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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第二十六章

    平宴十六年腊月,仁王谋反失败,被诛杀于宫门,仁王妃刎颈而死,皇后吐血而亡,丝荷公主葬身火海,五皇子亭朔剃发皈依,皇上受此接连打击,病情急剧恶化,没过几日便猝然离世,临终前,下旨将皇位传给义王。义王登基,下令清查仁王一众党羽。

    丝荷听到这些消息时,已逃离皇宫多日。她与忘昔辗转多地,如今正在一间破庙里。现下城门戒备森严,不能贸然出城,只能等这一阵风波过了再另作他谋。

    丝荷环顾这破败不堪的寺庙,突然想到,她之前也曾在破庙待了一晚,那时有哥哥来找她接她回家……

    这几日,她们时刻提心吊胆,如今已是蓬头垢面。忘昔拿出昨天剩下的干粮和水,递给丝荷。丝荷接过,将干粮分成两份,把其中一份又递回去给忘昔。两人默默吃着东西,这几日一直如此。

    吃完之后,丝荷缩进角落里,尽快让风不要吹到自己。忘昔坐到她身旁,抱住她。她是习武之人,这种程度的寒冷她其实还可以忍受,可公主从小娇养,从未受过这些苦,忘昔实在担心。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她必须抓紧时间和其他人接上头,带公主离开京城。

    “公主且再忍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丝荷点点头,她如今已不知该如何,忘昔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公主抖得确实厉害,忘昔便抱紧了些,又抓过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无比。忘昔给她吹着气,希望这样可以让她暖和些。

    忘昔一面给公主的手哈气,一面希望天快点黑下来,这样她才好生火。

    终于等到天黑了下来,忘昔到外面捡了些干柴火回来。火点起来之后,周围终于暖了些。

    忘昔往里面添柴火,不时传出“哔剥”的声音。丝荷眼睛看着跳跃的火光,又好像没看,只是刚好视线落在了那里。

    她大脑一片空白,又面无表情,她该为母后和哥哥的死而难过,可她如今再没有任何情绪。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只剩一副躯壳,心早已被敲碎,化成齑粉随风消散了,泪也流尽了。

    第二天,丝荷躲在破庙里,忘昔则出去找些吃食回来,顺便打探情况。

    下午,忘昔终于带着吃食回来,还带回一套干净的衣裳。

    城门守卫依旧森严,仁王党羽业已处理得差不多了。忘昔没将过多的细节告知丝荷,只说她今天到了接头处附近转了一圈,那里还未被发现,应该还是安全的。

    待天黑后,忘昔又将火生起。丝荷换上新衣,坐在忘昔旁边小口地吃着东西。

    她们在这间破庙待了几天,又往西走,寻到了另一处可藏身的废弃的屋子。那天晚上,忘昔同她说道:“城门的守卫已没有之前严格,明日,我便去找接头之人。”她又叮嘱道:“公主切记,明日就藏在这里,不要离开。还有,除了我,无论何人都不要相信。”

    丝荷点点头,她如今也只信任她了。

    可忘昔去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还未归,丝荷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躲在这里干着急。她又想到了那一晚,连忙掀起裙摆查看她的脚,看了很久,也等了很久,发现没有任何异样,才稍稍放了心。

    丝荷安慰自己,许是那里离得远,忘昔还要和接头的人商量离京的对策,这才花了很长的时间,或许再晚些她就回来了。

    可她等到了第二天,忘昔还没回来。她心焦万分,却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去找忘昔,可是根本毫无头绪,而且忘昔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不要离开这里。

    丝荷压住心底的冲动,匆匆吃了些东西,便躲回那个可藏身的角落里。她不能给忘昔添乱。

    日头下了西山,忘昔还没回来。丝荷躲在那个角落里躲了一天,腰酸背痛的,她刚想出来活动一下,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连忙再往里缩了缩,放缓了呼吸。

