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一样，难以下咽的东西。
这一顿吃完，李寒依旧没有多么喜悦，他低声对秋灵灵说：“该找的还是得找，文字游戏只能应付一时。”
鬼怪没这么容易被糊弄。
秋灵灵冷冷看着餐盘，没有说话。
梁宴突然说：“我没有食材了。”
她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众人，犹如深渊，让人心底发寒。
没有食材？
什么意思？
拿他们当食材吗？
众人看着她。
梁宴说：“请去采卖一些，不然剩下来几天的食物你们不会喜欢的。”
“说得好像现在你做出的东西是什么好东西似的。”
一个女孩嗤笑一声，低声骂了句。
“这煮的什么狗屎。”
“啪！”
梁宴手里的筷子被折断，她凉凉地盯着女孩，“我希望获得你们的尊重。”
女孩立马噤声。
该死的，骂都骂不得了。
她指了指门外，“外面有一个菜市场，我需要一些食材，但愿你们中午吃午饭之前能送回来。”
说完，她扫了银丘一眼，站起来收拾碗筷进入厨房。
吃午饭之前送不回来，就得吃其他东西了。
众人面面相觑。
现在还剩下八个人。
这外头风雪肆虐，哪来的菜市场？
他们不就是从外面过来的，能不知道外面有没有菜市场？
还剩两个神经紧绷的新人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捂着一双泪眼哭得十分悲伤。
“怎么办呀……我不想死……呜呜呜呜呜……”
阵阵的哭声落在几个老手耳朵里只觉得烦躁，思路都被打断让他们不耐烦起来，“哭什么哭？”
一个男的站起来把刀子插桌上，一拍桌子，“再哭把你舌头割下来！”
这人满脸横肉一身煞气，肉眼可见造了不少杀孽。
此时瞪着眼睛满脸胁迫，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把人活生生剁了。
谁能不怕？
新人心理素质不行，怕得很，拼命止住哭泣，身体却还在无助地抽噎。
他们尽管再疑惑，也只能推开门往外走，寻找菜市场。
他们走了后，厨房里“啪！”一声，碗被摔在地上。
梁宴：“……”
她低头看着碎片残骸，所有耐心全部耗尽，踹了一脚骂了句：“怎么这么难洗？”
“非也非也。”
山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边，靠在灶台上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不过一些油污，怎能说难洗呢？”
梁宴：“……真洗不掉。”
山精：“你只用了水吗？”
梁宴：“不然呢？”
她摊手说：“不然我用清尘诀？”
山精罕见地沉默了会儿。
然后他由衷地道歉：“抱歉，前几日倒是我误会你了。”
梁宴把破了的碗随手塞进碗柜，“你误会我什么了？”
山精说：“本来你应该做出特别美味的饭菜，叫他们欲罢不能，但是成品却……”
他顿了顿，努力用一个温和的词语，“不尽人意。”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梁宴：“……什么意思？”
她一脸嫌恶，“我给你做就不错了，还要求那么多，而且所有的都是按照你给的食谱一步一步做的，成品都一模一样，真要有问题也是你的食谱出问题了。”
强词夺理。
山精被她逗笑了，无奈地说：“好吧。”
一行人在雪中前行，留下一个又一个凹陷的脚印。
暴雪纷飞，柔软的雪在凛冽的寒风中也坚硬冰冷起来，人的睫毛上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人们裹紧身上的衣裳，望向远方。
也许再找不到所谓的菜市场，他们就要活生生冻死在这里了。
这难道又是一个淘汰原则吗？
没有人心情不是低落的。
突然，金桃倒在地上，厚重的雪将她掩埋。
她面色发青，唇片已经没有血色了，蜷缩着，气息微弱，衣角上的血点子格外清晰。
银丘瞳孔猛地一缩，开始不停地回忆，她什么时候染上血的？他竟然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风雪更加肆虐。
人们继续前行，熟视无睹。
她是个身体柔弱的姑娘，倒在风雪里是情理之中。
银丘忙蹲下来，颤抖的手将她推了推，“你怎么样了？”
金桃眼皮已经掀不开了，她皮肉被冻得绽开，血又迅速凝固，她视野中一片白芒，唇片一动一动的。
“走……别管我。”
银丘睁大眼睛，依稀辨别出金桃说的话。
别管她。
为什么呢？
为什么濒死的人会劝说同伴不要管她？
他过往几十年被当作牲畜，一头没有感情的野兽当然不能理解也不能明白人类细腻的感情。
他笨拙地去尝试理解，最后涩声说：“你别死。”
他推了推她，有些无助地说：“你别死。”
他的四肢被冻得发疼，费力地背起金桃，姑娘身体很冷，他又把姑娘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继续前行。
他已经落后人群太久了。
白茫茫的雪地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不安又迷茫，将金桃抱在怀里，莫名地担忧起来。
