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楚觅一下被三道目光锁定
——两道分别来自温昱安和沈嘉禾，还有一道则是温昱安那位寒暄过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发小。
除了工作上有需要，日常生活中，楚觅其实一直不习惯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
或许是从小留下的阴影，在她成长过程中，遭受了太多来自家中大人们的白眼，或者满是恶意甚至憎恶的目光。
以至于即使到现在，她已经从家里独立出来了，但旁人的凝视，还是会让她在那一瞬间心头发毛，过上一会才得以缓解。
楚觅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同沈嘉禾说：“这是温昱安，安航集团的董事总经理，也是我的高中同学。”
温昱安神色未动，但嘴角那本就虚浮的笑意已经淡到看不见了。
沈嘉禾同他握手：“温总，幸会。”
温昱安回握，微微颔首：“幸会。”
楚觅不知怎的，明明叫她头疼的身份介绍已经顺利混过去了，可她却反倒更加不敢去看温昱安，后背也星星点点地刺挠起来。
思来想去，她还是硬着头皮对温昱安说：“外面太冷，大家还是都进去吃饭吧。”
温昱安看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好。”
楚觅便同沈嘉禾率先往店内走去。
温昱安与郑旭尧等他们被服务员带去座位，才跟着走进了店内。
到预订的位子落座后，郑旭尧笑了下，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这就是你下午突然约我吃饭的原因？……不过也是，都各自离职了，还找以前的女同事吃饭，换我我也有想法。”
温昱安只翻阅菜单，并不说话。
郑旭尧觉得发小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笑，忍不住说：“我看你这先结婚，再把人捂热的法子不靠谱……你瞧人家在外面都不愿意承认跟你的关系。”
温昱安这才抬头：“赶紧看菜单，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郑旭尧忙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笑着低头点菜。
不过，点完菜后，他还真没办法堵住嘴，又道：“照我说，其实你还不如直接把你从高中就喜欢她的事告诉她得了。凭你的条件，别说你把哪个女孩子放心上那么多年，就算只是对人有眼缘，跟人招招手，人家都得觉得自己三生有幸了。”
温昱安只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片刻，又反问郑旭尧，“如果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孩，说从高中就暗恋你，希望你能做她男朋友，你什么感受？”
郑旭尧说：“杀猪盘吧，而且她暗恋我几年关我什么事。”
温昱安递给他一个“那你还多嘴”的眼神，便不再说话。
郑旭尧看他两眼，摇了摇头，也就不再插手发小感情上的事。
另一边，楚觅与沈嘉禾的桌子，服务员上完最后一道菜便无声离去。
沈嘉禾这才细问楚觅：“你跟那位高中同学很熟？”
楚觅下意识道：“也还好。”
沈嘉禾望住她的眼睛，似是要从她目光中分析出端倪：“他叫你‘觅觅’。”
楚觅心中踢蹬一下，只说：“高中那会，班上大家都玩得不错，经常互相叫小名。”
“原来如此。”
沈嘉禾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去看杯中的柠檬水，笑了笑说，“看来我们之间还是有代沟，我记得我上高中时，男生跟女生之间不会叫得那样亲昵。”
不知是不是以前工作时总被他提点，或者“三堂会审”，或者“开批|斗会”，此刻楚觅听他问及温昱安的事，总有种坐在审讯室中的局促感。
她忙笑了笑，扯开话题：“Jonas，你这次请我吃饭，只是为了叙旧？”
沈嘉禾笑了声，手指隔空点点她：“还是你了解我。”
楚觅不语，等他说下去。
沈嘉禾道：“你应该知道唐欣在和我们跟进专柜位置的事。”
楚觅点头，嗯了声。
沈嘉禾说：“你现在在她身边工作，有没有可能，你帮我说服她，我们各退一步。这个女人太强势，竟然提出不按照她的要求改动OVA专柜位置，就直接让OVA退出SKY。”
顶奢商场美妆部，没有OVA这个一线美妆品牌，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楚觅也零零碎碎听唐欣提过，SKY提出的要求是，若OVA一定要挪专柜，则商场要加收两个点的管理费。两边这才僵持不下。
眼下沈嘉禾说的“各退一步”，她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但她也没追问，自知这件事里的利益牵扯，不是她这个小咖可以涉足的。
因此，楚觅也就笑笑，保守道：“Jonas，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以前在你手下，你应该知道我最不擅长就是跟人谈判，总要提前做好提纲，再由你掌眼才能勉强胜任。那还都是小案子……现在OVA专柜这么大的事，我哪有那个本事。”
她这话也不算作假。