    她听到有人进来了,听到卸下东西的声音,听到他们生起了火。他们应该是赶路的,见天色已晚,便只好就近休息一晚。

    他们一直在说话,丝荷惊恐万分,害怕他们发现自己。

    “今天城门挂着的那个女的,哎呦,太惨了,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你这时候学什么怜香惜玉,我听守门的官爷说,那女的是那位谋反的王爷的手下。她本来想去找人,结果那人早就叛变了,就是他出卖了她。我还听说,那女的经常跟在丝荷公主身边,然后就有人猜,是不是丝荷公主没死,逃了出来。可官爷们根据那人提供的地点,并没有找到任何人。那女的被严刑拷打,都不肯张嘴说一个字,倒也是个刚烈之人。”

    他们说着,又顺势说到仁王谋反的那天晚上。

    “我听坊间的人说,那天晚上,马蹄声不断响起,听得人提心吊胆的,家里有小孩的,更是吓破了胆。因为小孩听到外面吵闹会大哭,他们就死命捂着他的嘴,不让外面的人听到哭声。”

    “真是吓人。好在现在都平息了。”

    躲在角落里的丝荷握紧了拳头,又死死咬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然流干,可还是无声地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天还未破晓,留宿的人便已启程。

    丝荷卸下浑身力气,几乎要倒下去。窝了一晚上,她的身子已经僵硬,使不上力气。她终于捂住嘴巴,小声啜泣起来。

    再没有人来找她来接她了。

    ——

    永嘉最后还是知道自己流了产,她哭了一夜,第二天觉得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住进了皇后的寝宫,也就是她的舅母、丝荷和亭昫哥哥的母后原先住的那座寝宫。

    她还去了丝荷的寝宫,那里被烧了之后便一直那样闲置着,她命人将烧毁的残渣全部搬走,日日去那池塘前面的亭子坐着,那池塘夏天的时候会开满荷花,丝荷生前很喜欢。

    元宵那晚,按照惯例,新帝带着她巡幸一众大臣的府邸。回宫的路上,她透过帘子看着烟花在空中绽放,听着熙熙攘攘的热闹,才明白,物是人非,那“人非”竟可到如此程度。

    姜零在那间破屋里待了好几天,她吃完了忘昔留下的吃食,又饿了几天,实在受不住了,便打算到城里去一趟。

    天还未亮,她就出发了。她一路兜兜转转,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抵达。她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只觉恍若隔世。

    姜零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的行人看到她这副模样纷纷避开,她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嫌弃,甚至是厌恶,可她都不在乎了。

    她走到一条小巷,迎面碰到了一个小乞丐。她记得话本里有说,乞丐算得上是消息灵通,于是她拦着他,说道:“小兄弟,我想向你打听些事情。”

    小乞丐见她一身狼狈,以为她也是个乞丐,便爽快答道:“你问吧,我可是知道很多事情哩。”

    “永嘉……我是说,义王妃她现在如何?”

    小乞丐狐疑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姜零斟酌了片刻,“只是有些好奇,义王不是当了皇帝么,那义王妃呢?”

    “义王当了皇帝,那义王妃肯定就是皇后了,前些时日早已宣旨了,这你都不知道?”

    姜零尴尬一笑:“我今天才进城。”

    小乞丐“哦”了一声,料想她是从别地过来的,消息滞后也是可以理解的。

    姜零又问了几个人的情况,小乞丐都一一作答。最后,姜零才问道:“那、那骆……骆璠骆大人呢,他如何了?”

    “哎呦,骆大人可是了不得哟。”小乞丐听到骆璠,一下子变得起劲起来,“骆大人可真是人中龙凤,备受器重啊,现在都已经是礼部尚书啦。啧啧啧,我都没听说过,哪个状元郎有他那么升得快的。

    姜零垂眸听了许久,眼底波涛汹涌,最后渐渐化成平静。

    小乞丐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这座城市太陌生了,教她恍惚不已。

    她用力扯下布料,又咬破自己的手指,血液慢慢渗出,小乞丐急道:“你干什么啊,干嘛要咬破自己的手指?”

