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餐桌上，黄色的灯光照下来，原本带着油光的肉看起来来历不明，黄色的脂肪平白无故叫人恶心，难以下咽。
众人面色青白。
规则要求他们必须吃下去。
老板坐在桌头，习惯性地撑着脑袋，眯着眼睛，根本没有宣布开饭。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这时，老板突然问：“怎么空了这么多？”
她语气不善：“还有的人呢？”
众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
他们之中活着的分明已经坐上桌了。
什么意思？
死人也得上桌吗？
但没有一个人敢问出口，老手心里有顾虑，保守行事，新手哪有这个胆子问出口。
银丘小心翼翼问：“死掉的人也得来吗？”
老板没有回答，俨然一副发怒的模样，“我很早起来做的饭，竟然有人连桌都不上。”
“什么意思？”
“嗯？”
意思显而易见。
李寒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又下桌，飞快上楼离开。
很快，他们扛着三个死人回来，把它们放在空置的椅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呼出口气，重新上桌，看着老板等她宣布开饭。
老板今早看起来气色很不错，昨天被砸得脑袋开花的痕迹都不见了。
老板扫视一眼，抱着胳膊仰靠在椅子上，还是一副隐隐发怒，不说话的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
还有一个空位。
但哪来的死人去填呢？
其中一个人试探性地问：“这个空位昨天开始就空了，也要填吗？”
李寒脸色严肃，没有说话，秋灵灵冷哼一声，“没有完整的话凑个半人也行。”
答案显而易见。
李寒站起来，“都去找，一个身体，一个胳膊，还有一个腿。”
少了的不就这几个？
经过这些时间，众人已经把李寒当作无形的领袖，自然听他的话，听他说去找，都纷纷站起来。
这家客栈这么大，鬼知道那些残肢被鬼怪塞哪儿去了。
他们找啊找，找了一上午都没有找到。
银丘想到什么，走到金桃面前偷偷说：“能不能拿昨天剥皮的那些尸体？”
金桃想疏远他，因此只是淡淡说：“嗯。”
反应实在过于平淡。
银丘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怎么了？”
他看起来有些委屈，声音小小的，“我惹你生气了吗？”
金桃紧紧抿着唇，看着他眼睛，“没有。”
银丘心知自己这张脸又起了作用，对方果然软化了，接而又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看起来实在无辜，打从心底里不明白昨天的小伙伴今天怎么就冷淡了。
金桃沉下一口气，问：“我问你，我昨晚说过不要开门，你为什么开门了？”
还有，你是不是鬼？
这句话没有问出来。
但她想不通为什么开了门却没有被鬼怪杀死。
银丘心道果然因为这个，她总算问出来了，不然自己可不好凭空来解释。
他说：“我听到门外有你的声音。”
金桃眼睛睁大。
面前的少年面容柔和，单纯无害，说的话叫人无端地愿意相信。
只是因为有她的声音？
昨晚她在房间内确实听到鬼怪用自己的声音诱其他人开门，当时还觉得骇人，手都抖个不停。
而银丘开门没有被杀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当时鬼怪去杀别人了。
只是因为巧合，才能存活下来。
她说：“好吧。”
“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银丘微微一笑，“没关系，你是我的朋友嘛。”
他慢吞吞道：“说起来，我也很想问你。”
“为什么你要偷偷给我送食物？不怕被鬼知道了吗？”
金桃白皙的脸上出现一层淡淡的粉色。
银丘看着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呢？”
他诚恳地问：“你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不需要！”
金桃打断他，她看起来很不高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银丘茫然的表情刺激到她，她呼吸急促起来，“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跟你没有关系，我不需要你偿还什么。”
银丘怎能理解人类姑娘的情绪，他心里的茫然与疑惑越来越多。
怎么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他深知所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所得到的一切都明码标价，等价偿还。
他抱着不想激化矛盾的想法，“哦。”
等到她她消气了，才试探着扯开话题问：“所以呢？你觉得可以吗？”
昨晚被剥皮的人。
金桃看了他一眼，脸色平静下来，摇头说：“怕是不行。”
“按鬼的逻辑，没有票子的人不能住店，当然也没有资格上桌吃饭。”
所以剩下一个空位只能在他们这群人里面凑。
她比他有经验多了。
银丘不免失望道：“好吧。”
这么说倒也行得通。
他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银丘五感敏锐，若是残肢断臂必定有血腥腐烂的味道，再少他都闻得出来。
但是他闻不出任何异味。
除非鬼怪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处理，或者那些残肢断臂根本不存在。
还有一种可能，那些东西藏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足够隐蔽，他们绝对不会去找的地方。
