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天气晴朗。

    无颜来到镇上卖花,日头毒辣,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无颜背着竹筐来到茶棚乘凉,要了盏最便宜的散茶,小口抿着。

    隔壁桌坐着两个衙役装扮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竖起大拇指,吹捧:“这次老哥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另一个摆手,摇头,谦虚笑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有功劳。”

    “要不是你提供情报,咱们哪能事先埋伏,给采花贼来个守株待兔!”

    花无颜心中咯噔,“敢问两位小哥,你们说的,可是前几日府衙通缉的采花贼?”

    最先说话的衙役灌了口茶,抬起袖子,抹嘴,“可不是,咱这地界,一个采花贼就够折腾的了,再来一个,我们哥几个不得累死!”

    花无颜笑着点头,喝完茶,背着竹篓朝闹市走。今日运气好,遇到个大户人家的娘子出门,一高兴把她的花全包了。

    无颜领了赏钱,忍痛买了块羊排,准备早些回去给无愧做浓汤大骨羊肉面。

    谁知,回到家,家里却空无一人。

    她放下肉,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正着急,浑身湿漉漉的无愧和长留提着竹筐,扛着渔网,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无颜赶忙迎上去,“你们干嘛去了?”

    无愧指着满背篓的鲫鱼,扬起笑脸,“哥哥带我捞鱼去了,姐姐你快看,好多鱼,我们晚上有鱼吃喽!”

    花无颜俯身,擦了擦无愧脸上的污泥,看向长留,“这鱼是在村东头的莲池捞的?”

    “对啊,怎么了?”

    无颜眉心突突地跳,无奈道:“那片池塘是余家承包的,里面的东西不能随便动。”

    长留瞄向无愧:......你怎么不早说?

    无愧默默低下头:......太高兴了,忘记了,呃呃......

    花无颜让长留带着无愧去洗澡,自己提着竹筐去余家道歉,花了五十文买下鱼,余家便也不再追究。

    这晚的饭菜格外丰盛,热气腾腾的羊肉面,煎得外焦里嫩的小黄鱼,无颜还用剩余的羊肉炒了盘葱爆羊肉,看得无愧直流口水。

    “好香啊!”

    长留久居天庭,也难得吃上如此烟火气的家常菜,“好吃,无颜姑娘好手艺!”

    花无颜笑笑不说话,看着二人埋头,稀里哗啦地嗦面,微微扬起嘴角。

    “姐姐,今天我遇见花容姐姐了,她问我什么时候去上学堂?”

    花无颜扬起的嘴角顿时压了下去,“......等姐姐凑够钱,就送你去学堂,无愧别担心。”

    花无愧吃得心满意足,笑着嗯了一声,吃完跳下板凳,去院中荡秋千去了。

    长留:“还差多少?”

    无颜手一顿,抬眸看他,“什么?”

    长留:“还差多少银子,无愧才能去上学堂?”

    无颜眼睫微动,放下筷子,“十两。”

    “你每日卖花能挣多少银子?”

    “每日不一样,大概一百文。”

    “也就是说,我们不吃不喝,也要一百日才能攒够这笔银子?”

    花无颜抿了抿唇,“再过些时日,我把绣品卖了,一月就能凑够。”

    “你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想着把鲜花做成糕点,拿去卖呢?反正每日卖不出去的花也只能丢掉。”

    花无颜愣住,“......鲜花做糕点?”

    长留点头,他之前就尝过凡间进贡的糕点,应当是桂花所制,甜而不腻,芳香馥郁,别有一番滋味。

    “......可是我种的是芍药,从未有人以此花做糕点。”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说不定你就是第一个呢?”

    花无颜盯着桌面,若有所思良久,随后看向天际,橙黄色的光包裹着山峦,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已经连续几月没下过雨,挑水也不是长久之计。

    五月眼看着就要过去,花圃里的花若是再不收,就要凋在地里。眼下正是芍药上市的时令,整条花巷都是卖芍药的,根本卖不上价钱。

    “据我观察,你们荷塘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芍药,虽然颜色各异,但品种无差,很难独树一帜,物以稀为贵,你若能另辟蹊径,必能赢得先机。”

    花无颜盯着长留,神情严肃,“你到底是谁?”

    “我......我忘了......”完了,不会又要赶人吧!长留捏紧衣角,大气都不敢喘。

    空气中传来草虫的低鸣,晚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窜入鼻尖,少女低下头,收拾碗筷,“......既然想留下,总得有个名字吧。”

    长留一愣,这是同意他留下了?

    花无颜端起空碗,起身,往厨房走,走到一半,忽的回头,牵起嘴角,“你给自己想个名字。”

    长留愣在原地,傻笑,心中似有无数朵芍药,骤然盛放,他终于留下了!

    无愧站在门槛处,仰头看他,“哥哥,你是高兴傻了吗?”

    长留被噎了一下,他堂堂仙人,竟然说他傻!?这小子太没眼光,懒得和他计较。

    无愧见他不理自己,屁颠屁颠跑过去,抻他的衣袖,“哥哥,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长留曲起中指,弹他个脑瓜崩,敷衍道:“知道啦,以后要叫我长留哥哥,知道吗?”

