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岩永薰醒来是在雨停之后。

    外头天边的夕阳洒下红光,将世界都照得暖融融的,海面浮光跃金,翠绿的叶片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落地窗开了,湿漉漉的空气带着些凉意,透进来。

    她平时很难休息好,所以一听雨声就容易就睡着,或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和催眠机制,抓紧时间喘口气,伏黑甚尔端着杯水进来,看她侧脸对着窗外,喊了一声,“醒啦,过来把药吃了。”

    岩永薰转过头,白皙的脸枕着洒开的浅栗色长发,眼中令人眩目的光彩便流转而出。

    她看到甚尔手里的药片,一瞬间漂亮的眉头皱紧了,“我不要!”

    “哟,还挺有精神的。”黑发男人乐了,一座移动小山似的走过来,语气没得商量,“不吃也得吃,你身体很不好吧,我找这个可花费了不少功夫。”

    甚尔是跟感冒发烧这类小病无缘的,处理伤口都比这个在行,在此之前还没见过感冒药长什么样,都是对着药盒里的说明书胡乱摸索的。

    “我没病。”

    “病不病不是你说了算。”

    甚尔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岩永薰像是被块烙铁碰了似的往回缩,浓密的睫毛扇着,“你手好烫啊。”

    “大小姐,你刚才还扒着我的胸不松手呢,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呗。”

    “那一定是因为你像狗狗,狗狗的体温就是会比人类要高一点。”岩永薰认真地回答,她从床上坐起来,向伏黑甚尔张开双臂,“抱。”

    “先把药吃了。”

    女孩鼓起脸,“坏狗狗!”她放下手,拍在柔软的床铺上,强调,“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听我的话。你今天还把我扔到海里,我要惩罚你,你下个月的狗粮没有了!”

    伏黑甚尔听懂了,他下个月没工资了。

    这件事需要好好掰扯,“我什么时候把你扔海里了?还是我把你抱回来的。”

    “我说有就有,”岩永薰无理取闹极了,她的情绪极度戏剧化,“我讨厌海!”

    “是你说要去看海的,大小姐。”

    岩永薰抿抿唇,稚嫩精美的面容显出些倔强,圆润狡黠的眼睛像是透亮的金色猫眼,微微上斜着,她又张开手,眼睫扑落,可怜巴巴发射出糖衣炮弹,“抱。”

    僵持一会,甚尔叹了口气,放下水和药片,把人抱起来,他像个保姆似的,“去哪?”

    “我要去换件衣服。”

    女孩勾着他的脖子,背部被托着,纤长的腿屈起来,勾住腿弯,气味甜得像是一块柑橘味的水果糖,过一会凑近小声道,“其实我小时候溺过水,在海里,所以我才会害怕。”她分享什么秘密似的,呼吸喷洒在耳廓上,甚尔视线一转就能看到她金色的眼睛,屋内没有开灯,金瞳闪着,比外头蔓延的橙红夕阳还要璀璨耀眼。

    “你早点怎么不说?”

    “因为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我突然才想起来的。”

    岩永薰被他脖子上鼓动的青筋吸引了视线,她还没见过一个人的青筋是可以鼓起来的,他的脖子那么粗,两只手掌合起来都圈不住,但不会显得不好看,而是非常健气和阳刚,他的身材也很好,上半身的肌肉将T恤撑得鼓鼓囊囊,紧绷的布料勾勒出雕塑般的线条,往下是无一丝赘肉的精悍腰肢,甚至臀也很翘,在力量与美之外,还多了一丝难以驯服的野性。

    像大狼狗。

    岩永薰只是对甚尔的脖子感兴趣,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会跟着鼓动,筋络更加明显,忍不住伸出手指按住,完全出于好奇,甚尔会有明显的反应,喉结上下滚动,伴随着口渴时的吞咽声响,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大小姐,没人告诉过你男人的脖子不能乱碰么?”

    “为什么?”

    甚尔睨着她,“敏感地带。”

    “什么敏感?”她露出好奇的表情,“小祈经常摸我的脖子。我不觉得有什么。”

    这不过是一个很寻常的部位而已,她贪恋人体的温度,无论是先前的食蜂操祈还是现在的伏黑甚尔,挂在他们身上和他们讲话,搂脖子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原来还特别喜欢蹭食蜂操祈的脖子,跟小动物一样。

    伏黑甚尔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食蜂操祈都要成熟很多,懂得也多,他问,“你们还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你的问题好奇怪。” 岩永薰歪了歪头,“不过小祈总说我很粘人。”她收回手指,改成手掌贴在甚尔的脖子上,对比明显的肤色像是凝结的牛乳,能感受到掌下奔流的血液和跳动的血脉,充满旺盛的生命力,男人森绿冰冷的眼眸眯起来,像极了野兽,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杀手来说,这个部位非常危险,在任何意义上。

    浅栗发色的女孩一无所觉,“你看,你的温度就很高,”她又摸摸自己的脖子,“我的体温就很低,一直很低,所以发烧就会很明显。”

    原来是这个意思。伏黑甚尔问,“你经常生病吗?”