当年她跟着沈嘉禾工作时才刚毕业，用现在的流行语说，那就是满脸清澈的愚蠢。
职场人际往来是她短板，是沈嘉禾魔鬼训练，才叫她勉强恶补了那块短板。但也没能补成长板的地步，与那些人精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否则，她当初也不会沦落成办公室斗争的炮灰。
沈嘉禾点了点头，也没勉强。
其实，他也没把希望放在楚觅身上，只不过她问他有没有别的事，他便随口将OVA专柜的事拎出来了。
他总不能告诉她，以往她在他手下工作，他一抬眼便能看见一个漂亮、听话又好用的女下属，实在是个好消遣。而今在SKY，许久没见到她了，他还真觉得缺了点什么。
之后，他又随意问了点楚觅现在工作上的事，又告诉她，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他。
楚觅也都笑着应了，心里却没当真。
自上次工作变动之后，她就想明白了，她与沈嘉禾的这段师徒情谊，大概也仅限于他们两人都各自安好的前提下。若是谁真遇上了大|麻烦，师徒情就得打一个问号。
但这也是正常的，在职场能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虽然一开始有失落，但之后楚觅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晚餐结束后，楚觅给温昱安发了条微信。
温昱安很快回：【我们也刚结束，门口停车坪见。】
到了外面停车坪，沈嘉禾先帮楚觅把留在他车上的那束黄玫瑰捧过来。
楚觅接过花，朝他笑道：“你赶紧回去吧。”
沈嘉禾说：“真不用我送？”
楚觅忙说：“不用不用，我……打车就好。”
沈嘉禾晚上还有个视频会议，也就没跟她客气，转身开车走了。
等他车子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温昱安也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
楚觅见只有他一人，便问了句：“你朋友回去了？”
温昱安颔首：“嗯。”
目光却在她怀中那束黄玫瑰上停留了几秒。
楚觅便问：“你车停在哪？”
温昱安说：“马路对面，你等我一会，我去开过来。”
“好。”
几分钟后，温昱安便将车停在了楚觅跟前。
楚觅上了车，暖气袭来，冻得发僵的身体才逐渐舒展了。
顺利汇入主路后，温昱安才若无其事道：“你喜欢黄玫瑰？”
如果他没记错，他问楚觅要不要结婚那晚，吴庸也捧了一束黄玫瑰要送她。
楚觅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挠挠头发，迟疑道：“怎么说呢……”
许是她这会懵懂犹豫的样子透着些可爱，温昱安笑了下，说：“到家还得四十分钟，你可以慢慢说。”
楚觅便直说道：“其实说不上喜不喜欢。”
“那这位沈先生和之前的吴先生……”
他没说下去，但那平静得有些刻意的语气却让楚觅不自禁地侧目。
但她担心是自己太敏感，或太自恋，忙又收回了视线，看回前方。
“我小时候，大概刚上小学那会，看了人生中第一部偶像剧。”
温昱安微讶，显然没料到她会从小学讲起。
他对她最早的印象已是高中，所以听她说起小学，他便本能地集中注意力，像是要将他从未见证过的她的人生阶段，以另一种方式亲鉴。
楚觅说道：“我记得里面男主喜欢一种玫瑰，寓意是‘我值得与你相配’。人的记忆力有时候很奇怪，总能记住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明明我那时候刚上小学，不可能理解这句话，偏偏就记住了。”
“后来上大学，再到工作，我发现身边好多女孩都特别有生活情趣，喜欢花草、美食、美景、美妆……但我好像都没有，只会一本正经地上学，一本正经地上班，所以有段时间，我特别自卑，也一直想尽办法变得跟她们一样。”
说到这里，她大约觉得赧然，抿笑望了温昱安一眼。
温昱安也笑道：“人的关注点各有不同，你和别人不一样，并不代表你哪里不好。”
楚觅眼底笑意更浓：“要是我能早点遇到你该多好，这样就不会内耗那么长时间了。好在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温昱安不由把她这句“要是我能早点遇到你该多好”，放在心中咀嚼一番，只觉怅然。
楚觅说回黄玫瑰的话题：“所以刚工作那会，有个女同事聊天时问我最喜欢什么花，我不好意思说我不懂花花草草，就下意识说了个黄玫瑰，还一本正经告诉她，听说黄玫瑰有‘我值得与你相配’的含义。”
她脸颊微红，说到这，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
温昱安疑惑：“哪里不对吗？”
楚觅摇了摇头，笑道：“我前两年考古，看小学那部偶像剧时，才发现男主说的是白玫瑰，我一直记成了黄玫瑰。”
温昱安一愣，旋即也轻笑一声。
片晌，他又说：“但你看你记错了，说错了，别人也未必听得出来。”
楚觅说：“是啊，过了那个阶段我才发现，很多时候，世界就是个大草台班子。”
话音刚落，两人便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片刻，温昱安又问：“你没把黄玫瑰的由来跟吴先生和沈先生讲过？”
楚觅说：“没有。”
“哦。”
温昱安一下觉得她怀里那束黄玫瑰没那么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