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喜欢撒娇啊，只是一天没来见你们吧。”

    岩永薰蹲在池子边，穿着奶油色的刺绣欧根纱泡泡袖连衣裙，小小一只，亲昵地和海豚脸贴脸，海豚湖是半开放式的设计，建起的高台，四周有森林和海，这是最天然的幕布。池水和观众席之上则有漂亮的玻璃穹顶，天光灿烂时，溅起的水花会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快进入雨季，此刻天气是阴沉的，但她脸上的笑容纯洁璀璨，整个世界都仿佛因此变得明亮了起来。

    正是那心中晦暗的、从未显露于人前的、被暴风摧残过的、快要滋生霉菌的阴暗面舒缓着触角，被放在温暖的干燥的阳光下，逐渐柔软，变得明亮而轻快，暖融融，还能散发出阳光的香气。

    看到有人进来，岩永薰偏头，然后几乎是瞬间，金眸中有令人目眩的光彩流泻而出，她温暖地笑起来，“小祈！”有那么一刻，食蜂操祈突然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等待她这一句话，她说道，“你回来啦。”

    于是食蜂操祈也露出微笑，真心的笑容令平淡清秀的脸也焕发出不一样的色彩，她故意用抱怨的口气，慢慢踱步过去，“啊拉~这么快就猜出来啦，真是一点惊喜力也没有☆。”

    习惯性的撩了一下头发，结果发现这是短发，所以顺手别到耳后。

    “因为小祈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岩永薰用那双漂亮到几乎是梦幻的大眼睛注视着她，浅色的眼睫像是轻盈的羽绒，一开一合，眼珠比宝石还要透亮美丽， “突然出现了，是Preser吗？好神奇。”

    她认出眼前正是前天被食蜂操祈用“心理掌握”控制过的工作人员，

    “早就知道原理了，有什么稀奇的。”

    带着满足进行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食蜂操祈】走过去陪她一起蹲下，或许是海洋馆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学过游泳的原因，只是远程控制念话的食蜂操祈也并没有感受到生理性的恐惧，两个人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拍拍蹲在那里，水里的海豚分不清眼前这个人跟自己饲养员的区别，特别亲她，天生像是微笑的唇绽开，带着一种婴儿般的纯洁。

    “我刚刚看到伏黑甚尔出去了，”说到这里【食蜂操祈】的脸颊鼓起，不满道，“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贴身保镖吗？居然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太不负责了，回头我一定要扣他工资。”

    岩永薰低头摸着海豚，帮甚尔解释，“是我让他出去活动筋骨的，外面有学园都市的人。他们身上装了我无法解构的精密仪器。”

    能够观测到原子级别的空间单位，不代表她能够知道存在具体是什么，这需要相当的知识量作为基础，但能力者周身特有的AIM立场观测起来却是十分清晰。

    食蜂操祈皱起眉头，“真是跟一群甩不掉的老鼠一样……难道又是Ideal计划的人吗？”

    在才人工房被食蜂操祈逐渐掌控之后，她了解过这座天才工厂的组成，除了第一研究室和第四研究室，当时最受重视的就是目的为“让人的能力朝着理想的方向计划”的“Ideal”计划，但由于出现了严重事故，造成伤亡，同时经费被统括理事会切断，这个计划很快破产了，实验体被安排入读中学，研究员也随之四散。如果不是从Deadlock成员的记忆中得知原负责人有人给他们提供了装载着篡夺之枪的头盔，千辛万苦才对比出来那个男人是蠢动俊三，食蜂操祈会彻底把这个计划抛在脑后也说不一定。

    这也给食蜂操祈提了个醒，了解她和岩永薰能力，并对此产生觊觎的，除了已经被她纳入掌中的“Exterior”计划和“Space”计划之外，还需要排除才人工房的其余残党，因为跟理事会成员做了交易所以被怀恨在心，食蜂操祈对此早有树立起敌人的觉悟，但她从不后悔，只是毕竟经验不够，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

    唯一让她担忧的，就是她现在并非一个人。

    这次食蜂操祈回学园都市，除了好不容易获悉蠢动俊三的下落外，就是彻底清扫才人工房的旧址，那里说不定还残留着当初她认为不甚重要的资料，尤其是跟“Ideal”相关的。

    因此当食蜂操祈得知岩永薰这里也出了意外，她下意识就会去考虑Ideal，害怕是自己的行为连累到了好友，焦虑起来，暗沉的眼里星芒闪烁，忍不住又要去咬起指甲，岩永薰则是不甚在意的态度，摇摇头，“不知道。”

