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

    在季挽林的教科书上,有一个很有趣的讨论,给她们上课的老教授还跟她们分享过相关的野史,这个争论正是关于李常春的。

    历史上威名赫赫的李常春并非初出茅庐就跟上了大部队,在年少气盛的大好年纪,李常春没有选择一开始就跟从起义军,而是去当了一个盗匪。

    这个盗匪也并非占山为王的梁山好汉,而是打家劫舍的实打实的不良行业。

    有历史学者认为,李常春此人在战场上的暴虐,就是因为一开始没有打下良善的基础,不懂得仁慈,没有好心肠。

    盗匪并非义匪,不讲究什么劫富济贫,盗的是良家,不会照顾什么妇女老少之类的,盗匪不受道德限制,或是说,他们盗的是正是道德,于是称匪。

    听上去很像恨铁不成钢的家长,心急之下去指责学校教坏了自家的小孩。

    李常春从匪的理由也很简单——饿的。

    和明朝开国皇帝当和尚一样,李常春当盗匪就是为了吃口热乎饭而已,不过就是李常春自幼长在小渔村,四周连个寺庙都没有。

    黄河泛滥,数万子民沦为难民,流离失所,逼良为匪并非什么很难以接受的点,世道所迫,不应该片面的抨击。

    那么,问题来了,李常春为匪有什么可论的呢?

    重点在于,后来历史学家又从文献中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关系链!

    草根英雄曾在年少时有一个武艺师傅,这个师傅不是什么平民黔首,而是南方一支起义军的将领。

    师傅这么有地位,徒弟怎么自己摸索的这么狼狈,都跌份儿的跑去打家劫舍了呢?

    这就有了野史的记载,因不识字,那封书信就是敲门砖,徒弟错过师傅给的后门,被迫靠真本事闯出一片天,等师徒二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决战的关头了。

    为同一个主公开辟南北的两位将领一见面,却发现昔日师徒竟为同僚,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放在现代,妥妥的顶峰相见了。

    这个关系链也是最让无数人意难平的点,后代之人试图重新推演李常春的命数,想找寻一个突破口,为他坚如铁石般的心肠敲软一个口子。

    若是少年出走就有师傅提携,会不会就学会了“何为留有余地”?

    若是少年从军就有师傅管制,是不是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留下的不是一封书信,而是一道口信,会不会李常春就少走几年弯路,最后历史也给他留一寸余地呢?

    而不是为皇帝打下了山河,却在胜利和新朝的曙光前倒下,“死于暴病”。

    从未打过败仗的将军,怎会突然死于暴病?

    曹操头疼甭管治没治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头疾。

    名震三军的李常春,“死于暴病”,太过草率。

    于是又一个讨论诞生了,但这是远远的将来会发生的事,且让季挽林自己去寻,眼下她要解决的就是“书信”的问题。

    当今的朝代是少数民族当家,如果是在元朝的前期,蒙古新字和汉文大融合,官方法定文字是巴思八文,辨认起来很困难,毕竟季挽林是个汉人,不是蒙古的姑娘,再者蒙古人也不见得认识蒙古字。

    但现在是元朝后期。

    宋元明清被成为楷书的守成期,元朝在搞一个“车同轨,书同文”的统一文字的同时,也崇尚复古,于是市间的楷书也颇为流行。

    老铁留下的正是一个看起来很像楷书的信,至于为什么是“看起来”“很像”,实在是因为老铁的字太过潦草,平白又增添了一层辨认难度。

    但不管怎么说,简单的字形还是能够认出来的,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李常春强。

    拿着一封类似繁体字一样的书信,季挽林努力的辨认着,连蒙带猜的尝试理解老铁留下的余音。

    见她细细的看起来,李常春又愣了神,他声音略有呆滞说道:“挽娘,你认得?”

    听到他这话,季挽林作为一个九年义务教育的不漏网之鱼,下意识的便向接一句谁不认识字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磕巴一下。

    话说,这个年代的百姓是不是不认字来着?

    兀自发愁的季挽林苦着小脸,不知如何开口,且这封信她只能识得一点,有小部分字太过复杂,影响她理解句意。

    见她皱眉发愁,李常春以为她是因为不认字而难过,轻声说道:“挽娘觉得师傅在说什么?”大有你说我就信的意思,哄着姑娘顺心。

    有了台阶,季挽林轻松下来,高高兴兴的揽着他的手说:“师傅肯定是让你不要担心,他山人自有妙计,许是要出走有一番作为了。”

    她想着老铁后文所写下的内容,只能模糊猜测他许是要南下。

    想着想着,季挽林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她遗漏了什么点,师傅,南下……

    元仁八年,南方乱,但偏偏第二年李常春的师傅离开,还去了南方……

    !!!

