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布置有点像某种动物巢穴，中间一个大室，摆放桌椅和投影设备，然后四周是一个个小洞，里面摆放床铺。
这种设计倒是奇特。
程新月走走看看，突然停下来，说：“不对。”
她面色不同于以往苍白没有血色的模样，而是浮现淡淡的微红，就像寻常打了一层胭脂的姑娘。
梁宴心下有疑，一把抓过旁边的阿容，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把脸捂在领子里，也不说一句话，阿容被她抓着有些惊骇，下意识想挣扎。
她轻声安抚，“别怕，把领子弄下来，我看看你的脸。”
阿容瞳孔颤抖，往后退了一步，缓缓摇头。
程新月先一步把他抓在身后，“殿下，您别这样。”
她呼出一口气，这种灼热之气让她冰寒体质得到一丝纾解，“阿容不是人，受不得这样纯的阳气。”
怪哉。
这些阳气怎么在此处如此之盛。
梁宴脸色不佳，她是火灵根，这样的阳气倒是对她没有任何分别，一行人里受到影响最大的还是阿容。
这座楼里一定装了什么吸收或者制造阳气的装置，她抬头望望，闭上眼睛，在意识内寻找阳气最盛处。
她眼睛始终闭着，推开其中一个小室的门，最终停在雪白的大床前。
程新月感知阳气更加灵敏，她看了眼梁宴，下一刻，便抬手一揭，柔软的床褥被揭开，露出木质床板。
只见床板上沾着密密麻麻的符纂，黄色的长条纸上朱红的符文混着金粉，像太阳一样刺目至极，失去床褥的覆盖正无所顾忌地往外面放着灿烂的金光。
一等一的正阳之物，成百上千张被毫无秩序地粘在上面。
几个人倒吸一口冷气，阿容更是发出一声哀戚的低叫，倒在地上不停颤抖，像被圣光照耀的恶鬼无所遁形。
他没有任何修为，没有抵御能力，难怪如此。
梁宴脸色一变，飞快地将阿容抱起来往外飞去，一想到这些房间不知道哪儿还粘了这些东西，她就径直打开窗，直接飞出去，降落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空气骤然冷却。
她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了如此鲜明的对比，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阿容再待在上面。
很快，程新月的通讯传来，梁宴接通，那边沉声问：“阿容怎么样了？”
梁宴看了眼阿容，被她抱在怀里，还没缓过神来，“没事。”
程新月放心了，话都随意起来：“等我和新始把这些东西都撕了，再把他送回来。”
梁宴“嗯”了一声，把通讯器切段。
再看向阿容的时候，他脸色出现了明显的青灰，这是妖魔不加遮掩的本相，若是曾经，这种颜色出来，一般都是奸细暴露，下一刻就会被人类斩首。
只是对方现在毫无妖魔那种嗜血好杀的欲望，瞳孔放大，看起来不安极了，到像是沉浸在某种梦魇中。
她把阿容的脸捂紧，语气着急了些：“阿容！阿容！阿容！”
阿容恍若未闻，脸色缓缓恢复，只是依旧颤抖，一副无神的模样。
突然，他脸色瞬间凝滞，梦魇中的某个造物出现在他眼前，在瞳孔凝为一点，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要！不要！”
他像是见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猛地推开梁宴，逃命一样奔跑。
周围人睁大眼睛，窃窃私语，加快速度。
寻常人看到别人当街发疯可不是这样。
梁宴此时心里全是阿容，着急不已，飞速追赶，阿容哪里跑得过她，被她轻易追住后还要挣扎，梁宴只好把他弄晕。
他安静下来。
梁宴看着他惨白的脸，一手摁在他眉心处，细细探查他的识海。
完全正常。
按理说人疯癫症状大概率是识海出了问题，可是阿容却完全正常。
真是古怪。
旁边一个路人不耐烦地“啧”了声，“滚开！挡路了！不就又疯一个吗？站路中间干……”
梁宴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她心情糟糕，眼神饱含戾气，十足的不耐，竟把这人吓得不敢再说。
他害怕地想走，却被梁宴拉住，“等等，你什么意思？”
路人哪里知道一句话就惹到这个祖宗，这人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修为恐怖到周围竟然没有一丝灵力波动，他只好讨饶：“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是您的弟弟吧？快送去治疗吧，可拖不得啊！”
梁宴眉头拧紧，“你知道他犯的什么病？”
路人直点头：“臆症嘛，不是什么毛病，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害什么邪了，经常有人发癫。”
“早点治没问题的，快去吧。”
