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没有讨厌你。”岩永薰趴在他背上说,束发的丝带被迎面海风吹得飞起,认真解释,“我还蛮喜欢你的,如果早上的话让你有点不舒服的话,我道歉。”

    “我知道,你只是喜欢说实话,这是个不坏的品格。”

    “你认真的吗?”

    伏黑甚尔扯了扯嘴角,语气终于恢复了一点惯常的不正经,“那你要我说什么啊,大小姐?”

    岩永薰揽着他的脖子,努力抬起身子越过他肩膀过去看他的脸,确认她的表情,整个人往上蹭,姿态没比爬树的树獭好到哪去,甚尔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树桩子,他长臂向后一挥,干脆提着女孩的腰带把人拎到前面来,岩永薰整个人四肢无力下垂,穿着条红裙子,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正要迎风飘摇。

    大概是懵着,她好一会都没什么反应,一双圆润的金眸眨也不眨盯着甚尔瞧。

    甚尔大概觉得好玩,晃悠两下,又感觉她实在没什么重量,不由得咂咂嘴。

    岩永薰缺乏常识,感受不到这个姿势有什么羞耻感,甚至感觉有些新奇,只是下坠的重力让她很不舒服,腰间的布料也有些勒,短暂的挣扎无果后,漂亮的眼里终于有了神采,鼓着脸,愤愤不平盯着甚尔,“放我下来。”

    甚尔看了眼没过自己腰间,不断起伏着的海水,秀气又戾气的眉毛挑了挑,“放你下来,你确定?”

    如果不是这个小鬼闹着要看海,他才不会跑来这里,还成了人体交通工具。

    黑发男人胳膊往下沉了一点,岩永薰指尖碰到了海水,脚踝也没进了冰冷的水里,她登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咸腥的海水包裹了,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滞涩又汹涌的感觉立时淹没了鼻腔,眼睛无法睁开,一层古怪的白膜蒙住了她的眼球。

    陌生又痛苦的感受瞬间吞噬她的大脑,让她本能挥舞手脚,扑腾起来。

    “甚尔!甚尔!”她尖叫着,声音像是甜美又无力的奶猫,在凶恶的捕食者眼里,甚至十分可爱。

    是以甚尔起初没有察觉半分不对,只觉得有意思,甚至还想继续逗她,精壮的胳膊上上下下的,像是拿着逗猫棒在勾引猫咪一样,岩永薰的应激反应起初十分剧烈,但很快变得虚弱起来,不扑腾,也不叫了,米色的刘海垂下遮住了表情,透明的泪珠大颗大颗砸下来,没入海水中,溅起的水花很快被翻涌的海浪吞没。

    乌云遮蔽阳光,海面上风越来越大了,甚尔反射性眯起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女孩娇小纤细的身体无意识想要蜷缩起来,瘦弱的脊背一颤一颤,才一下瞪大眼睛,提起岩永薰抬高凑近了,仔细观察。

    “不是吧,这都能哭?”

    不是第一次见到女人的泪水,从来得心应手的伏黑甚尔难得不知所措起来。

    岩永薰闭着眼睛抽泣,睫毛像是被雨水打湿的银杏叶,黏在眼皮上,她哭得一抽一抽,像是雏鸟,又像是奶猫,可怜瘦弱极了,美丽的女人都很珍惜自己的泪水,是觉得不会像她这么挥霍的,她哭的样子也半点不好看,只能说全靠脸撑着,却说不出的惹人怜爱,食蜂操祈非常珍爱她,甚尔能理解这一点,现在他感觉自己更懂了些。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欸欸叫唤着,“小祖宗,你别哭了行吗?我不欺负你了,你怕海?那我们回去?……欸,别哭了。”

    笨拙地将人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托着她的臀部,正因为她轻得惊人,才能像摆弄一个精致人偶一样摆弄她,岩永薰还在哭,甚尔感觉自己肩膀上的布料湿湿热热的,他试探性拍着她的背部,有些尴尬——他甚至都没怎么用这个姿势抱过伏黑惠!

    而且他也不敢太用力,总觉得能将人拍吐血了。

    岩永薰在自己的记忆里从来没哭过,甚至想象不到自己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她以前总是向往大海,幽深的,黑沉的,像是深渊,又像是母体,没有尽头,没有声音,没有光线,这种寂静感是她梦寐以求的,但方才她只觉得恐惧、窒息、痛苦,甚至不是心理反应,是生理上的,她花了一会时间才明白过来自己在怕什么。

    ——她死过,就在海里,一遍一遍,窒息、死亡、复生、窒息、死亡、复生……一遍一遍,重复着,没有尽头,所以她实在受不了,后来用尽力气游上来了,因为她好好的,所以没有人发现,甚至他们还在夸赞说她的闭气时间很长。