    无愧撇嘴,摸摸额头,退后一步,双手叉腰,奶凶奶凶的,“你再弹我脑瓜崩,小心我告诉姐姐,把你赶走。”

    “你去告啊,我会怕?”长留不以为意。

    无愧嘟起小嘴,跺脚,哼了一声,转身,二话不说就往厨房跑。

    我去,这小孩还真不禁逗!

    长留坐不住了,赶紧拦住小祖宗,竖起四指,发誓:“哎哎......我错了,我以后保证不弹你脑瓜崩,好不好?”哄了一刻钟,才终于把小祖宗哄好。

    以后再也不嘴欠了。

    好不容易留了下来,长留开始物色嫁娶人选,章松位列在席,长留琢磨着找个什么由头见他。

    机会很快来临,章松来家里送药,顺便留下帮无颜收花。

    长留本就是装病,之前为了拖时间,硬生生喝了好几副堪比黄连的苦药,现在他立刻向章松表示,自己无碍。

    章松震惊于他的自愈速度,收起药包,两人提了背篓去田里收花。

    “松哥儿,你和无颜姑娘从小就认识?”

    章松腼腆一笑,挠挠头,“对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看来这章松对花无颜蛮有好感。

    “松哥儿喜欢无颜姑娘?”

    章松低下头,没说话,像是一种默许。

    长留继续问:“那你怎么不上门提亲?无颜姑娘应该早就过了及笄的年岁吧?”

    章松叹了口气,目光惆怅,望向远处的花田,避而不答:“......咱们赶紧收花吧,日头大了,不耐晒。”

    长留直觉他有难言之隐,也不好意思过多追问。

    两人埋头干活,很快采了满满两筐芍药,回到院子简单清洗,摘下花瓣。

    无颜将花瓣剁碎,揉进面团,又加了各种佐料,放入蒸锅。半个时辰后,众人围着灶台,望眼欲穿。

    无颜打开蒸笼,糕点或是粉白,或是桃红,像枝头摇曳生姿的桃花,灼灼动人,若云蒸霞蔚。

    无颜夹了一个递给长留,“尝尝。”

    “姐姐,我也要。”无愧伸手讨要,咬了一口,面色微动,不动声色地唤来烧饼,“烧饼,你也尝尝。”

    烧饼凑近嗅了嗅,呜咽一声,无情跑开。

    无颜给章松也夹了块,而后看向三人,紧张得声音都轻了几分,“如何?”

    三个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无颜尝了口,眉心微皱。糕点看着鲜艳可口,但因芍药本身气味寡淡,不如桂花浓郁,所以几乎没残留一丝花香。

    其次糖加得有点多,糕点甜腻,入口干柴,味道着实一般,难怪狗都不理!

    “阿颜,你才做了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再多试几次,保准能做好!”章松安慰道。

    “谢谢松哥儿,我再琢磨琢磨,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也没什么能感谢你的,那些花根你带回去入药,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章松摇头,“阿颜,你跟我还这么客气,我知道你最近比较困难,这些花根你拿去卖给药铺,怎么说也值个一百文。”

    “松哥儿,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你不收下,我以后再也不找你帮忙了。”花无颜绷着脸,故作严肃。

    章松果然还是率先松了口,无奈道:“那好,你若是有困难,记得找我。”

    章松带着花根走了,无愧回屋睡觉,剩下花无颜和长留盯着灶台,怅然若失。

    花无颜瞟他一眼,“你也先去睡吧。”

    长留往灶台添了几根柴火,拍拍手上的木屑,“我陪你,反正睡不着......”拨弄着盘中的糕点,“你觉得,把糕点做成桃花形状,会不会更好看?”

    木柴在火焰中噼里啪啦地燃烧,热水沸腾,水雾缭绕,两人的面容被火光蒸烤得微微泛红。

    花无颜点头,“也许可以把饴糖换成蔗糖试试。”

    长留挽起袖子,笑着看向无颜,“那还等什么,开始吧,花大厨。”

    无颜轻抿唇边,笑意如夜色,流到指尖,钻进面团,“对了,你名字想好了吗?”

    长留择下花瓣,丢入清水,轻瞥她,“长留。”

    无颜怔仲一瞬,随即轻笑:“你这是想一辈子赖在我家?”话一出口,才觉过于暧昧,匆匆移开视线。

    长留后知后觉,并未察觉到她的言外之意,老老实实解释:“怎么说也得把欠你的药钱还清,还有无愧的学费。”

    “......”

    柴火燃烬,炉灰积了厚厚一层,晨光透过窗纸,懒懒散散地爬上灶台。

    两人折腾了整宿,两筐的芍药,整袋的面粉,满罐的蔗糖挥霍一空,但味道仍差强人意。

    长留倚在灶台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一记响亮的饱嗝,连连摇头,“不行,我吃不下了,再吃......我要吐了。”

    无颜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累了一宿,你去休息吧。”

    “那你呢?”

    花无颜立在原地,目光怔然,神情麻木,有种粉饰太平的平静,“我一个人静静......”

    长留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神情恹恹,“那我先去睡会儿,有事儿叫我。”

    无颜轻点了一下头,坐回灶台前,盯着或明或暗的炭火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口忽然传来烧饼的叫声。

    无颜如梦初醒,起身,往外走。

    “无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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