虽然他不可能在这里丧命，但金桃不一定。
心里某种隐秘的想法撞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头皮发麻，身体像通电一样。
突然，他怀抱里开始湿润，温热。
他下意识把姑娘抱紧了些，将所有的风雪挡在外面。
姑娘睫毛扇动，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浸入他的衣裳。
她总算有了声音，却不甚清晰，银丘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些，才听到模糊小小的一声：“银丘……”
他手捏紧。
“你走吧。”
银丘摇头，“你相信我，我没事。”
金桃在他怀里呼吸都微弱很多，像个脆弱的新生的婴儿，蜷缩着。
她没有说话了。
银丘抱着她，速度加快，寒风将他的骨头和皮肉吹得像被撕开一样疼，让他生出一种绝望。
虽然他绝不可能死在这里。
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绊倒，雪一下子覆上来，遮挡了他的视线，与此同时，金桃陷在雪地里，很快被掩埋，消失了。
他从雪里挣扎起来，费力地刨雪，企图将人重新抛出来。
没有。
人间蒸发。
他心里着急起来，心脏处奇异般的疼痛发胀起来，这种从没体验过的微痛让他难受极了。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指尖都雪冻穿，诡异的热气蔓延全身，他浑身发麻，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不知道找了多久，直到翻出一颗头颅，上面血肉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唯有熟悉的味道昭示着熟悉的人。
他终于停下来。
金桃已经死了。
被大雪吞噬。
他心里的痛感越发清晰，一头不通人性的畜生怎么能体会这样一种新奇的感觉呢？
人类细腻的感情对它来说奇妙又不可琢磨。
突然，他明白了，这就是他要付出的等价偿还。
对金桃的偿还。
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没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投来善意。
大地缓缓陷出一个深坑，他被大雪彻底掩埋。
繁杂热闹的菜市场，犹如世外之地，天朗气清，行人来去，商贩叫卖不绝于耳，与那个冰天雪地让人绝望的世界相去甚远。
一个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缓过神来。
“小伙子，怎么了？”
“没事。”
大娘努了努嘴，“别发呆呀，撞到人了可不好。”
他扯开嘴角，“好的，我知道了。”
周围菜品十分丰富。
有肉有菜的。
老板并没说要买什么东西，他随便找了个摊子，满脸横肉的老板正抄着菜刀剁肉，油腻腻的手闪着油光。
有人来了头也没抬，“买什么？”
银丘指了块肉，“我要这个。”
老板抬起头，看着他，“行。”
付钱时，银丘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分毫都没有。
哪来的钱买？
他便又说：“我没钱，不买了。”
没想到老板却说：“你已经付钱了。”
他一怔，“什么意思？”
老板菜刀指了指旁边的竹筐，里面白花花的肉堆在一起，已经经过放血宰杀。
雪白的大腿，修长的手指，还有被随便扔在筐里的人头。
双目紧闭，还维持着被风雪侵蚀的痕迹，脸十分熟悉。
银丘脑子里轰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颗头颅，挪不开一点。
老板咧开嘴笑了笑，随手拿起一只小臂掂了掂，“够分量，年轻人，你以为不付代价就能找到这里来吗？”
周围行人依旧喧闹，风和日丽，却寒冷得好像犹在雪地之中。
他僵硬地接过肉，无知无觉地转身离开，全无感情像个机器人似的。
他走了几步，又回去，在老板惊愕的目光中拿起菜刀将他头猛地砍下来。
脑袋飞到地上，鲜血飙溅。
行人发出惊叫。
全程银丘的表情依旧冷静，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疯狂的事一样，将无头尸体拎起来，拿起菜刀依次将手臂和腿砍下来，如竹筐内的金桃一样分割，等到最后一步完成，他擦了擦汗水，蹲下来把金桃拿出来，转而把自己分割的肉块放进去。
他做完这一切，行人再一次陷入安静。
他们来来往往，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的恐怖事件。
他站起来说：“这才是我付你的钱。”
然后转身离开。
金桃的尸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他走后，肉摊后面又出现一个大汉，一边剁肉一边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