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新月住在很偏的地方，周围没几个人。
很久之前，她和程新始住一块儿，就在这座小院子里，后来两个人慢慢长大，程新始也被她赶出去了。
天色很黑，路却整洁明亮，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有个人陪着，程新月的话都好像多了些。
“新始搬出去很久了，三百多年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她的声音缓缓。
月光映照，光芒洁白，在这个女人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白。
奴隶很轻易就看出来对方的寂寞之色。
他问：“何不让新始大人陪着您？”
程新月叹了口气：“她啊，离得近了看着心烦。”
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奴隶也不在意，扬起笑，露出漂亮尖尖的牙，“以后就让奴陪着您。”
程新月只是笑笑。
世界本无不散的筵席，谁能永远陪着谁呢？
所谓永远，只不过是世人的幻想罢了。
奴隶住在程新月房间的旁边。
睡前，他曾小心翼翼地问：“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答案他心知肚明，问题虽然显得不那么重要，但他还是略有些忐忑。
程新月脸上依旧平静：“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她的鼻尖始终有一种异香旋绕，久久不能散去。
奴隶身体猛地一僵。
头顶，对方已经将灯光熄灭，推门离开。
妖魔天性喜黑，过于明亮的光反而容易刺伤它们。
奴隶紧紧盯着合上的大门，厚厚的被子里，手攥成一团。
她早就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受他蛊惑控制？
门口，程新月露出怅惘的表情，这么多年，她无比了解自己。
区区妖魔，真的能控制她的心神吗？
为什么自己即便知道这一切，依旧听之任之呢？
她沉默地在树下坐了一晚，杏黄色的叶片打着旋儿落下，好像蝴蝶飞舞。
冷风吹在她身上，弄得寒毒发作起来，她身体又开始缓缓作疼，一抹血丝静静流出嘴角。
她垂眸看了一眼，抬手抹去。
第二天早上，程新始来到院子门口，门口处一层结界防御，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程新始：“……”
她抱着胳膊，心里冷笑不已。
程新月为了防她还真是手段频出，这么不想看到她吗？
可惜啊，她偏要进去。
区区一个结界而已。
抬起手，捏诀，灵力爆破！
一道冲击波后，结界剧烈震荡起来，发出刺耳的爆裂响声。
她得意极了，手里飞快结印，运起更大的灵力爆破。
这时，结界打开，中间一块儿消失得一干二净。
许久不见的奴隶脱下了那身轻薄的纱衣，穿上了一身宽大的灰色长袍，头发利落地束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
虽然还是漂亮得不像话，但已经褪去了往日献媚故作可怜的姿态。
他早起，正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有用，程新月也不管他，由着他忙活。
打扫，洗衣，做饭。
还顺便开结界。
他点点头，丝毫不在意这是梁宴身边的红人，礼貌且疏离：“程大人昨夜睡得很晚，刚歇下，请不要打扰她。”
他说得句句属实。
程新始一听，整个人就不好了。
结合这个畜生口里说的话，她姐一向沉稳自持，怎么可能？
该死的妖魔。
决计是这畜生不知好歹不要脸面勾引她姐姐。
程新始登时怒上心头，气得浑身发抖，看见对方故作不解无辜的可恶嘴脸，当即头脑空白，一巴掌挥过去。
她要打死这头畜生！
奴隶没想到自己突然触了这个祖宗的怒火，甚至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它的脑袋被扇得赤红滚热，头内嗡嗡地响，身体更是倒飞出去。
血包都包不住，喷在地面，将刚刚打扫好的地喷得惨不忍睹。
程新始这一掌毫不解气，冲上来骑在奴隶身上拳打脚踢。
奴隶身体剧痛不已，行动更是无比艰难，无法阻止面前人的施暴，只能埋着头忍受对方的暴行。
今早，他刚换上的衣服。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用献媚讨好了的。
衣服朴素极了，却凭白污上他的血。
他心里就像是被扇了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不仅是疼，更是一种尖酸的刻薄的要把他撕扯得粉碎的疼。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程新始。”
那人很快过来，一把将程新始拉开，“你疯了？”