    那位奇怪的木匠莫不是那位守城一战扬名的大将,李常春的军中师傅?!

    但那位将军不姓铁啊。

    季挽林一筹莫展,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她课后再去读点历史小本子,她就能得知那位将军虽然不姓铁,但人称杨铁将,熟悉的人都唤作老铁。

    在一些意趣小说里还有一些关于他的话题,属实是早期的段子了。

    不过没关系,这些线索已经足够季挽林拼接出木匠的真实身份,只可惜棋差一步,书信她无法全部理解,后半部分交代的内容太过复杂,她认识的字七零八落,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但这封来自起义军将领的书信,必是重要非凡的。

    回神,季挽林将书信还给李常春,她一边递,一边抬头看向身旁之人,神情正色道:“师傅一定给你留了线索,书信好好留住,我们以后找识字的先生问一问。”

    见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李常春心中莫名的晦涩淡去,露出点点笑意,他重新将书信收进怀里,低头应好。

    季挽林这才放下心来,手上力道一松准备自己往前走,却不想手心被李常春反握住,轻轻一怔被他握的更紧。

    “你干嘛握我手。”抱怨的声音听起来更像女儿家的娇嗔,像小勾子一样勾了一下李常春的手心。

    他耳根一酸,心里发软却面色冷淡,声音也不甚起伏的说道:“挽娘,你不讲道理,是谁先握的我的手?”

    听见这话,季挽林也不与他争辩,耳根通红,头一扭不去看他,也不再管被握紧掌心的手,由着他拉着往前走。

    老铁再次出山的时候骑马走的,快马赶路几周后到了第一个营点,此时的起义军只是一把星火,等待燎原的一阵东风。

    零散的营点很多,那位主公就请老铁出山为了扩张营点,扎稳脚跟,逐步收服南方的乱民,扩充军力,再与北方的营点对接。

    若是营点零散,一盘散沙,怕是团结不起来农民起义,便在朝廷的平反下化为虚无,这位主公是个有远见的人,有能力且讲义气,只可惜缺了些机缘。

    他采取的起义形式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创新,这位主公姓刘,于是边和几代以前的姓刘的皇帝挂上了亲,美名其曰,皇室后代。

    这样起义就不叫造反,而被高高的赞美为重振家业。

    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

    他带领的起义军胳膊上以黄巾明之,被世人成为黄巾军,天下苦元久矣,南方一乱,刘主公便率领一队农家子揭竿起义。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元代有个很让人没脑子的等级划分,历经唐宋后,玩起了民族地位不同的政策,最高级别的当属当家人的民族——蒙古人,最低级别的是南人——南宋统治区域的百姓。

    南人多是农家子,当蒙古人杀死一个南人,或许只需要赔偿一头驴子,一头骡子,连马都说不上,人命如草轻贱。

    在这样黑暗的政治压迫下,百姓备受折磨。

    不在沉默中爆发,在何时爆发?

    当刘主公仍是一介良家农子的时候,你去折磨他,空乏其身,苦其筋骨,让他活不下去,苟延残喘仍补给,那便只有反了!

    反了这天!

    反了这皇帝!

    唯有如此,才能生存。

    十人中有五人反了,刘主公就是这五人中的一个,十人中有五人仍在沉默,周小八就是那五人中的一个。

    但这并不是说明沉默是一种忍气吞声,而是蓄力,积攒力量。起义冒的风险可不是种地遇旱,出海遇浪,那可是实打实的杀头之罪,元是昏庸,不是昏头,造反之人是要被压制的,受种种酷刑。

    于是,有人沉默。

    但是没关系,他们马上就要醒了。

    星火微弱,但元非要再吹一股风,再添一把火。

    朝廷下令平南乱,官吏一层层的接旨,腐朽的木头上开不出什么实打实的花。在打了败仗就要吃处罚的规矩下,为了自保自欺欺人的官员又做了一件事。

    开会,不过这是个小会,还是不得声张的私会。

    不大不小的官员私下聚在一起,又是一阵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他们得到了一个共识,那就是糊弄大法!

    上头要人,那就给他们人,至于是什么人,哦,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死如烟灭,风一吹便过了。

    这一阵风吹走了无名百姓的姓名,也彻底吹燃了元仁九年的一把沉寂许久的星火。

    至少周小八是彻底被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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