    当时岩永薰没有哭,但她现在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只是觉得委屈,想发泄。

    她哭个不停,到后来像是没有力气了,声音越来越小,别墅里没有人,甚尔把她放到沙发上,随便找了条毯子把人裹起来,外面看起来像是要下雨,海水又凉,吹了那么久的风,他是天与咒缚,怎么作都不会生病,但好歹还有些常识,知道小女孩不能这样。

    岩永薰在毛毯中发着抖,流着泪,但不再发出丁点声音,白皙的脚踝露在外面,苍白如失了色的花苞。甚尔站在那里,裤管和T恤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还是继续陪伴自己的雇主。

    他短暂地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走过去,彻底湿透的弹性布料黏在他身上,肌肉分明。

    咸腥的海水把沙发垫也洇湿了。

    岩永薰被包裹在厚厚的毛毯中,只露出了湿漉漉的睫毛,边哭边念叨着“小祈”和一些毫无意义的语音词汇,腻乎乎的声音像是可怜又无助的奶猫,甚尔的眉头皱起来,他推了推人,没反应,现在对方这样子完全无法交流,这让他有些烦躁,“靠,伏黑惠那小子以前哭的时候怎么哄来着?”

    总之绝不是他哄的。他只会把奶瓶往那臭小子嘴里一塞。那时候伏黑惠往往会拒绝他,小婴儿的脸往旁边一撇,直到听见熟悉温柔的女声,才会无助又可怜的伸出双臂。

    啊,又想起她了,甚尔哈出一口气,仰靠在沙发上。可他没法在玻璃上写些什么,也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只要化开火柴就能拥有一个美梦。

    他是一个堕落又自卑的人,无法自救,像个垃圾一样出生和长大,也只能像个发臭的垃圾一样活着,他曾经被人拯救过,鼓起勇气想要获得新的生活,可是她的离开让他更加坚定自己不配获得幸福,只能继续滚在烂泥里。

    浅凉的柔软缠上他的手指,甚尔低头,发现自己的食指被人松松圈住了。

    “小祈……”岩永薰缩在毛毯里,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毛茸茸的,无意识把他当成了自己信任的人,声音黏糊糊的凑过来,脸颊柔软地像是纯白的棉花糖,甜极了,“我好冷。”

    她已经失去专注于眼前的能力,脆弱的意识失去坚强的防护,弥散在巨量的信息流中,风声、海涛、绿叶、云朵,即将要下雨的隐隐雷鸣,一切一切都让她如此困倦、疲惫,像是在梦魇中,只残余一点微弱的本能。

    “小孩就是麻烦,”伏黑甚尔啧了一声,声音却是被放轻过的,“我到哪里去给你找,说不定人已经在学园都市了。”

    女孩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枕着他的胳膊,手抓着他,迷迷糊糊,“小祈身上好暖和,最喜欢……”

    总觉得状况有些不对,伏黑甚尔撩开她的刘海,带着粗糙的手掌覆在她额头上,女孩的肌肤与他的完全不同,柔嫩的触感,像是贴着凉水,天与咒缚体格强悍,甚尔阳气旺盛,一年四季体温都是热的,他不太清楚正常人的状况,但怎么也觉得不该是这样,他又试探了一下她的四肢和裸露在外的其他肌肤,无一例外的冰凉。

    她一直这样吗?

    “小祈,我好冷啊……”浅发少女软乎乎的脸皱起来,努力挨得更紧,睫毛不安地颤动着,黏腻的嘟嘟哝哝抱怨,“好冷啊……”

    伏黑甚尔正在手机上搜“主人生病时狗狗能做的二三事”,闻言目光下移,锐利的目光锁定一条,“用毛绒绒的身体温暖和陪伴主人”,他思忖半晌,低头看了眼自己壮硕的胸肌:没有皮毛,大胸可以吗?

    反正现在换货也来不及了。

    岩永薰大抵是十分满意的,埋胸后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雨声令人困倦,呼吸轻缓,甚尔他提供陪睡服务,但不太清楚要怎么哄一个生病的小孩,干脆连人带毛毯一起从沙发上挖了起来,岩永薰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睫毛长长卷卷,轻得像是一株花蔓缠绕着他生长。

    她看起来好小。

    甚尔仔细低头打量,还是第一次发现岩永薰身体不好,她轻得过分,精力不济,容易走神,走路快一点甚至会平地摔,肌肤白而薄透能看到青色的筋脉,手那么小,搭在他的胳膊上,手掌甚至没他手腕粗,手指细细长长,手腕也小小的。

    这种非人的精巧感,让人联想到人偶。

    ——但现实是,没有人会拥有人偶那样纤巧而完美的比例。

    甚尔想象不到她会有这么柔弱无助的一面,他印象里的岩永薰是个小公主或者说女巫,善良而冷酷,天真又残忍,还有游刃有余的镇定和强大,但现在对方依赖的靠在他怀中,四肢纤细的一拧就断,这样的她应该一直活在强大而有力的庇护中,而现在她把甚尔当成了羽翼。

    毫无保留的信任,如此可笑。

    明明恶犬就是会对主人狂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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