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楚觅沉默，脸上逐渐起烫。
她下意识看向四周，见周围的学生党们都在顾自己聊天拍照，尽情享受属于他们的青春，根本没空留意别人，她才悄然松了口气。
楚觅并未将手从温昱安手中抽回，只红着脸笑着看他，低声说道：“你还真的有点……乘人之危。”
温昱安一瞬不瞬地望住她，只说：“说了我今天在走捷径。”
楚觅听笑，没肯定，但也没反驳他的话，倒像是一种默许，无声地认可了他口中的“捷径”。
片刻，她才看回桌上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故意一本正经道：“还不放开吗？你这乘人之危也乘得太过了吧？”
其实是她被他握住手后，不自禁地心襟荡漾，忽觉在这场男女间的无声角力中，温昱安似乎更甚她一筹。
她想像以前一样反攻，可也不知怎的，整个人都在犯懒，好像就这么被他温水煮青蛙也不错。
楚觅这才意识到，她身上仅剩的那点防备，那点攻击性，都在被他以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化去。
温昱安听出她的本意，笑着收回了手。
楚觅也将手从桌上收回，虚虚地搭在自己腿上，却用力地攥了一下拳，像是回味他手上的温度。
此后两人一时无言。
等各自吃食快吃完时，楚觅倒是想起些什么，抬头说：“其实也不是没有人为了爱我而爱我，像我现在的闺蜜钟灵，我们就是因为性格投契在一起玩，到现在彼此有什么事，都会为对方出头。但这并不是为从对方身上得到某种利益，只是怕对方吃亏。”
温昱安点了点头：“是，目的和初衷很重要。虽然成年人要学会‘论迹不论心’，但从某种程度上，也更意味着「心」的可贵。”
楚觅心下动容，他将她心中真正想的那些东西全都概括出来了。
没错，她真正想要的，就是那颗「心」。
但一个成年人说这些，好像总会被人认作矫情，没长大。
好像在属于成年人的这个钢铁丛林里，「心」是最不该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因为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忙，哪有空间去顾及那颗「心」，甚至连闲暇时谈及这些，也都只能付之一笑。
于是，爱只能由那些节日转账、礼物，甚至所谓的“作”来体现，因为「心」太缥缈了。所以很多女生想要的那份爱，却被掌握在没有心的人手中。
这也是为什么，楚觅一度很喜欢繁体字的「愛」，因为这个「愛」里面有心。
离开糖水店后，两人又随意逛了一圈。
楚觅最终还是在温昱安的怂恿下，拉着他一块进了一家精品店，挤在一堆还在上学的小女孩中间，给自己挑了两幅卡通耳钉。
结账时，她发现柜台后面的置物架上有卖毛线。
温昱安也看到了，视线在那些五颜六色的毛线上多停留了几秒。
等结完账走出精品店，楚觅才问他：“刚才干嘛看那些毛线？”
温昱安像是笑她的“祸水东引”：“你自己不也看了？”
楚觅默了默，说：“我看颜色漂亮，多看一眼怎么了？”
“没怎么。”
温昱安笑着往前走去，等楚觅跟上了，他才道，“只是想起大学时有女生给心仪的男生织围巾。”
楚觅故作坦然地看着前方，没说话。
事实上，刚才看到毛线的那一瞬间，她莫名其妙也想到了这个。
明明念大学时有段时间，连钟灵都开始跟风织围巾了，她都无动于衷的。
顿了片刻，她扭头看温昱安，皱了皱鼻子，像是反驳他，可声音却无端带着几分笑意：“这才几月份，就想着围巾的事了。”
温昱安只轻飘道：“说得你好像打算送我。”
话落，他侧眸觑了楚觅一眼，嘴角微微勾着弧度。
楚觅又看回前方，心口一下鼓噪起来。
她不是个轻易作出承诺的人，但这一刻，她竟想接一句“送你就送你”。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说了句更为谨慎的话：“看我那时候能不能像个女大一样有空闲时间吧。”
温昱安嘴角弧度更深。
他了解她的行事风格，叫她明目张胆说出这句话已是不易。
他知足了。
回到车上，温昱安平稳启动车子。
再次路过宁城一中正门口时，楚觅倒是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其实高中那会，我也收到过那种类似不求回报的爱……有人给我送过一段时间豆浆，不过我至今不知道对方是谁。”
温昱安本神色平静地开车，听她说完后，却是不自觉地一怔。
下一刻，尘封多年的记忆就此打开。
大概是高一第二学期，开学没多久，楚觅忽然在某个下午请了半天假，留寝室休息。
她是高烧都要坚持上课的人，他得知她直接请半天假，只当她发生了什么重大意外。
一直担心到傍晚，他才意外听到楚觅同桌在跟一个女生聊天，说楚觅是痛经才没办法来上课。
他是走读生，当天晚自习回家后，就查了治疗痛经的偏方，得知每天喝热豆浆有效。
于是隔天一早，他就叫家中阿姨磨好热豆浆倒进保温杯里，他提早半小时去上学，偷偷将保温杯塞进了楚觅桌肚。
怕她不喝，他还留了张纸条，担心被她认出笔迹，特意用左手写下：【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喝现磨的热豆浆会好点。】
当天早上，从楚觅走进教室，他便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的动静。
直到早上第二节课结束，做完课间操回来，看见楚觅终于发现桌肚里的东西，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到第三节下课，楚觅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豆浆，温昱安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隔天他用另一个装满热豆浆的保温杯，去换头天的空杯时，就看到楚觅在纸条上给他回了话。
