。这一句指的便是甲辰明夷火。”
“可如何确定怪石上的便是甲辰明夷火？”
“你可还记得那火焰印迹的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你指的是火焰底部似是蛇尾的印迹？”
“正是。不过那并不是蛇尾，而是——看月鞭。”
“原来是看月鞭么！”
“不错。光明有失，看月承托，明夷火升，破晦开明……”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向洞窟顶部疾速行去。
留魏梦洲和薮星河在原地，两人面无表情地对望着。
魏梦洲用力眨了眨眼，方才一路行来，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薮星河看他一眼，转身一个纵跃，追向边云意二人。
魏梦洲见状，手臂一挥，掌中听风刀冲出一道气浪，便见他随着这道气浪一路向前。
*
很快，几人到达洞窟之顶。
这里不见怪石，除石道之外，惟一块与洞窟穹顶大小相当的平地。
此时，几人站在这块平地上，宁藜抬头端详顶部的甲辰明夷火，边云意便去查看洞窟四壁情形。
魏梦洲利落掏出一块天蓝色地衣，铺在宁藜脚边，以供暂歇。接着起身举起听风刀，锃亮的刀身映出洞窟顶的明夷火印迹。
薮星河右手一转，挽出剑花，缇金光亮便将四周照得更加清晰。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宁魏二人，便跟上边云意。
“这里也有明夷火印迹。”边云意抚上石壁的一处凹陷。
待将四壁一一察看后，她发现四处明夷火印迹对应四个方位。
“藜姐姐、梦洲哥，洞窟四壁皆有明夷火印迹，你们头顶的那朵明夷火恰处于这四方位正中。”
宁藜闻言，眼中一亮：“云意，那几处明夷火是否皆在凹糟之中？”
“正是！”
“云意你试试将灵力注入明夷火。”
边云意起云手，向石壁明夷火推去。
只见石壁凹陷处的明夷火印迹霎时溢出赤红之色。
“藜姐姐！明夷火现出赤红色，可是被点燃了？”
宁藜快步赶来。
她摇摇头：“明夷火并未被点燃，这还不是真正的甲辰明夷火。”
“那真正的甲辰明夷火在哪？”
“据《晦明心经》所载，五方明夷火起，甲辰明夷火才会出现。”
“五方明夷火？”魏梦洲指着四壁和洞窟顶的明夷火印迹。
宁藜朝他点点头，随即向石壁另一处明夷火注入灵力，便见明夷火同样现出赤红之色。
但当她尝试同时将灵力注入其他明夷火时，却不再有动静。
四人相视一眼。
“看来这四朵明夷火需要四种不同的灵力才能同时被点燃，就像，永生石那般……”
“可是我们只有四人？那这第五朵明夷火？”
“看月鞭！既然明夷火底部由看月鞭承托，想来要找到真正的甲辰明夷火不会与看月鞭无关？”边云意看着宁藜。
宁藜略一沉吟：“看月鞭本身并无灵力……”
她忽而抬头：“我们先将四朵明夷火点燃——”
话音一落，边云意等人便将灵力一一注入四壁的明夷火。
赤红之色从四朵明夷火溢出，便似跃动的火苗！
这赤红火苗摇曳成束，从四方向中间联结。
宁藜眉间一动，将看月鞭抛出——
另一手催出灵力，但因石壁明夷火已耗去不少灵力，她面上渐显吃力神色。
边云意见状立即分出灵力向看月鞭注去，魏梦洲和薮星河也同时将各自灵力注入看月鞭。
只见看月鞭鞭身层叠五色光，在光亮中，看月鞭向洞窟顶的明夷火飞去。
第五朵明夷火渐渐现出赤红色火苗！
此时看月鞭也印入了明夷火底部。
忽而，边云意几人所立平地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