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岛

    我没有想到强大勇敢如苍渊竟也会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着实有些惊讶,可当我问他是否亲眼见过炼气士时,他却说没有,并且千百年来与炼气士直接交手过的似乎也只有白辰前辈一个。

    苍渊的话让我一度怀疑这些恐怖的言论不过是长辈们为了让后辈提高警惕所编撰的传说。

    于是我又向其他同伴打听了关于炼气士的消息,他们都对此事深信不疑,却没有一个亲眼见过,只是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比如前辈们在北上途中偶然遭遇的神秘大飞船以及离奇失踪的同行伙伴,但这些传闻无一例外都是没能羽化飞升的前辈们从远方带回来的,却没有一桩发生在北溟附近。

    所以在我看来,与其说是那些炼气士实在太过厉害,所有见过他们的精灵都没能逃脱魔爪,倒更可能是那些消失的精灵寻了更好的去处不打算回北溟了,毕竟我自己也曾抱有过这样的想法。

    世界如此辽阔,使命如此沉重,或许真的积压了太多的难以启齿才造成了最后的不辞而别吧?

    如果说我对苍渊交代的第一项不可违背原则只是心存疑惑,那么当他所说到第二项的时候我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他说,绝对不可以闯入人类的梦境里。

    当苍渊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从未见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更无法想象梦灵珠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因此不免对他说的话感到一头雾水,心中只想着,难道我还可以闯到人类的梦境里去吗?那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我全然不觉其中危险,甚至感到有些兴奋。

    苍渊见我一脸好奇的样子,赶紧制止了我疯狂的想象,他告诉我,梦的入口通往一个无边无际的虚空之地,那是一个被精灵们唤作「心域」的地方,每一个人类在他自己心域里都是神一般的存在,能够呼风唤雨,甚至操控时空,创造或者毁灭心域里的一切。

    一旦精灵闯入某个人类的心域,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只能任人宰割,要么被折磨致死,要么被永远囚禁在对方的心域里。

    那是我第一次听闻心域的存在,也是我头一回真正意义上对人类感到敬畏。

    我原以为北溟辽阔,后知晓四海之广,再又闻天地高远,却无法想象,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一个世界。

    而登岛的第三项原则,听起来就有些残忍了:

    如若不幸落入人类手中,精灵绝不可以将自己的身份以及与鲸谷座有关的任何信息泄露出去。

    关于这条原则苍渊没多做解释,我也不觉得跟自己有多大关系,且不说精灵被捕的传闻从未被证实过,就说这偌大的北溟,深邃广大,再加之海沟之下乱流汹涌,陆地上的人类怎么可能寻到这里来呢?再说这一千多年来,离开神木的精灵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但鲸谷座向来都是安宁祥和,从未掀起过波澜。

    其实,苍渊哥叮嘱的越多,我的疑惑也就越多,甚至期待远远超过了恐惧,我隐隐感觉到,新世界的大门在为我徐徐打开。

    三月末,雨季如期而至,我永远无法忘记六十年前我第一次登上日月岛的那个春分夜。

    那天,几乎所有正值壮年的精灵都整装集结在往生峡,等待着每年雨季的风暴日。

    随着洋流骤变,海水逐渐翻涌起来,酝酿在峡谷深处的漩涡被逐渐推高并越积越大,最终改变了盘踞在海沟上方乱流的走向。无数的水泡带来了海底丰富的养分,吸引了巨量的鱼群。

    而在漩涡的中心处,逐渐撕开了一条通向海面的航路。

    海面疾风骤雨,海下游鱼如织,我与同伴们一起成群结队穿过漆黑的海底隧道乘风破浪一路向南奔去。

    离开风暴圈以后,海水逐渐回归安宁,但我紧张的心情却依旧没能平复,同伴们一个个神情严肃,仿佛是去参加一场生死战役似的,就连平日里拓落不羁的方仪姐都变得格外认真起来。