    “只是一些不良反应。外面的细菌和病毒有点多,和实验室里不太一样,我需要花时间适应。”岩永薰说,她现在又忘记了方才伏黑甚尔逼她喝药的事,甚尔于是又发现了自己雇主的一个优点,不爱记仇,性格可以说是非常甜了。

    事实上,从一开始,撇开那些奇奇怪怪的赌局,岩永薰可以说是对他非常好。

    “不过没关系,我的身体会自愈的,它很顽强。”

    “看起来可不像。”甚尔哼了一声,他若无其事提起另一个话题,“我发觉你对我还挺好的。”

    “你到现在才发现吗?”岩永薰有些不高兴了,她对甚尔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说了,我很喜欢你。我还救了你的命。”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你又不馋我身子。”

    “的确,你的性格烂得跟屎一样。”

    这是甚尔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不淑女的词汇,不禁侧目,正对了那双灿烂的金瞳,光耀灼灼,她说道,“但是我还想试试,能不能让你从泥潭里出来。”

    沉默着,甚尔抱着她走到衣帽间,“挑一件。”

    岩永薰指了一条米白底红色小波点的大摆礼裙,光是内衬裙就有两层,层层叠叠,纱料却很轻盈,还没穿就知道,这条裙子非常适合跳舞,转起圈来一定很美丽,甚尔把裙子拿下来,搭在手上,又蹲下取了一双红色的方头玛丽珍鞋,突然挖苦,“没想到你还有当救世主的喜好。”

    “我只是想知道,从小出生在泥潭里的人,如果能够拥有幸福,会是什么样子的。”岩永薰很平静。“泥潭里的孩子四周都被污泥包裹,从来没有看到过蓝天,不知道干干净净、没有负累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她出不去,即便出去了身上也会带着过去的痕迹,所以没有办法想象,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找安慰。甚尔,我很喜欢看电影,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自身没有故事的人,只能通过用别人的故事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人生经历跌宕起伏,光在实验室的过去就能写一本传奇故事的岩永薰如此回答。

    甚尔最终还是咽下去了伤人的话,把她放在卫生间的门口,裙子递给她,“要我帮你吗?”

    “我自己来。”岩永薰彬彬有礼。

    门关上,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靠在门框上,甚尔仰头看着天花板,突然有了想要抽一根烟的冲动。里头持续不断传来布料悉悉索索的声响,甚尔的五感灵敏,这让他现在有些烦躁,他转移注意力,“你准备怎么帮我?”

    “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

    “你是个奇怪的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不太了解你。”

    “是么?”

    “因为你有很多故事,这些是很难通过情绪推测的。”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岩永薰出现在他面前,伞状裙摆下小腿白皙纤直,亭亭玉立,她侧过身子,“能帮我系一下肩带吗?”

    甚尔依言而行。

    小礼裙是有些复古的款式,V领,无袖,胸口下方的腰间装饰着绯红色的纽扣,肩膀上用透明丝带打着蝴蝶结,两条带子交叉着束缚住她的□□的脊背,白皙的皮肤从绑带下露出来,肌理上泛着莹莹的光。

    她很适合有些童话、现实生活中又有些夸张的裙子。大概是她容貌长得十分精致华美的原因,撑得起各种华丽夸张的装饰。

    蝴蝶结在甚尔生活中出现的次数很少,虽然他有过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女人,但需要他脱衣的时候远比穿衣多,他稍微费了些功夫,但那双握着兵器沾满鲜血的手摆弄柔软的系带,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高大的身躯投下压迫性的阴影,还有一股非常刺激与鲜明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不太一样,据说盲人失去视力后的嗅觉和听觉都会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反之亦然,岩永薰能观测到的信息太多了,切身的感官反而迟钝。

    但这不妨碍她觉得甚尔是个很奇怪的人。

    没有抱负、没有目标,强大、苟且、又颓废。

    处理好裙子后,男人主动蹲下身来给她穿鞋,岩永薰顺势低头,盯着伏黑甚尔头顶的发旋。男人的头发又浓又密,发丝不似主人锋利的性格,柔软而顺从地擦过她的手背。

    有点痒。

    “做我的狗会让你轻松一点吗?”

    “反正我只要哄你开心就够了,大小姐。”

    给野狗上一条绳子,勉强也算是有了家吧。

    “还有保护我,这难道不算是目标吗?如果你暂时不知道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还可以过的很舒适。”

    “听起来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全然无所谓的口气。

    “可是甚尔,如果把你的人生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话,结果往往会很糟糕。”

    漆皮鞋是中跟,岩永薰踩着站起来,小腿线条绷紧了些,非常好看的弧度,她的平衡性很棒,另一只脚腾空着,可以定格在八音盒上的优美姿势,但主要是因为她长得就很美,身体条件足够棒。

    难以言喻的美。

    甚尔的头发乌黑,完全猜不到他的表情,好一会才道,“是么?”

    “对,因为这样的话,如果那个人离开了,你会非常容易就走向崩溃。就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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