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快到小区时，温昱安才再度开口，问了句：“是这儿吗？”
楚觅忙说：“对，再往前开一点就到小区正门了。”
温昱安没看她，只专心观察周边路况。
这个小区都是安置房，拆迁户们按人头分了钱和房子后，就把多余的安置房租出去，楚觅就是其中的租客之一。
小区交房没多久，周边设施还没发展起来，楼下商铺也空荡荡的，看着有几分萧条。
楚觅年初跟中介过来看房时，心中也膈应了许久。但最终还是看在房租实惠，自己可以负担起整租的份上，搬了进来。
小区里住的多是租户，素质良莠不齐，大晚上还有人穿珊瑚绒睡衣骑着电瓶车突然从路边蹿出来。
因此这段路温昱安开得格外小心。
楚觅原本望着窗外，慢慢地，就从温昱安刻意放慢的车速中生出些许尴尬。
想来他这样的人，大概从未领教过这样的生活环境。
偏偏他脸上毫无异色，眼神也无波无澜，她猜应该是他的教养所致。
好在车子很快就在小区门口停稳，顺利将楚觅从坐立难安中解救出来。
她解开安全带，同时扬起笑跟温昱安告别：“那我先进去了，今晚谢谢你。”
温昱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到这时才能名正言顺偏头看她。
他点了点头，启唇：“好，慢走。”
楚觅下了车，关门前，又站在门边朝他挥了挥手。
温昱安不由地望住她的眼睛。
夜色下，她双眼清澈，好似能映出他的影子。
可惜的是，终究无法照映出他的心思。
他再度颔首，轻声说了句“再见”，便见楚觅关上车门，转身走进了小区。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温昱安才再度踩下油门。
车子驶离小区不久，便重新开上大路。
沿途灯影幢幢，车来车往，重归繁华。
温昱安忽而想起自己与楚觅最近距离的那次接触。
是在高三元旦晚会散场，他终于鼓起勇气，于人群中轻轻拽了一下她的手。
她扭头寻找“罪魁祸首”，他故作淡然地说了句“抱歉，牵错了”。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手一紧一松之间，她手上的温度尚未来得及传至他掌中，他却已经听了满耳朵的山呼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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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楚觅就把吴庸送给她的礼物都收出来，放进一个小纸盒里。
吴庸与她一样，家境普通，但胜在他家只有他一个，理所当然得到全家人的偏爱。
他们在一起不过一个月，所以楚觅收到的礼物也就是一条足金项链和一枚珍珠胸针。
其中的项链，还是她生日那天，吴庸准备的确定关系的礼物。
其余则是一些电影票、小公仔、餐券，有来有往，不算吴庸单方面付出。
楚觅把这些东西归置好后，便去洗漱。
换好睡衣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在情感方面总有些迟钝，是以刚才分手分得果断，现在一个人静静躺下后，负面情绪就开始反刍。
大概是从小家庭氛围所致，她对爱情婚姻实在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信心。
但在正式接受吴庸成为她的男朋友之前，她曾意外在一家餐厅外看到吴庸带他家人吃饭。不用近距离观察，都可以看出他们一家气氛融洽，家庭成员之间也充满关爱。
楚觅不知是不是当时看到的那个画面，让她对两个人一个家产生了一丢丢信心，总之，这成为了她答应吴庸做他女朋友的重要契机。
可惜眼下结果并不如愿。
被背叛的滋味也实在不好受。
楚觅翻来覆去地躺了会，最终还是开灯下床，到客厅沙发坐下，从茶几底下拿出一袋瓜子和一把瓜子钳，开始默不作声地剥瓜子。
刻板行为一样的举动，却能让她重回专注平静。
当纸巾上的瓜子仁堆起一座小山，她心中隐隐作呕的郁郁也终于得到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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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周六一早，楚觅在睡梦中接到妈妈的电话，让她赶紧到宁一医院。
楚觅抓着头发支起身，瞌睡被妈妈的急迫吓走一大半：“怎么了？”
楚母只差叫嚷：“你爸大清早爬凳子上换灯泡，结果摔下来腿动不了了！你赶紧的！”
楚觅彻底清醒，挂断电话后，随便收拾了一下，便直奔医院。
在急诊与爸妈碰头，挂号拍片没多久，妹妹楚岚也从学校赶过来了。
楚岚在宁大读土木工程，明年六月就要毕业。
女生稀少的专业，加之楚岚本就长得甜美，因此已蝉联四年本系男生心中的女神。
相比楚觅，楚岚在感情上目标明确，大三那年就选好男友，如今男友已定了中建一局的实习，前途明朗。
这次，楚岚带了男友一起来。
在候诊区找到坐在椅子上的父母后，她便拽着男友跑到父母跟前，殷切问：“妈，爸爸没事吧？”
楚母忙宽小女儿的心：“没事没事，就是可能腿折了，等片子出来再看呢。”
又看眼她边上高瘦的小伙子，哎呀一声，嗔怪，“你怎么还把小胡一起带来了？”
楚岚鼓了鼓嘴说：“你不是说姐姐没带姐夫过来嘛，我怕爸爸摔伤了动不了，万一有什么力气活，有个男的帮忙总好过我们三个女的死撑。”
男友小胡也适时跟楚父楚母还有楚觅打了招呼。
楚母乜斜一眼边上站着的楚觅，微微扬声：“还是年纪小的想得周到！”
楚觅沉了沉气，早已学会漠视妈妈时不时的阴阳怪气，说了句“我去拉单”，便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又听见身后传来楚岚跟父母娇滴滴的说话声。