时间已经来到了晌午，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吃午饭了。
秋灵灵扔下手里的罐头，看了眼依旧坐在椅子上脸上笑意越来越深的老板，暗骂一声。
一个新人小声说：“她看起来好高兴，她在高兴什么？”
秋灵灵冷冷道：“我们这一批再死几个，就可以吃午饭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谁死……
等等。
她想到了什么，看向李寒。
李寒同样看着她，眼里有化不掉的寒冰。
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将视线移开。
银丘也想到了什么似的，陷入了沉思。
这时，秋灵灵爆发出一声尖叫：“啊啊啊啊！你做什么？”
“啪！”
她甩出一巴掌，面前的男人脸飞快肿起来。
男人一脸惊愕，“你有病吗？”
他抬起手猛地甩了秋灵灵一巴掌，秋灵灵被扇飞，直接撞进李寒怀里，呜呜地低声哭起来。
时间紧迫，没有人愿意把注意力放在争斗上，其余人一脸烦躁，“还不找东西，在这里等死吗？”
“是呀……你想死我还不想呢？”
“铁牛，你在做什么？”
李寒脸色阴沉，紧紧抱着怀里哭泣的秋灵灵，“这位兄弟，你刚刚为什么拍灵灵的屁股？”
秋灵灵哭得更伤心了。
李寒：“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他声音发寒，“如今大家都为了活着离开出力，你却在这里调戏我的未婚妻，真是好没道理！”
铁牛一脸震惊，再蠢都知道自己被联合搞了，当即怒道：“我几时拍她屁股的？她自己往我手上贴，还能怪我吗？”
这话摆明了就是嘴硬，既承认了调戏之实，又把屎盆子往女孩脑袋上扣。
就算事实真是如此，被他这么说出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旁边人更不耐烦了，“你他妈有病吗？现在还想着调戏姑娘，找不到的断肢你来补吗？空着的位置你来补吗？”
“就让他补又有何妨，就当为社会除掉一个渣滓。”
此话一出，众人讨论的风向就变了，看着他的眼神也越发怪异诡异起来。
如此倒也行得通。
谁规定必须要鬼怪砍下来的肢体的？
铁牛被围着，这些人打量他的眼神只叫他遍体发凉，四肢百骸的血都凝固一样。
他用颤着的声线不敢置信地问：“什……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哼……”
一个人冷哼一声，“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
“你们疯了吗？你们也是鬼吗？”
众人都像铁锅上的蚂蚁，正急得团团转，刚好有个人撞上来，还能有个替天行道的美名，怎么能轻易放过。
铁牛现如今穷途末路，绝望到了极点。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壮汉提着把刀走出来，一把攥过铁牛的脖颈，就在刀锋即将划破他的喉咙的时候。
“等一下！”
银丘把金桃甩开，猛地冲出去把铁牛抢过来，“等等！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快说！”
“小白脸你出什么风头？我现在宰了你好了！”
银丘把铁牛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胸膛前的刀锋，“把刀收了！”
“我他妈不收！”
说罢，那刀子就要砍过来。
这时，饭桌那边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太聒噪了。”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老板仰靠在椅子上，正冷冷地看他们，她手里已经拿着熟悉的菜刀，“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
“砰！”
菜刀被钉在桌上。
银丘看着刀锋缓缓离开他的胸膛，吐出口气，平静道：“我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秋灵灵擦了擦眼泪，“你找到了？”
银丘摇头：“没有。”
他指了指桌子，“我把那张椅子扔了。”
原本摆放椅子的地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静默了一瞬。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把椅子扔了？你疯了吗？”
“跟鬼玩脑筋急转弯，你不怕死吗？”
银丘看了众人一眼，“没关系，用我的命换大家的平安，又有何妨？”
这话说得虚伪至极。
结合这小白脸做的事，人们只觉得他是一个真汉子。
老板并没有什么动静，只说：“开饭吧。”
几个人眼眶都红了，直呼“大义！”“壮士！”
对于看不惯的人自然咬牙切齿，竟然叫这小白脸装到了。
铁牛泪流满面，猛地把银丘抱住，痛哭流涕，“兄弟！你是我兄弟！谢谢你！！”
他们重新坐回座位上。
饭已经凉了，老板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一直凉凉地盯着银丘，他们离得近，银丘竟然还能坦然从容地看着饭菜。
都看出来今天这顿饭吃得太容易，鬼怪被银丘玩文字游戏摆了一道。
她没能杀人，自然没有得到满足。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小白脸已经成了鬼怪的眼中钉了，鬼怪估计恨不能把他抽筋剥皮，生吞活剥，这两天估计就得死了。
谁让他要出风头呢？
几个人心里等着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