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宴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把程新始拖下去。
阿容平静地看着对方佝偻的背影，脚尖因为拖行无力地垂在地面摩擦。
他再转过头，梁宴神色依旧温和。
“别管她了。”
她将阿容落在眼皮上的发丝拨开，“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阿容咧开嘴笑了笑：“谢谢您。”
梁宴：“不叫我一声姐姐吗？”
见阿容神色一滞，梁宴只好道：“以后再叫也行。”
梁宴走前，阿容在后面怯怯地喊了句：“等等。”
梁宴脚步停下来，些许希望像微光一样乍现，她回过头，“怎么了？”
阿容小步走过来，低眉顺眼的，从怀里拿出一枚鲜红的果子，“可以帮我将这个转交给程大人吗？”
梁宴希望落空，略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显，接过果子，扫了一眼，只见此物色泽莹润，鲜红无暇，绝非凡物。
“这是什么？”
阿容道：“是礼物。”
“昨日程大人生日，我想送她这个。”
他脸上浮现明朗的笑意，“她一定会喜欢的。”
只是后来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
他神色变得黯淡起来。
梁宴无意跟他解释程新月的无辜性，只在心里再次发酸起来，明明都被她抛弃了，还心心念念着礼物。
她心里不是滋味，见此不免多嘴：“她不适合你，你别想着她。”
话一出口，阿容脸色微变，唇片都颤抖着，想解释又说不出话。
梁宴心里后悔不已，对方对她的印象只怕还停留在以前的虐待上，刚才的语气虽然和缓，但管教严厉意味十足。
她这人没跟人说过什么好听讨好的话，最中听的全说给了皇姐，平时对其他人冷漠嘲讽多了，就算没那个意思，那种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味道浓得不行。
而面对新的弟弟，这样脆弱柔软的生物，她手足无措。
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无力。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阿容可怜巴巴的视线中的，落荒而逃一样，终于在门口撞见了程新月和陈长春。
陈长春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挑了挑眉：“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梁宴没理她，将怀里的果子抛向程新月，程新月伸手接住，“他给的？”
她轻易猜到，将果子收入怀里，“我去找他。”
梁宴却挡在她面前：“他不想见你。”
见她语气没有玩笑意。
程新月笑了声，看着梁宴：“他特意让你守着？”
梁宴：“对。”
程新月笑容敛去，“殿下，他既然送了我这个，说明他是愿意见我的，你何必罔顾他的意愿？”
陈长春看热闹似的，在旁边拍手直乐：“我已与她说清楚阿容的身份。”
“殿下，这果子名叫有情果，是女子与男子间的定情信物，若有意，则可成佳话。”
话毕，两人视线均聚集在她身上，神色奇异古怪。
瞬间后，梁宴不屑地笑道：“陈长春，你别把别人当傻子，这玩意我早就见过，叫朱红果，不是什么有情果，阿容清誉岂是你可以随意编排得了的？”
陈长春被戳破，没有一点尴尬，神色如常，摊手转头问程新月：“你不是说殿下不喜欢看书吗？”
程新月：“没骗你。”
梁宴无语至极，“不喜欢看不代表不看，你别得意，阿容的事我还得找你。”
说起来陈长春怎么知道那一揽子事的，她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都不得而知。
不过此人道德素质出了名的低下，爱搅浑水看热闹也是其恶劣的一点。
陈长春总算心虚起来，勉强笑了笑，“我先走了，殿下，我们回见啊！”
她一溜烟地飞走了。
梁宴目光移到程新月身上，“你还不走吗？”
“程新始受的伤可不轻，你不去照顾她？”
程新月摇头：“让她长长记性。”
“殿下，我只见他一面，话说清楚就走。”
梁宴：“你说什么？”
程新月身子骨不好，今日在温和的日光下脸色总算有了些血色，只不过气息依旧微弱得像个即将死去的老人。
应当是昨日受了刺激，寒毒上涨又褪去的结果。
以前程新月很少在寒毒发作期间离开自己结界，今日想来应当是受阿容影响。
看来以后得多哄着阿容，努力减弱他的戒备，让他撤掉天赋影响才行。
梁宴心里算盘打好了，也无所谓两个人见不见的，反正主动权掌握在阿容手里。
她口气松了，面上还装出难为的模样，犹豫一阵，“行吧。”
她加了句：“不要乱说，如果你让他不高兴了，我不会再让你见到他。”
程新月敷衍地说了声：“行。”