    他们推进的速度极快,我根本来不及多看周遭的景象,只能闷头紧跟在苍渊哥和方仪姐身后,全神贯注御水前行,生怕一个失误就掉了队。

    经过了大约三个时辰的奔袭,我们跨越了半个北溟,多亏苍渊哥平日里的耐心督导,我总算没被落下,由于太过专注,当队伍突然停下来时,我才发现原来日月岛已经近在眼前了。

    队伍到达日月岛北岸时已是深夜,日月岛的轮廓笼罩在迷蒙的深蓝色夜幕里,远处零星闪烁的烛火意味着这座宁静的岛屿还未完全睡去。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泛着荧光的泡沫勾勒出一条蜿蜒的海岸,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偶尔响起几声夜莺的啼鸣回荡在风吹过的北望峡谷,就像是某种神秘的暗号,预告着一场即将上演的繁忙的丰收景象。

    日月岛北部都是些礁石和断崖峭壁,人迹罕至,所以登岛后队伍按照事先拟定的计划分别向东南西中四个区域分头分批次行动。

    苍渊哥作为队伍的先锋力量成为了第一批登岛的精灵,他要前往的地方是日月岛村落最密集也是最为危险的中心区,而我是最后一批前往南区,因为对我放不下心,他临走时又将那些早就说过无数次的叮嘱再交代了一遍,或许是因为在当时那种紧张而又严肃的气氛下,我竟然不觉得厌烦,反而有些感动,心中甚至悄然升腾起一种庄严的使命感来。

    苍渊他们登岛后不久,北望大峡谷便传来了悠扬的鲸歌,这歌曲我在北溟早已听过无数次,我自己也早就烂熟于心,但不知为什么,那天夜里听到声音却让我格外动容,仿佛海风、春雨都在伴着那歌声一起,在向我讲述一个古老而苍凉的故事。

    鲸歌响起后没多久,山下零星的烛火开始一点点熄灭,渐渐连夜莺也安静了下来,就像世界忽然只剩下一个我们。随着一声令下,我深吸一口气与同伴们一起争相跃出水面,义无反顾地冲向我生命中的第一场雨。

    春雨比我想象中更细腻温柔,没有海水的咸涩,反倒带着一丝清甜的香,像是沾上了花草的味道,它们簌簌地穿过我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就像千万缕跳动的丝线将我与世界紧密相连,每一次呼吸都随风而动,每一次心跳都小心翼翼,我在漫天细雨中坚定地前进。

    这一刻,无论山的那头是风光无限还是刀山火海,我都决心要亲眼看一看。

    日月岛比我想象中要广阔许多,大约有七八个鲸谷座那么大,南区距离最远,但因为那边的村子大多临海且房屋较为稀疏,行动起来更加安全,并且一旦遇到危险也可以迅速退守海中,所以身为新手的我以及我的向导方仪姐理所当然地被一同分配到了南区靠近码头的几个村子。

    启程后同伴们迅速分散开来,一个接一个纷纷下潜隐入了烟雨朦胧的村落中,我的身边很快只剩下方仪姐一个,她一路上沉默不语,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在下着细雨的空中游行,要比在海水中要困难许多,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地面。我专注地盯着方仪姐的背影吃力地追赶,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就在我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南岸的码头忽然在远处浮现。

    我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身下已是成片的村庄,五颜六色的梦灵珠正不断从那些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飘出来,还来不及升上半空便支离破碎转瞬消融在雨里。

    看着一颗又一颗珍贵的珠子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我突然间充满了干劲有些迫不及待,就在我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方仪姐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一会儿沿着屋檐游走,能采多少算多少,够不着的就随它去,别离的窗户和门太近,房间和院子里是危险区…”

    方仪姐用平静而清冷的语言轻声叮嘱着,视线却停落在远方,也不知在张望着什么,她所说的这些苍渊哥早在出发前就向我交代过无数次了,我没仔细听,心早已飞向了眼前那片诡秘之地。

    一想到每一间飘出梦灵珠的屋子里都住着正陷入沉睡的人类,我的心脏就止不住地狂跳,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忽然心血来潮提议道:

    “下面一个人也没有,要不咱们下去走走吧…”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苍渊哥临行前千叮万嘱的画面,心想免不了要受一番责骂。

    “你…不害怕?”

    方仪姐扭头看着我,表情有些诧异,语气中却藏着一丝欣喜。

    我没有料到方仪姐竟丝毫没有训斥我的意思,反倒是松了口,于是立刻来了劲,赶紧趁机央求起来,瞬间将苍渊哥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时的我没有这般冒失鲁莽,是否就不会在多年之后遇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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