    “我们离开学园都市不是秘密，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只是不知道是冲着小薰你来的，还是我，不过，一网打尽，对于那群老鼠来说，更是一桩合算的买卖吧~”食蜂操祈思索着，眼底划过戏谑的讽光。

    岩永薰垂着眼，光洁精致的脸平静得过分，只剩下漠然。

    总之已经习惯了，在才人工房之前，来来回回不知道经过多少个实验室，参与过多少项计划，离开才人工房后也不断地被卷入纷争之中，还有组织想要把她做成人体计算机的，大脑被开发的千疮百孔，自己的生活也过得一塌糊涂，目之所及皆是狼藉，所以不管多糟糕都能够接受。

    因此看起来岩永薰是那种很缺乏警惕心的人，和食蜂操祈完全不同，即便拥有观测的能力也不会去主动排查身边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嫌弃那样很麻烦，说到底是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安危和性命，虽然很怕疼，但真要受了伤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消极的样子时常让食蜂操祈忧心忡忡。

    今天完全是太过于明显了，稳定的超能力开发实验从投入量产到现在不过十数年的历史，能力者几乎都是学生，接受过能力开发的人很少离开学园都市，一群普通人里面刺眼的AIM立场，不需要特别关注，空间观测就直接给她拉响警报灯了，刚好甚尔看起来很无聊，岩永薰就让他去揍他们一顿。

    天与暴君揍人很疼，又不至于将人打死，这是“空间干涉”怎么也无法让人尝到的滋味，而且，如果连护主都做不到，她养狗狗做什么？

    “小薰——”【食蜂操祈】拖长了调子喊她。

    熟悉的语调令她反射性抬头，“嗯？”

    然后就被松松掐住了脸颊的软肉，白糯糯的米糕一般向两边拉扯。

    没有高光的眼中闪烁着令人安心和熟悉的十字星芒，【食蜂操祈】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凶巴巴警告她，“不准产生危险的想法，听到没有？不能够想，‘反正情况就是这么糟糕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接受’——绝对不能够这么想！在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要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所以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要害怕正常人会害怕的东西，知道了吗？”

    “正常——人？”她圆润的猫猫眼湿漉漉的，金色的光彩半掩在白色的纱网后，朦胧又纯洁，那么美丽、虚假，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这个娃娃还有着雪色的肌肤跟姣好的面貌，一凑近，淡淡的香味便扑面而来，从她们的初见便是这样。

    岩永薰疑惑着，单纯的样子让人心疼，“是什么？”

    感到酸涩的泪水翻涌在眼眶中，连同心中最晦涩柔软的部分一起，已经浸润在人心黑暗和污泥之中的【食蜂操祈】忍不住紧抱住她，一字一句露出笑容，“就是要用尽全力朝向幸福的生活。这是我们的约定。”

    但是，什么是幸福呢？

    知晓这个疑惑永远也得不到解答了，岩永薰乖巧地回抱住她，“嗯，约定。”

    *

    十分钟前。

    “喂，就真的要听她的话，这么离开？”

    白发少年颀长的身影落在队伍后面，双手插兜，语调一贯的懒散和桀骜，说话时，下巴一抬，勾出倨傲又利落的下颌线条，即便遮住眼睛，也是足够凌厉的漂亮。

    他人眼里更为遵守规则的同期转过身，含着温和的笑，“悟？”

    “不要用这种表情对着老子，也太恶心了。”五条悟毫不客气地说，“杰你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反正海豚湖那边现在没有别人，只要想办法让那个工作人员出来，让天内进去就可以了。既然只是想要看海豚，那么有没有表演也无所谓。”

    天内理子犹豫着：“可是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好……已经被明确地拒绝过了。”

    “那老子现在就教你一个道理。”五条悟走过去，低下头，支起墨镜，露出那双水晶般嶙峋奇璨的蓝色眼睛，“对于想要做的事情，就不要轻易妥协，无论怎样都要达到目的，碾压过一切阻挠与变化，这才是成功的道理。”