她脚步飞快地走进院子。
阿容正坐在石凳上发呆，讷讷地盯着自己袖口，这是新换上的衣裳，之前那件被撕得东一条西一缕的衣裳早就被梁宴一把火烧成灰烬。
人来了，他还没有反应一样。
程新月在他面前：“你在看什么？”
阿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人，还没来得及喜悦，已经下意识站起来往后撤了些。
程新月眼睫垂了垂，“我跟你解释。”
她话音未落，阿容飞快极速道：“奴都知道的，您……您没有错。”
他眼眶有些发红。
局促地低头，不安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都是……是您的妹妹，您说过不能欺负我的，是她没听您的话，跟您没有关系。”
只字不提程新月默认之事。
不管他说的是真情实意还是□□之话，已经摆明了立场，不再追究。
明眼人都知道对方是深明大义为她考虑，下坡的梯子都摆好了，此时硬要解释不顺着下才是不知所谓。
程新月胸口突然发起疼，早就做好的腹稿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维持情绪的常态，“你为什么躲着我？”
这话十分直接。
阿容看着脚尖，不敢抬头看她：“新始大人不喜欢我离您太近，我答应过她了。”
“她对我有些误会，我不想在让她不舒服了。”
若是程新始在这里，听到他这样语气这样作态，势必口吐鲜血大骂心机恶心惺惺作态。
妖魔本性如此，若是谁看到一头温言软语，温柔和善的妖魔，势必要盘算其是否在觊觎自己血肉灵根。
程新月发出一声笑，这笑似乎讽刺至极，她从怀里掏出那枚红色的果子。
“既然你想与我保持距离，那这是什么？”
阿容脸色一变，愣愣地看着那个果子，脸色变换，最后才将视线移开。
他也说不出来。
程新月却风度依旧，缓缓靠近，“朱红果，这是烈性果，火属性，需要妖兽妖魔血催发，最是珍贵，为何将它送予我？阿容。”
阿容脸上血色慢慢褪去，明明眼前人没有任何侵略气息，情绪如往常一样随和，她一步一步靠近他，突然给他一种被狩猎者锁定捕杀的感觉。
他呼吸加快，随着程新月的靠近不停后退。
下一刻，程新月已经来到他面前，一只手倒扣着他的后颈，让他根本不能后退。
他呼吸急促，伸出手想推开她，程新月却已经凑到他耳前，轻轻道：“阿容，你就是想见我，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你应当清楚你在我身上加码的效果，这样的把戏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阿容瞳孔猛地缩紧，他缓缓扭过头，程新月依旧用带笑的眼神看着他。
他指尖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她全都知道。
她全都知道。
程新月已经将手拿开，“阿容，殿下应当与你说过，你的演技太差，别人一眼就看得穿。”
“不过你的天赋很强，几乎没有妖魔可以同时控制左右炼体以上人类的心智，你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也是为什么，无论你怎么卖乖演戏，其他人都留你性命的原因。”
阿容垂着眸，努力不让对方看清他的情绪。
下一刻，程新月露出如初见一样温和明朗的笑：“我们都装不知道好吗？”
“我任你利用，你也不必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行吗？”
阿容深吸一口气，眼中微红色的光闪动。
“今天晚上，回来好吗？我想看到你。”
程新月嘴角扬起：“你之前看过的那本书，里面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我等你过来。”
程新月离开的时候，梁宴正靠在院门口，把她拦住，“你说了什么？”
程新月：“没说什么。”
梁宴：“不信。”
她指了指程新月，“你看起来不像吃亏，那吃亏的绝对是阿容。”
她神色颇为警惕，看起来就像是护崽的母虎：“你不许招他，他对你唯一的价值只有他天生的蛊惑能力，所以你不是真的喜欢他。”
程新月转过头，终于正视梁宴的眼睛：“您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喜欢他的？”
梁宴脸色不佳。
她叹了口气：“殿下，您应该知道，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了，就因为我是真心喜欢他，所以不会去招他，这一点您尽管放心。”
她说得情真意切。
梁宴心里冷笑，心说信你就有鬼了。
此时与她言语纠缠并无益处，多说无益，还不如多在阿容面前上眼药，她摆摆手转身离开。
“希望你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