楚觅脚步未停，心中倒是突然疑惑了一下，撒娇到底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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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片结果出来，医生当即开了住院单，手术就安排在隔天下午。
与妈妈、妹妹以及准妹夫合力将爸爸安置到病房，楚觅就开始跑上跑下地办各种手续。
从一楼拿着一沓单子准备回病房时，她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楚觅？”
声音有些耳熟，楚觅一怔，回身望过去。
竟是温昱安。
温昱安照旧一身合体正装，仿佛永远都带着疏远的距离感，很难让人想象，但同时也不由地让人好奇，他私下会是什么模样。
见楚觅回头，他便阔步走至她跟前，问她：“生病了？”
楚觅愣了愣，为他话语间迎面而来的明显超越老同学关系的关切。
温昱安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略显逾矩，很快又淡声说：“我来探望住院的家人，正好在楼下看到你。”
楚觅这才略微扬了扬手中单子，浅笑道：“不是我，是我爸骨折住院，等着动手术。”
说完，她又有来有往地问，“你家人……还好吗？”
温昱安平声说：“是我奶奶，老毛病了，定期疗养而已。”
“这就好。”
楚觅笑了笑，垂头看眼单子，又抬眸看回他，说，“那我就先上去了，我家人还等着我。”
温昱安便点头应道：“好。”
说完，又往边上一让，为她让出通往电梯的空道。
目送她进了电梯，温昱安想到些什么，边往通向VIP病房的电梯走，边取出手机，打电话低声交代了几句。
到下午，就有护士来告知楚父，手术改到了明早第一台，由院里知名专家主刀。
全家人，包括楚觅在内，皆是一愣。
等护士做完术前宣教出去，楚觅才想起追到门口问护士：“你好，请问是谁安排的？”
护士朝她笑笑：“我也是听领导吩咐，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又道，“给你们往好的改还不高兴啊？”
楚觅点点头，没再叨扰护士。
转身回病房的一刹那，她脑中却莫名闪过温昱安的脸。
楚觅皱了皱眉，心中忽然茫茫然一片。
天擦黑时，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这会楚岚和男友出去为大家买饭了，病房内只有楚觅陪着父母。
听到门响，楚母还以为是楚岚回来了，一边叫楚觅去开门，一边还取笑：“这小孩什么时候还学会敲门了。”
楚觅心中却似有所觉，开门一看，果真不是楚岚，而是温昱安。
温昱安手中提了一个果篮，视线没有贸然往里看，只平静地望着楚觅解释：“想来想去，于情于理，还是应该过来看望一下叔叔。”
楚觅还没说话，倒是楚母听见声音不对，起身出来瞧。
看见立在门口的年轻男人，她先是一怔，随后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其衣着打扮，看看女儿，再看看温昱安，这才试探着问：“觅觅啊，这是……”
温昱安礼貌弯唇：“阿姨，我是楚觅的高中同学。听楚觅说叔叔住院，就买了些时令水果过来看看。”
楚母心中好奇这怎么又冒出个高中男同学，但面上却不显山露水，道谢接过果篮后，又说：“要不进来坐坐？”
楚觅这时也回神，抬眸望着温昱安说：“是啊，进来坐会吧。”
温昱安便应了声好，进去与楚父打了个招呼。
过了会，楚岚和小胡拎着饭菜回来。
温昱安便适时起身道：“叔叔阿姨，我晚上还有个会，下次再来探望。”
楚父楚母忙笑着说好。
楚觅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温昱安这才得以望住她，点点头：“有劳。”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外面过道，在电梯前停下。
楚觅往病房方向望了眼，确定没人跟出来，这才低声问温昱安：“手术的事，是你安排的？”
“是。”
温昱安没有否认，但很快解释，“同学一场，举手之劳。”
他言简意赅，倒让楚觅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多说几句，都会显得她过于小家子气且矫情似的。
所以，她沉默两秒，也只能简单跟他道谢：“谢谢你。”
又礼尚往来道，“今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温昱安轻笑了声。
不同于昨晚的客套疏远，他这么一笑，一下子生出了些许亲近感。
楚觅不知怎的，一时却更为局促。
下一刻，她便听温昱安轻快说：“除了王永杰那个备婚群，我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真要帮忙，去群里喊你么？”
楚觅恍然，尴尬一笑，忙拿出自己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温昱安调出微信二维码：“你扫我吧。”
楚觅将摄像头对准他屏幕，滴地一声，发去好友申请。
温昱安低头通过。
楚觅这时又说：“要没别的事，我就送到这儿了。”
温昱安点点头：“好。”
又嘱咐，“要是需要帮忙，随时联系。”
楚觅只当他客气，便也客气应了声好。
温昱安按下电梯。
不多时，电梯门开，他走进去，转身站定，朝还立在外面目送的楚觅说了句：“赶紧回去吃饭吧。”
楚觅朝他挥了挥手。
电梯门渐渐合上。
轿厢下降的途中，温昱安没忍住，再度点开了微信。
看着列表中新加的头像，他屏息片刻，轻轻吁出一口气，而后按灭屏幕攥紧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