    被那双传奇性的六眼看着，天内理子竟动也不敢动。只是下意识听着他的话，“是、是吗？”

    “瞎话。”夏油杰揪住白毛五条的后领，“理子妹妹不要听他的，温和、不会影响他人、符合伦理的手段，才是我们应当追求的正论。不能伤害无辜的人哦。”

    “所以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五条悟张牙舞爪。

    “前面就是广播中心，”夏油杰笑着说，他并不是没有目的地带路，“我已经记住那位小姐的名字了。把她叫出来谈谈吧。”

    五条悟一下明白他的意思，松了下领口，锤他肩膀，“调虎离山学得不错嘛，杰。不愧是老子的挚友。”

    夏油杰不以为意笑了下，“悟。”

    “干嘛？”

    “不要再自称‘老子’了，真的很没礼貌，也很讨人厌。”夏油杰重复，“我很讨厌。”

    *

    “对了，小祈，你可以去把甚尔带回来吗？他那边的事情好像解决了。”一如既往歪头露出有些掉线的可爱笑容，“但是，好像迷路了呢。”

    说着把甚尔的具体方位告诉她。

    “什么嘛，真是个笨蛋。”【食蜂操祈】闻言立刻表达不满。这个水族馆是有些大和复杂了，食蜂操祈不擅长记路，要让出一部分控制权给这具身体才行。

    岩永薰漂亮而纯洁的蜜色眼睛弯起，米色的鬓发有着羊羔般柔软无害的弧度，簇拥着圆润洁白的脸颊，“感觉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开始困了。”

    “那我得赶快把他找过来才行。”【食蜂操祈】站起身，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弯腰看看她，摸摸她的额头，嘀咕着，“真是的，怎么一到下雨天就要睡觉，如果不是已经排查过，我都要担心是不是大脑中被植入了什么催眠指令了。”

    “还可以再撑一会。”

    “阿拉阿拉，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井上和香转身离开，刚走出门口，海豚湖用来播放音乐的大喇叭里传来指令，“下面播放一则紧急通报，下面播放一则紧急通报，请工号为4008的井上小姐立刻到广播室来，请工号为4008的井上小姐立刻到广播室来……”

    她看不到，一只长得像软体史莱姆的绿色咒灵正慢吞吞从墙壁挪到门板上，背后拉出一条长长的、粘腻的痕迹，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走廊拐角，一上一下两只眼睛埋在分不清是脸还是肢体的软泥里，正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背影。

    “怎么到现在还会有这种事啊。” 【食蜂操祈】抱怨着，不过她在控制她人时都是会注意尽量不影响当事人的正常生活的，如果这个孩子的工作真出了什么差错的话，可不能耽搁。“总之现在要更加快速地找到那个男人向他传达正确路径才行。”

    Clone Dolly内的金发少女也从包包里拿出最新款手机，开始生疏的摆弄着，“伏黑甚尔的电话……嗯，在哪里来着？”

    广播室内，为男色所迷的播报小姐关闭设备，转头羞涩的笑，“请问是这样就好了吗？夏油先生。”

    “实在是麻烦你了，如果不是有你的帮助，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扎着丸子头的男性长着一张成熟又隽秀的脸，虽然年纪是高中生，但从长相来看，已经很吸引人视线了，细长的眉眼总是很好说话的眯起来，让人想到古时候的贵公子，更别说他包裹在宽松黑色制服下的体格，甚至比多数日本成年男子还要高挑。

    “哪里哪里，请问你们找和香有什么事呢？”害怕是有关投诉的事项，她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放心，只是一些沟通上的问题罢了，很好解决。”

    夏油杰露出不达眼底的笑容，分神关注着咒灵那边的东京，因为多数咒灵智力低下，他也无法跟操控的咒灵共享视野什么的，往往只能从它们那里获得一些粗陋的、大概的信息，但是用来监视和查探也够了，也是到现在才发现情况并非如他们设想。

    他走出广播室，“悟，那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啧，没办法，那就稍微粗暴一点，让她对我们视而不见好了，杰，你有能把人弄晕的咒灵吗？”

    两人达成一致，身高腿长，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需要加快步伐才能勉强跟得上，喇叭里传出来悠扬的音乐声，播报小姐手忙脚乱的声音被他们抛在脑后，“欸欸欸，怎么突然出现了这种故障，糟糕，关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