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以为夜色已深，温昱安不会再回复。
没想到楚觅刚到家不久，就接到了温昱安打来的电话。
“抱歉，刚才在跑步，没留意微信消息。”
他声音还带点轻喘，从深夜耳机中传来，颇有些性感。
楚觅莫名不自在，从厨房走回客厅，取出包中的手机，摘下蓝牙耳机，直接用手机听筒接听。
“没关系。”她朝电话那头说。
温昱安跟她确认：“真的想好了？确定的话，我先预约。”
楚觅一愣：“预约？”
温昱安解释：“现在领证都需要提前预约。”
楚觅恍然，轻轻地哦了声。
片刻，她倒是疑惑了一把，分明她才是谈过恋爱的那个，怎么在领证流程上，温昱安倒比她清楚多了。
不过这会她也没心思纠结这个，因为她心中还压着另一件事。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向温昱安坦白：“要听一听我答应结婚的原因吗？”
温昱安说：“你要是愿意讲，我就愿意听。”
他声音带着点磨砂质感，尤其此时夜深人静，他似乎也刻意放低了音量，这种磨砂感便更清晰起来，挠得楚觅耳廓微痒。
她换了另一边耳朵接听，说下去：“我的工作出了问题，目前的状况就是大幅度降薪，并且短期内改善的机会渺茫，所以我急需另一笔收入维持生活。”
那头很快问：“辞职了，还是转行了？”
楚觅没料到他的关注点会偏移到这上面，顿了一秒才说：“没辞职也没转行，只是成为了领导们斗争中的炮灰。”
她没再多说，但温昱安显然已经明了。
片晌，她便听他说：“那天承诺你的费用，本就是感谢你陪我在长辈们面前演戏的酬劳。至于你为什么需要这笔酬劳，又将怎么使用它，全凭你的意愿，你不必主动承担我因此产生的情绪。归根结底，我们是公平的。”
楚觅一时无言。
温昱安这番话无非是跟她强调，她每个月八万的费用是合理的，不必有心理负担。
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提到了“公平”二字，又叫她心中莫名一揪，为其中隐隐的交易感。
那头温昱安显然也察觉了她的沉默，斟酌再三，才又开口：“公平是指情感上，或许说‘平等’更合适。”
楚觅听出他话中的宽慰之意，不由感慨他实在细致。
可她自觉没资格叫他承担她的矫情纠结，便也温文道了声谢，及时制止他的迁就，说了句：“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说，“领证日期预约成功后，记得通知我。”
温昱安也就不再多说，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楚觅就去卫生间洗漱。
躺到床上后，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她要结婚了。
楚觅脑中循环立体声播放这句话，心口却空茫茫一片。
过了会，她想到些什么，从枕边捞来手机，打开微信，点进了温昱安的朋友圈。
这是她加上好友后，第一次光顾他的朋友圈。
可惜他显然不是个喜欢在社交平台展示自己的人，楚觅只能在他主页看到一条细细的横线，以及头像底下一句简单的个签——没有屏蔽阁下，只是单纯不发状态。
楚觅微微一怔。
这人明明是不给旁人窥探他生活的机会，偏又留下一句解释，倒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温柔的强势和坦荡的疏离。
透过朋友圈了解他的计划受阻，楚觅只好又去看他头像。
先前没多留意，这会她才意识到温昱安的头像是一柄剑插在广袤草原上，似乎是电影《勇敢的心》的截图。
楚觅大学时反复看过几遍这部片子，每每被最后男主死刑前高呼的那声“freedom”震撼，直至流泪。
她正出神，冷不防大拇指不听使唤，快速在温昱安头像点了两下。
聊天框内很快出现一行灰色小字：你拍了拍“温昱安”。
楚觅大窘，正要手忙脚乱想办法撤回，不想聊天框左侧立马弹出一条新消息。
温昱安问她：【还有事？】
楚觅强行镇定，回复：【没，手滑了。】
温昱安也就没多问，发过来一个“好”字，就不再说话。
楚觅捧着手机，僵硬盯了会屏幕，确定聊天框彻底安静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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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证前夜，楚觅无由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她又在早晨五点多醒了，之后便再无困意。
在床上强行闭了会眼，实在没法睡回笼觉，她索性不再逼迫自己，直接起床，下楼跑步。
九点半时，温昱安给她发来微信，说自己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楚觅早已收拾妥当，回了个“好”字，便拎起包包下楼。
到了正门口，外头空地上只停着一辆车，打着双闪。
温昱安没坐在车内，而是站在车边等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要去领证，他虽然照旧穿着一身正装，但楚觅总觉得他周身气质似乎比平常更加正式。
