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林大人的幼妹同为美人，她住进了静妃玉宁宫的偏殿芙蓉殿里，我则住进了温妃纯和宫的偏殿念春阁，赵长使位分低些则住进了百花宫，至于孟婕妤，她的位分比我们都高，单独住在了淑华宫。

    我走到纯和宫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温妃娘娘还没有起床，我便不用去向她请安。除了以竹和云漾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温妃娘娘还派了其他奴婢照料我的起居，但只让以竹和云漾负责我的内务，宫里人心难测，我信不过。

    太后和先皇后已经薨逝，我们新进宫的几人便免去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只需要对各宫主位行礼即可。但我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都不见温妃身边的下人来报，不由得有些担忧。

    已经过了午时，小厨房正派人询问我午膳要准备什么。这时，温妃身边的丫鬟走进来：“温妃娘娘已经起床，请美人一同用膳。”闻言我便让小厨房的人告退，跟着温妃身边的丫鬟进正殿拜见温妃。

    进了正殿就看见温妃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面前摆着一桌精美的菜肴。站在她身旁的丫鬟见我进来了，轻声唤醒了她。

    我欲行礼，温妃先一步打断了我：“在我宫里没有这么多虚礼，上座用膳吧。”

    我行了一个日常礼：“是。”

    待我坐定，温妃面带歉意道：“昨日我酿出了一坛好酒，一时贪杯，睡到现在才醒，还请你不要怪罪。”

    我低头道：“嫔妾不敢。”

    “罢了罢了，用膳吧。”温妃还想说什么，但看了我一眼又作罢，摆了摆手道。

    宫里的吃食比秦府的要好许多，我一直低头吃饭，听到温妃说：“你桌上的那瓶酒是我新酿的，也是我昨日贪杯喝的那坛酒，你尝尝。”

    云漾为我斟了一杯，我接过后闻了闻，清香的气味顿时便充斥了整个鼻腔，入口后香甜却不腻口，让人回味无穷。我将这些话如实告诉温妃，她听后笑道：“果然有品味，”许是瞧见了我眼下的乌青，话锋一转：“今日你方入宫，皇帝又微服私访去民间体察民情了，你还是多多休息吧。”

    “多谢温妃娘娘。”

    用完膳之后我便回了念春阁，以竹和云漾服侍着我午睡。可我却躺在床上睡不着：按理说，在先皇后薨逝后就可以立新后了，但皇上的后宫里人数少，也没有子嗣，原先有人提议从温妃和静妃两位娘娘中选一位，可皇上不愿，于是民间便更坚信皇上与先皇后的感情深厚，但也有许多人认为这会使国家动荡，应当及早立新后。

    太阳斜下山时，温妃身边的丫鬟过来告诉我以后不必日日为温妃娘娘请安。我向她道了谢，等她走后，云漾庆幸地说道：“还好温妃娘娘是个好相与的，不然小姐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闻言，我赶忙呵斥她：“宫里不比家中，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若让旁人听去了，只会闲生事端。”

    “是，奴婢知错了。”云漾低下头认真说道。

    简单用过晚膳之后我便躺在床上准备就寝，加上回老家那次，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离家就寝，只是这次意味着我再也无法回去了。我偷偷拿出裴征送的那枚玉佩，紧紧地攥在手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今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倒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我正坐着看书时，掌管尚寝局的太监来报，说是皇上今日已经回宫，今晚各位贵人就可以侍寝了。我一边笑着点头，一边示意以竹给这位太监些赏钱，小太监接过赏钱后又笑嘻嘻的说了些奉承的话便告退了。

    终究还是要来的，我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躲是躲不过的，只希望可以晚些时候。

    果然，到了夜里，就听到尚寝局里的人传来消息：皇上今日择了林美人侍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是枪打出头鸟，倘若宫中都是善妒之人，那么林美人的日子怕是要不太安宁一阵时日了。

    隔日一早，皇上身边的人便前往芙蓉殿送了许多补品，但此后几天皇上又忙于朝政，许久没到后宫来。其实皇上不来倒也清闲。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结果今日傍晚尚寝局里的人来说，皇上择了我侍寝，要我好好准备，一会到皇上寝殿去。

    人果然不能随意庆幸。

    尚寝局的人带着我沐浴洗漱，又教了我好些规矩，最后派人将我送去皇上的寝殿。我这才见到了当今皇上的模样：先前听人提起过，皇上如今二十又六，是正当好的年纪，我并不懂其他，只知道他大我十岁左右，长相却比我想象中年轻。

    他扫我了一眼，出声问道：“你是……”

    “臣妾美人秦氏。”我回答道。

    “秦氏？那朕便知道了，秦家两位小姐贤惠有礼的名声在京城可是响亮的，”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再次看向我时眼里带有讽刺：“真不知道你是否担得起这个盛名。”

    我不知哪里犯了他的禁忌，只能恭敬的回答道：“皇上谬赞，名声不过是旁人夸大的说辞，臣妾自是担当不起的。”

    他没有再说话，摆了摆手示意我侍寝，床帷晃动，摇曳的烛光照的人眼睛酸涩，直至天明。

    一早，我便依规回了念春阁，尚寝局有规定：凡是侍寝后的女子不可私自服用避子汤以及沐浴。

    一路上，我面如死灰地行走着，忽略着身上的不适感。到了念春阁，我将下人都遣走，一个人坐在床上默默流泪。忽然，我摸到了枕下的那枚玉佩，将它锁在了首饰盒中，又放在隐蔽的地方。

    所有步骤完成后，我像是失去支柱一般，瘫倒在地上，可我的意识却比谁都清醒。不甘、遗憾以及愤怒的情绪堵在心口，我认命般的闭上了眼，任眼泪滑落。

    等到皇上的补品送到时，我已经收拾好坐在了座子上。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待人走后，温妃娘娘也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坛酒。

    我欲起身行礼，温妃娘娘先一步摆摆手表示不用，随后让其他人全部去外面候着，自顾自的坐在了我旁边的位子上。

    她斟了一杯酒，将酒杯移到我面前：“喝吧，你心里估计不好受。”

    我闻言诧异的望向她，没有动作。

    “不用惊讶，我一见到你便猜了个大概。秦家小姐盛名在外，这点是京城中人人皆知的，但是你知道吗，惠宁皇后生前也有你这样知书达礼守规矩的名声，”温妃娘娘喝了一口酒后继续说道：“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可最后这些名声和规矩也间接害死了她。”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后，温妃娘娘面色微红，眯着眼睛瞧着我：“你和她一样，说话办事都守着规矩，真无趣。”

    听到这，我心里已明了：惠宁皇后与我同样冠有懂礼孝的名声，举止谈吐也遵循规矩，所以皇上在昨日情浓时估计是想到了先皇后，才会喊出“繁儿”这个名字，也怪不得他会说我能不能担当起那样的盛名。

    我对他们的感情史并不感兴趣，我只担忧温妃娘娘为何说我心里不好受，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见她已经染上了醉意，我旁敲侧击的询问了她。

    她却笑了笑：“你和惠宁皇后不仅这些方面有些相似，容貌也有一两分，所以皇上若对你说了些不好的话只听听就好，不要往心里去。”

    原来如此，我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是药酒，补身子的，你喝些也无妨。”她站起身来准备要走，我起身恭送她，却还是对温妃娘娘今天的反常感到困惑，不过若是她想说就总会说的。

    我转头看向窗外，本想窥一眼蓝天，却只能看到被四四方方的格子挡住的外面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