楚觅说：【很感谢你的豆浆，比食堂的货真价实多了，就是不知道你是哪位好心的同学。】
温昱安依旧用左手在下面续写：【如果让你知道我，我会觉得有压力，请让我保持匿名。】
之后，他每天去换杯子，总能在杯子旁边，看到楚觅给他留下的“谢谢”字样的纸条。
直到一个多星期后，他再去送豆浆，纸条上不再是“谢谢”，而是——
【喝了你这么多天豆浆，很感谢啦~我已经好多了，以后不用麻烦再给我送了，再这样我就有心理压力啦！
PS：如果可以，还是请让我知道你是谁。
PPS：杯子旁边的糖是给你的，真的很感谢你！】
温昱安看向那几颗不二家的棒棒糖，想起晚自习时，她有时会趁巡检老师不注意，偷偷剥一颗糖放嘴里。
温昱安会心一笑，于是，他也就留下一句：【不想以好意之名给你造成负担，今天最后一杯。糖我收下了，好好照顾自己。】
之后，他真的没再送豆浆。
这事也就成了他与楚觅之间，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不过，发小郑旭尧是知道他送豆浆这事的。
为此，郑旭尧还评价：“喜欢就要让对方知道，付出就得留名。不然你图什么，图几颗棒棒糖吗？”
温昱安那时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想力所能及地对她好。
从回忆中抽离，温昱安若无其事道：“或许他最终并不介意你知不知道他，只在意你有没有喝下他送的那些豆浆。”
“也许吧。”
楚觅低低应着，心中倒是为这件旧事泛起了几丝涟漪。
但随后，她忽然侧头看了温昱安一眼，完全是下意识的。
温昱安察觉她的视线，问她：“在看什么？”
楚觅回神，压下那句“那个人不会是你吧”，摇了摇头：“没什么。”
若那个人真是温昱安，那从某种程度上也就意味着，温昱安从高一就开始对她特别关注了……
楚觅偶尔自恋，但绝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
她有这么大魅力吗？
而且高一到现在，都多少年了，哪个人能将一份看不到回报的感情延续这么久，情圣吗？
她只静静地目视前方，不再言语。
温昱安也就专心开车，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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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七月底，宁城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台风。
高温被驱散，天气连着凉爽了好几天。
唐欣研究了一下天气预报，决定趁这几天凉快，组织部门一起到明思湖度假区团建，犒劳大家过去半年的辛劳，同时也激励大家下半年继续努力。
团建前夜，楚觅在房间收拾行李。
房门开着，温昱安就倚在门口看她，说：“唐欣这次还算人性化，听说去年和前年她都没安排团建度假，被底下人偷偷骂女魔头。”
楚觅听笑，吐槽：“背着电脑，24小时随时standby的度假，哪叫度假，分明是换个地方办公。”
顿了顿，又道，“不过咱们这行就是这样，换我是唐欣，我也会这么要求员工。好在她只是卷，做人做事足够坦荡，赏罚分明，所以吐槽归吐槽，大家还是心甘情愿跟着她。”
说话间，她已盖好行李箱，立起来，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见温昱安似乎从过来看她收行李开始，估计都半个小时了，他都没换过姿势，就这么斜倚门框，笑盈盈地望着她。
楚觅一时又有些不自在，将散落额前的长发勾到耳后，这才状似随意地笑道：“在我门口站这么久，不累吗？”
“还好。”温昱安说完，顿了顿，又道，“也只能站在门口了，又不能进去。”
这话说的，倒像他有多委屈似的。
楚觅笑说：“这房子，哪里不是你的地盘。”
温昱安一本正经：“但也有独属于你的空间。”
楚觅无由心中一荡，有些动容，一下子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为他话里的“独属于你的空间”。
楚觅说：“那你继续站着吧。”
温昱安笑：“多狠的心。”
楚觅也笑：“不然你还想让我请你进来坐坐？不太合适吧。”
温昱安点头：“也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进去。”
楚觅心口一鼓。
这男人现在真的越来越不含蓄了，将“追求者”的身份发挥得淋漓尽致，好像在见缝插针地提醒她，他在追她这个事实。
可她竟也不讨厌，甚至每次事后回味，总能品出丝缕甜意。
温昱安这时又问她：“明天大概几点可以到那边酒店？”
明思湖度假区就在宁城市郊的一个地级市，自己开车也就两小时车程。
不过明天楚觅他们是一大群人一起坐大巴过去，路上时间就有点难以确定。
楚觅说：“群里通知，大概两个半小时能到，估计等在酒店安顿下来也要中午了。”
温昱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
楚觅看他两眼，忽而福至心灵，迟疑问道：“你干嘛问这个？”
温昱安只说：“关心一下，不正常吗？”
“当然正常，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温昱安笑着反问：“哪里怪？”
楚觅被他笑得心头微痒，只偏过头不去看他，说：“哪里都怪。”
温昱安察觉她赧然后下意识的小动作，眸中笑意更浓，只说：“我只是在想，你出去团建那么多天，我要是想看星星了，该怎么办。”
楚觅呼吸一促，胸线上提，屏住片刻，又缓缓吁出。
只有这样，她才能与他有意无意的撩拨抗衡。
“还能怎么看，你自己在家里阳台抬头看呗。”
楚觅强行抻平想要弯起的双唇，要笑不笑地走到门边，将这个搅得她心神不宁的男人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