    姜零置若罔闻,她以手代笔,以血代墨,写下数行语句。

    小乞丐有些惊讶,“你居然还是个识字的。”

    姜零待血迹风干后,将布条卷了起来。她将布条递给小乞丐,“小兄弟,我求你帮我做一件事,麻烦你把布条交给骆大人。明日他上朝前,你交给他,就说是故人的信。”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呢?”小乞丐不懂,她都已经到京城了,完全可以自己给。

    姜零又笑,“我今晚有事,明日来不及。”

    小乞丐并没有接过布条,只是瞧着她。姜零不解,小乞丐于是提醒道:“你既求我办事,我总归是要得到好处罢。不然我为何帮你?”

    姜零恍悟,可她身上并无值钱的东西,她如今吃饭都是问题。姜零拧眉想了良久,才道:“你将东西送到骆大人手上,自可向他讨要。”

    “怎么可能?若他不给呢?”

    “他会给的。”

    小乞丐仍是不信,空口说出的话教人如何相信。

    姜零已是无计,她心想算了罢,如今再做这些又有何意义。她在乎的人,一半已在黄土之下,一半过得很好。她忽而望向皇宫的方向,她躲了十数日,京城已换了人间。

    今日天明云清,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小乞丐见她双眼盛泪,一时也慌了神,忙道:“你别哭啊,我替你送到就是。”

    姜零泪眼婆娑,将布条再次递过去,“有劳了。”

    小乞丐将东西藏进怀中。“我明日先问骆大人讨要,若他不给,我就不把布条给他。”

    姜零笑笑:“如若如此,你便把布条扔了就是。”

    “哼,这可是你说的。”

    姜零又同他说了些话,然后便离开了。

    她又回到那间破屋,饥肠辘辘,不过一切都已无所谓。

    第二日,小乞丐掐着点在骆府不远处蹲守着,一看到骆璠出来便跑过去,他又不敢跑得太近,隔着挺远便大声喊道:“骆大人,我这里有一封信要给你,是故人的信。”他说着,还将布条拿在手里扬着。

    骆璠闻声循望,见一乞儿挥着布条,那布条红成一片,如血一般。他就这样停了下来,招呼他过去。

    小乞丐跑过去,骆璠问他:“托你送信之人,她如今在何处?”

    小乞丐不答,反道:“你须得给我报酬,不然我一字不说。”小乞丐心中其实略有不安,他这般说话,莫不会惹恼他?可他已是顾不上,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她说了,我把东西给了你,自可向你讨要。”

    骆璠果真叫人进府拿了包子出来,摆到小乞丐面前,问他:“这些够么?”

    小乞丐欣喜点头,当然够了!他立马将布条递给骆璠。骆璠接过,又问:“你可知,她如今在何处?”

    小乞丐将包子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囫囵吞下后才答道:“知道。她昨天同我说了,若是你问起她的去处,我便告诉你。”小乞丐将丝荷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骆璠。骆璠二话不说,便欲上马往西边赶去。

    下属拦住他,提醒道:“大人,再不进宫就来不及了。”

    “你去告假,便说我有急事,或者说我突发疾病。”说完,便扬鞭而去。下属有些不放心,叫了几个随从跟着。

    他照着指示来到了她所说的地方,可那里并没有什么房屋,只有茫茫白雪一片。他想到什么,即刻下马,刨开白雪,只看到大火燃烧过后的灰烬。

    他站在那片被白雪掩盖的废墟前面,打开那染血的布条,那上面写着:

    恭喜骆大人官至尚书。

    逃亡这些时日,我心有惶恐,又见我所珍视之人不得善终,更是悲恸。听闻你右迁,想起过往种种,不禁唏嘘,我对你的情意,皆成了刺向吾兄亭昫的利刃,然再去计较,又有何益?

    我决定背起己任,同意和亲之时,知你我一生再无见面可能,便想写信与你,表我累月纠缠之愧,顺祝你前程似锦,夫妻伉俪,儿孙绕膝。如今一点都不想了。[1]

    ——

    骆璠尽心辅佐君主数十载,一路升迁,官拜右相,兼太子太傅,声名赫赫,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辞,君主以皇家之礼葬之。骆璠无妻儿,只有藏书满屋。未留遗志,只有一言:

    承公主吉言,骆某果真前程似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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