想到自己只像平常一样，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底就出门，她忽然有些不自在。
天气冷，这会风大，温昱安脸上白皙皮肤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
楚觅更觉得不好意思，忙快步跑到他跟前：“怎么没在车里等。”
温昱安看着她走近，见她装束并无特意打扮过的痕迹，心中到底闪过一丝失落。
但他还是若无其事转身，拉开副驾车门：“怕你看不见我。”
楚觅笑：“门口就停了你这辆车，怎么会看不见。”
说着，她朝他颔首致谢，坐进了车内。
温昱安关上门，阔步绕过车头，往驾驶座走去。
车行上路，楚觅看了眼导航，到民政局大约要十点半。
趁路上的时间，她还是决定跟温昱安说说昨晚入睡前她想到的事。
楚觅侧头看向专心开车的男人，开口：“除了我的酬劳外，我们是不是还应该另拟一份财产协议？”
温昱安一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立时说话。
楚觅以为他是等她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便接着道：“我只领你承诺我的酬劳，你其他财产一律与我无关。所以，我的想法是，你该尽快找律师出一份规定资产范围的协议，这样我不多占你便宜，我们之间也不会有其他牵扯，你觉得呢？”
温昱安胸口微微窒痛，为她这句“我们之间也不会有其他牵扯”。
可是，以他现在的立场，他有什么资格怨她的泾渭分明。
温昱安极轻地吸了口气，目视前方：“随你。”
声音很淡，似乎连情绪都不存在。
楚觅嘴角弧度却微微一滞，定定望住他的侧脸，说不出的感觉。
片刻，她又仓促转移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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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预约，且是掐着点来的，两人到现场没等多久，就排上了号。
拍红底结婚照时，楚觅的紧张与局促卷土重来，甚至一度萌生几分退意。
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笑道：“新娘子别紧张噢，是拍结婚证，不是入党宣誓，头往新郎肩上歪一点，表情不用这么坚毅哈。”
楚觅顿时讪讪，脑袋里乱糟糟的，更加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起来。
也是这时，身旁扰得她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地托住了她下巴。
轻若羽毛的触碰，却让楚觅心脏忽地惊颤。
温昱安只平声说道：“帮你调一下角度。”
楚觅脸颊微热，说了声哦。
温昱安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拨，问工作人员：“这样可以吗？”
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对嘛，这才像新婚夫妻嘛。来，笑一笑……”
楚觅深吸了一口气，怕再耽搁下去，自己会尴尬到原地去世，忙强令自己配合工作人员指导，展开了一个温婉微笑。
盖好钢印，两本通红的结婚证到手。
温昱安端详其中红底证件照，恍然想起，这竟是高中集体毕业照外，他与楚觅唯一的合照。
走出民政局，时间已接近正午。
早上虽阴风阵阵，这会却太阳高悬，倒是有几分暖意了。
温昱安看向楚觅，说：“先去吃饭？”
楚觅正想跟他谈谈今后他们这段契约婚姻的具体实施细则，便点了点头：“好。”
温昱安将车开去了附近一间本帮菜馆。
大堂人多，他要了一间包厢。
落座后，问过楚觅有没有忌口，见她摇头，他便简单点了几样招牌菜。
等菜上齐，服务员将包厢门关上，他先给楚觅舀了一碗牛肉羹递过去。
楚觅道谢接过，小勺在碗中搅动几下，首先还是开门见山地跟他确认最重要的一件事：“协议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律师？”
有了刚才去民政局路上那一次的历练，温昱安这会倒也没有太多心窒之感，只说：“我会尽快安排。”
楚觅点了点头，明显安心许多。
两人都有些饿了，便暂且都不再说话，各自不作声地低头吃饭。
过了会，温昱安似是忽然想起些什么，抬头看回楚觅，沉声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
楚觅一怔，抬起眼眸，茫然：“搬过来……？”
温昱安放下碗筷，一手曲臂搭在桌沿，另只手摊在桌上，缓声道：“虽然是假结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搬去我那住，以防我家人突然过来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