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

    成人礼那天我收到了两件礼物,第一件是在仪式上林夕婆婆送给我的集梦袋。袋子是林夕婆婆采集神木枝干上垂落的细小根须亲手编织成的,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一次性容纳数百颗梦灵珠,并且能够保护那些易碎的珠子免于损毁,以便运送回极梦园。

    像这样的袋子每个精灵都有一个,当时方仪姐找到我时用来放灵果的就是集梦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代表着一份我理应肩负的责任,也预示着我即将到来的奇幻旅程。

    第二件礼物是在仪式结束后方仪姐私下送我的一件白色袍子,她说去年在果子林偶然寻得一匹上好的白色卵纱,觉得适合我,便将它做成了长衫准备等我成人礼时相送,只是没想到才刚做出来,便派上用场了。

    每年到了雨季,北溟里的海蜘蛛会产出成片的细密薄纱用于附着新生的蛛卵,这种纱轻盈柔韧、舒展灵便,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抵御阳光,因此非常适合精灵们化身人形的时候使用。

    但因为卵纱可遇不可求,而且太过轻薄,制作成衣非常耗时耗力,所以即便是那些已经在北溟待了数百年的前辈们,也不过拥有寥寥一两件而已。

    方仪姐说,成人以后要注意的地方比以前多多了,若还是鱼的样子便罢,但只要化身人形的时候,就得在衣冠容貌、谈吐举止上多注意,切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

    我当时不太明白为什么做人要比做鱼多那么多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讲究,也为方仪姐居然愿意遵守这些繁琐的规则感到惊讶。

    但她向我解释到,这些不成文的规定其实是有原因的,一方面这与精灵们对父神的崇拜有关,毕竟人形是最接近于父神的形象,若肆意妄为会被视作对父神有辱,就算觉得麻烦不想守规矩,也不能伤害了其它同伴对父神的感情。

    另一方面,虽然精灵都是由神木骨血所化在外观上并无雌雄之异,但人却有男女之别、有七情六欲,精灵化身人形自带天然的性别属性,当然也要遵守性别间的差异,不可赤身裸体失了体统分寸。

    那是我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男女之别的概念,一时间无法理解,我追问方仪姐到底什么是男女之别,这和七情六欲又有什么关系,她却红着脸不肯多解释,只说精灵不需要懂这些,所以她也不知道。但我看她那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又觉得分明是在搪塞。

    不知为什么,我发现和方仪姐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更喜欢维持着人的形态,即便在水里也是如此,尽管那样做会耗费更多的灵力她也乐在其中,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根本不像一条鱼。

    在这一点上我与她恰恰相反,在初次化身的新奇感消失以后,我怪异的银青色长发和懒惰的性情渐渐让我失去了化身人形的动力,所以只要不是在非常必要的情况下,我还是更喜欢保持鱼的本态行动,而那件珍贵的白袍大部分时候便只能被塞进集梦袋里了。

    那时的我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它竟会救我性命。

    成人礼过后,我一边跟随苍渊抓紧最后的时间苦练本领,一边迫切地期盼着雨季的到来。

    雨季是采集梦灵珠的季节,而已经在北溟窝了十年的我终于也有资格和同伴们一起穿越海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在北溟之中有一座富饶的岛屿名唤日月,那里四面环海、与世隔绝,岛上渔民聚居,分布着大小村落无数,是采集梦灵珠的绝佳场所。但即便如此,对于精灵们来说,想要登岛也绝非易事,毕竟在成为精灵之前,我们都只是深海里普普通通的鲸鱼,即便吃下了灵果习得些许术法,甚至能够化作人形,但终究不是人。

    苍渊说,我们精灵没有肉身,化作的人形只不过是通过灵力维持的虚像,在极梦园中有灵力护体尚看不出分别,一旦到了真正的陆地上,目之所及万物皆实,想要长久地维持住虚像是不切实际的,想要以虚撼实更是不可能,所以要在陆地上来去自如,就必须要苦练御水行空之术。

    水是我们精灵在陆地上唯一的倚仗,在没有水的情况下,任何简单的行动都会变得无比困难,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每年的雨季成为了精灵们采集梦灵珠的黄金时节。

    日月岛的雨季就像沙漏般准时,总是始于春分,终于夏至。

    雨让一切成为了可能,通过施展御水之术的精灵们跃出海面,游进漫天春雨然后散落至日月岛各处,深夜的村巷是丰收的地方,我们游走在五彩斑斓的梦里,采撷着人类编织的一段段虚无的经历。

    出发前,苍渊哥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的领路人,大概是见我一脸兴奋不知所以的样子,他一开口就给我浇了盆冷水。

    苍渊十分严肃地警告我人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采集梦灵珠是一项危险而艰巨的任务,若是抱着玩乐的态度对待,那不仅自身性命难保,还可能让整个族群都陷入危机之中。