程新始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挥开那人的手：“我就是疯了！这个畜生竟然敢侮辱程新月！那就是侮辱我！”
梁宴一来就看到这种惨状，自然头疼不已。
“你说说，他侮辱你姐姐什么了？”
奴隶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了，蜷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吐血。
程新始修为高，是一等一的高手，这畜生在被废的情况下挨这么多下竟然还不死。
妖魔体质当真强悍到恐怖。
程新始自恃清高，说不出污秽字眼，在梁宴面前好歹冷静了些，捏紧拳头，“他刚刚说程新月昨晚歇得很晚，现在还在休息，我还能不懂什么意思吗？”
奴隶脑子浑浑噩噩的，突然听了这么一句，好半天才反应回来。
梁宴倒是惊讶，若有所思，脑子里已经浮现程新月平时那副清冷模样。
“倒是看不出啊，你这小畜生还有这能耐？”
她以为对方哄得程新月留他性命已经厉害到极点了，没想到还能刷新她的认知。
难怪程新始这么愤怒。
在她心里妖魔跟普通畜生真没什么区别，就算长了张好脸也只是宰杀的对象而已。
奴隶恨不得一口老血全部吐出来。
人类天天口里说着什么端方文雅，脑子里却想的是乱七八糟的废料。
恶心至极！
他拼命想解释，可是口里的血根本止不住地往外吐。
这时，程新月远远的推开房门走出来，闻到血味后脚步加快。
她很快走过来，一眼就看到地上惨不忍睹的奴隶。
“怎么回事？”
她声音透着冷意。
“谁干的？”
程新月向来是温和疏离的，程新始几乎没有见到她生气的模样。
梁宴很有眼力，“不是我。”
程新始梗住，后退一步，又觉得不能放任他们这样，硬着头皮底气不足道：“是我。”
“你？”
程新月走到她面前：“为什么？他让你哪里不高兴了？”
她上下打量着自己妹妹，身上沾满了绿色的血，尤其是拳头，被血染得触目惊心，浑身上下更是一股恶臭。
程新始突然莫名委屈起来，“你还问我呢，他干了什么好事我能不知道吗？你说说，你昨晚在做什么？”
程新月紧紧皱着眉，回头看了眼奴隶，对方紧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
她转过头，如实回答，“睡不着，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然后才睡的。”
程新始一愣。
程新月表情如常，十分坦荡。
她愣半天，傻傻地指着地上的奴隶：“你没碰他？”
程新月叹气：“你是为了这？程新始，我还要跟你说几遍，不要冲动，尤其是伤人性命的事……”
“算了。”
她摆摆手，“你跟他道歉吧。”
程新始瞪直眼睛，这种妖魔她不知道杀了多少，要让她为了这件小事道歉，那可太难为人了。
程新月：“不道歉的话，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程新始拧着眉，“程新月，他就一妖魔，哪里值得我道歉？”
程新月淡淡地看着程新始。
突然，她开口道：“我喜欢他。”
程新始僵住，所有的话梗在喉咙里说都说不出来，涨的她脑袋都通红。
梁宴脸上笑容淡了些，“你认真的？”
程新月没理她，接着看着自己的妹妹，又说：“我对他，一见钟情。”
梁宴：“你是被他蛊惑了。”
“不妨把他杀了，等控制解除，看看你还是不是喜欢他。”
程新月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奴隶，“控制……应该也有吧，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妙。”
程新始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新月：“他会成为你的姐夫，会成为与我共度一生的人，现在可以道歉了吗？”
程新始：“……”
她拧了半天，越看越后悔没有早点把这头畜生弄死，但现在程新月受他蛊惑至此，怕是听不得什么好赖话。
理智回笼，她只能暗恨此魔诡计多端，程新月心智不坚，如此容易就被控制。
良久，她干巴巴地说了声：“对不起。”
妖魔早就倒地不起，脸色惨白得不成样子，紧闭着眼睛。
程新月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检查奴隶的强势。
梁宴在后面突然道：“程新月，你可别冲动，就是一头畜生而已，就算你喜欢他护着他，可你怎么能娶他呢？你都不考虑门当户对吗？”
程新月是顶级锻造师，顶级炼器师，就连炼丹炼药都有很深的造诣，曾担任国家首席机甲制造总工程师，是经世不出的天才，在皇家学院任教期间，院长好几次暗示想将自家的小公子许配给她。
虽然她都婉拒了。
程新月没理她，奴隶的伤太严重了，连妖魔这么强悍的物种都陷入了昏迷。
她脸色越发难看，“你们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就走吧。”
说完，将结界布上，抱起奴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