梁宴点点头，“行，谢谢您。”
她抱着阿容在大街找了会儿，很快就找到一家医馆，里面人满为患，大部分都像阿容这样瞳孔涣散目光痴呆，时不时地惨嚎一声。
她的阿容哪里等得了，她几步就走到医生面前，把旁边的病患一推，将阿容放下来，“先治他。”
“砰”一声，白花花银子被她放在桌上。
医生看到她随手掏出的一大袋银子后，满脸地笑，“好好好。”
几个人不乐意，破口大骂，“要不要脸啊？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
“就你姘头的命是命？”
“砰！”
木质桌面破裂，上面插着的匕首还在发出嗡鸣，闪着冰冷的寒光。
梁宴冷冰冰地扫了几个人一眼：“再骂他一句，我废你们一只手。”
几个人肝胆欲裂，猛然察觉到此人修为恐怖之处，竟然丝毫叫人看不出来，怕是已达金丹。
他们再也不敢说一嘴，只能满腔怨恨，心里咒骂这小白脸直接死了才好。
医生也被吓了一跳，在梁宴转过头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地把人放在台子上，欲掰开阿容眼皮查看。
下一刻，阿容缓缓睁开眼睛，和医生正好对上。
梁宴高兴起来，想摸摸阿容，又怕吓到他，只在旁边问：“阿容，好些了吗？”
阿容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然后在梁宴的搀扶下站起来，“我……”
旁边人脸色惊异地看他，让他不明所以。
医生却说：醒了就没事了。”
梁宴问：“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真的没事了？”
医生：“每个人刚醒过来都是这样，没事，不然你们先等一会儿，要是有事你过来找我。”
他指了指旁边的长板凳，上面坐了一溜人。
梁宴“嗯”了声，对旁边的人终于歉意客气地说：“刚刚太激动了，抱歉。”
也不管这几个人惊悚的目光，扶着阿容过去坐下来。
等了一会儿，果然如医生说的那样，阿容脸色真的缓和了许多，目光也有神了。
只是神色有些奇怪。
梁宴小心翼翼地查看他脸色，“阿容？你没事了吧？”
阿容才回忆起来从刚刚到现在一直被梁宴抱着，他面色僵硬，往旁边坐了些，“没事了。”
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梁宴心里苦笑，果真没事了，跟以前一样唯恐和她待得近，害怕受伤。
她还是松了口气，旁边的人突然发出惨叫，满脸是泪，抱着家属不停地抽泣，嘴里还喊着：“兰兰……兰兰……”
家属则恨铁不成钢地怒骂：“她已经死了！真不知道你天天想着个妓子做什么？废物！”
实在太嘈杂，阿容在这样的气氛里脸色白得好像刚死过一回一样，梁宴忙站起身，将阿容护在臂中走出去。
出去时，正好看到程新月，她扫了两人一眼，神色凝重：“这里怕是不对。”
梁宴点头。
程新月目光落在阿容身上，自然地把他从梁宴臂弯里接过，对方全程并无反抗，神色反而因为离开梁宴放松了些。
程新月边走边说：“我刚刚进城时就感觉寒毒又激烈了些，以为是过于劳累，所以没有计较，刚刚我看到一个人在街上发癫失智，才测量了一下阴气指数。
三个人脸色怪异。
梁宴指了指酒楼方向：“我可能知道为什么要摆那么多纯阳符咒了。”
程新月叹了口气，“阴气指数太高，并且这条大街分布非常均匀，如果只是一处的话，通常是因为鬼怪作祟，可偏偏这里到处都是。”
她用奇怪的语气说了句：“东方之城，太阳圣照之地。”
程新月：“我已经把符咒撕完了。”
她说：“再去看看吧。”
梁宴怕阿容再发癫，也怕他又被圣光照到受伤，犹豫起来，程新月却说：“没关系，我测过，数据总是没问题的，而且如果不是直面圣光的话，大概率只是热气上涌，不会有伤害。”
梁宴放心起来，见阿容也无反对之色，便同意了。
受阴气影响心智之人，会看到心中最为恐惧之像。
她们走在街上，程新始正坐在酒楼前的阶梯上嗑瓜子，远远朝她们招手。
她们走过去，她看了一眼几个人，最后目光落在阿容身上，“没事了吧？”
她言语随意，听起来不像关心，倒有点像村头长舌之人好奇打探。
阿容没什么表情，说：“没事。”
程新始：“真是怪哉，我刚刚看到有个家伙发疯，直接从旁边摊子上抢刀把旁边的人脑袋都砍了。”
她伸出手，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沁在冰凉的空气里，“这里阴气太重了，我以前只在被屠了整村的荒野里见过。”
程新月：“别说了。”
程新始却乐呵呵地道，“你猜怎么着？刚刚官兵过来一查，才发现被剁了脑袋的男的是个亡命赌徒，凶手是被他天天家暴跟着逃亡的老婆，那男的死了之后，女的才醒过来。”
程新月顺着她目光去看，果然在一处包子铺前看到淋漓的鲜血，血腥味浓重到几乎窒息，行人都特意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