    苍渊反复向我强调,出海之后有三个原则是绝不可以违背的,其中第一点也是最基本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被人类发现。

    在日月岛北边有座大山,因为山峦剪影像是眺望远方的少女而得名北望。

    北望山的中间有道地貌奇特的峡谷,穿过峡谷再往北几里便是沙滩,那里是精灵们上岛的地方。

    第一批上岛的精灵通常是灵力最为强大的精灵们,他们会手持象征权力与责任的「极乐笛」,在峡谷中奏响神秘的安魂曲,苍渊哥便是执笛者之一。峡谷的奇特地貌能够将声音放大,而来自北极的季风则会将笛声带向日月岛的每一个角落。

    这首独特的安魂曲是林夕婆婆创造的,流传至今已是近千年,古朴神秘的曲调加之笛声中注入的灵力能够让醒着的人顿生困意,让已入梦之人睡得更沉。

    然而,安魂曲也不总是有用的,若是听曲人心防太深或正处于激烈的情绪当中,那么安魂曲就会失效。所以,要想不被人类发现关键还是得靠灵力护体,因为绝大部分人类是无法看见或感知到精灵的,所以只要有灵力在身,人类就无法威胁到我们。

    不过,苍渊告诉我,即便如此小心,这世上依旧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发现我们的踪迹。

    第一种是那些拥有最纯洁灵魂的孩童,这些稚子似乎能与神木的灵力产生某种感应,当我们从身边经过时,他们的双眼常常能看见灵力波动所产生的光晕。

    听说岛上的人还为此取了个名字,叫「尼抵之光」。

    「尼抵」是日月岛方言里云游僧人们留下来的词语,意为神之庇佑,大约是大人对孩子们的祝福。但其实这样的称呼在我们看来是有些可笑的,谁能想到在光晕出现的时候他们口中的神正对他们避之不及呢。

    不过,孩童的感应并不会对我们的安全造成危险,大人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通常不会将孩子的话放在心上,而当那些曾见过尼抵之光的孩子逐渐长大后,他们的双眼也终将变得浑浊而木讷,与当年他们的父母别无二致。

    因此,对于精灵而言,其实真正的威胁来自于第二种,他们被我们称作「炼气士」。

    精灵与人类,分属于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彼此之间仿佛永远隔着一层无法突破的屏障,而唯一能穿透这层屏障的,只有一种东西,精灵把它叫做灵力,而人类把它叫做真气。

    拥有真气的人,便是危险的炼气士,所以简单来说,炼气士其实就是一些和精灵一样也会使用灵力的人类。

    炼气士的外貌看起来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当他们用气的时候,身体便会产生变化,溢出晶莹的气元,在这种状态下,精灵在他们面前将无所遁形。

    精灵的气单一纯净,皆是来自于神木的恩赐,人类的气却清浊不一、各不相同。他们的气似乎并不需要外在的条件,也不需要始终维持,这是炼气士的可怕之处——他们似乎不会像精灵一样处处受到限制,每一个人都有成为炼气士的可能性。

    在炼气士的各色气元中,那如同火焰般的红色灵元对精灵而言是最为危险的,这种灵元能够天然克制神木的力量,即便是最强大的精灵也难以抵抗,更可怕的是,似乎有些炼气士专为猎杀我们而来,他们身上通常会携带一个鹰爪样的银钩,那银钩伸缩自如,锋利无比,他们会将灵力附着其上向我们发动攻击。

    据说一旦被银钩捕获,身体就会如同烈日灼烧般痛苦,任谁也无法逃脱。

    苍渊警告我,如果真的遇上了炼气士,千万不要想着与之对抗,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只不过千百年来,成功逃脱炼气士魔爪的精灵只有一个——白辰前辈,北溟大多数关于炼气士传闻都来自于他。

    大约七百年前,白辰等几位前辈自觉已修至通达之境,遂结伴北上踏上了羽化飞升的征旅,他们千里迢迢排除万难,终于如愿找到银河的入口。

    是夜,几位前辈正欲溯游而上直冲九天,水流之中却突现一鹰勾利爪直冲白辰袭来,白辰身形矫捷,一个闪避躲开了,但其他几位同伴就没那么好运了,刹那之间便被悉数勾出水面。

    白辰紧随其后鱼跃而出,只见海面之上一男子正手持爪鞭傲立于空,男子带着无脸面具看不清模样,但浑身灵元满溢、光气乍现,气势汹汹,绝非常人。他将几位前辈抓了去,随即又挥舞着爪鞭变换方向,不断朝白辰前辈发起攻击。

    就在危急之时,海面突然掀起一阵狂风暴雨,白辰前辈借助风暴掩护才终于侥幸逃脱,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被利爪上飞溅的灵力锋芒所伤,身上裂开数道割痕,再无羽化飞升之力,只能重新返回北溟,没过几年后便因伤势过重抱憾离世了。

    他的灵魂碎成了红色的水晶,永远地安放在极梦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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