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1

    时隔八年,檀州似乎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街道一样繁华,军队一样整肃,似乎她并没有离开那么长时间。但抚摸着房屋外更加粗糙的墙壁,望着似乎低了很多的屋檐,不经意发现的一些变化,突然让她感到无比陌生,恍然如梦。

    父亲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多了,头上也生了许多白发,以前她认为最宽广的背脊也有些弯曲。

    他今年不过四十岁,身体却比一些五十多岁的人还要差。

    一见面,他双手微颤,激动地紧握住她的手,眼中的晶莹闪烁着,一个劲说她长大了,可惜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她听得出来,对于送她去通文馆这件事,他仍心有愧疚。

    可是,这些年,他独自一个人撑着燕云,又何其的辛苦。

    如今她回来了,想着必须要承担少主的责任,能帮父亲减轻些负担,陪在他身边也能让他有所慰藉。

    父亲看她舟车劳顿,便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

    可离开故土多年,如今久别重逢,自是欢喜,她沿着记忆中的路,在府中踱步,最后绕到了藏剑阁。

    推开厚重大门,进去一瞬间好像从炎热盛夏迈入晚秋。

    阁中仍是一片寂静,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这么多年一点也没有变化。

    一进来,静行就像回到了家一般,剑鞘微微颤动,发出了共鸣,好似是一种灵魂的契合。

    她绕着大殿走了几圈,目光扫过周围墙壁。各式各样的武器还是摆在原位,散发出古朴的气息。

    她端坐在大殿中央,双腿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

    在这里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她无意瞥到支撑起殿阁的四根柱子。

    从前没有注意到,现在倒觉得上面的花纹似乎有些意思。

    她抚摸着柱子上的每一处花纹,再它们加以对照,发现规律后重新加以组合。

    其中一根忽然发出“咔嚓”声,在寂静的大殿尤为明显。

    果然,这里面藏有机关。

    一阵强光闪过,刺得她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已进了幻境。

    幻境有三关,问资,问武,问心。

    每一关都精妙绝伦,她费了好大劲总算是闯过去了。

    她满头大汗,汗水浸透了衣襟,泛起丝丝凉意。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已经是黄昏了。

    这时,藏剑阁最中间的地砖突然向两边拉开,一个放着锦盒的石台慢慢升起。

    她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带着繁复纹路的玉佩。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晌,看不出也摸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的,但是从外表看像是墨玉。

    也不知这是老祖放的,还是哪位先祖放的。她拿着玉佩去问叶长河,他也不知,只是把玉佩交到她手里。

    “想必是哪位先祖设下机关,用来考验后辈的。既是清儿得了,那便留在身边吧。”

    她一想也是,或许这就是某位先祖特地留下,用来赠予通过试验的小辈的,于是便把玉佩别在了腰间。

    回到燕云后,她对各项政务上手的很快。毕竟在潞州她也管着不少人,虽说各地兵营各有其特点,但大同小异,她没用多久便可熟练处理各项事务。

    她一回来,父亲便把暗阁交给她管理。言冰这些年一直留在这,在师傅的教导下,探查暗杀的本领极为卓越。

    这么多年过去,言冰的样貌在记忆中有些模糊,但是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便是当年那个每次训练,都抱着剑冷冰冰的做着每一个招式的小姑娘。当时她就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和她配极了,只可惜这么多年了他们一面也没有见过。

    见到她和言水回来时,站在队列里的言冰难掩欣喜,一向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意。

    才短短几年,她就成了杀堂的副堂主,以她的年龄能做到这一步,想必这些年训练定是极为严苛,不知吃了多少苦。

    而言临,是父亲专门为她培养的下属,和言冰身世相仿,都是孤儿。只不过言冰是在襁褓时被捡回来的,而他则是战亡士兵的遗孤。

    三年前他便进军队里历练,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数不胜数,如今已是都尉。

    父亲把他划到自己的营帐里,她心知言临是有些傲气的,表面上对她很是敬重。但还在观望,看她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少主,能不能担起大任。

    她若不拿出些真本事,只怕他也并不能心服口服。

    则清不在叶家军长大,不只是他,军中的一些人对她的能力还是抱有怀疑态度的。

    她明白,言临是父亲留给她立威的机会。

    那天阳光正好,她和言临打擂台,言临擅刀,耍刀时威风凛凛,倒是与平时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

    两人过了数十招,过招时电光火花,直让人看的眼花缭乱,底下的将领士兵大气都不敢喘,全都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擂台。

    最后她挑开他的长刀,剑尖抵在他脖颈处,旁观的人呼声大喊,拍手叫好。

    言临单膝跪地,“少主武艺了得,在下敬服。”

    她收回剑,云淡风轻地插回剑鞘。

    “还早着呢,等来日上了战场,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言临笑了一声,语气温润道:“我想,少主天纵英才,武艺超群,想必排兵布阵也不在话下,属下拭目以待。”

    “好啊,我推测这几天定有敌袭,到时候你就看好吧。”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便有几万人前来攻城。父亲有意锻炼她,也想趁这个机会让她在军中立威。

    她便带了一队精兵,不但大破敌军,还以极大的人数差距追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之后的几次战斗,她都赢的漂亮。

    至此之后,军中之人上下敬佩,再无异议。

    如今她麾下有三员猛将,言临智谋过人,相比于冲锋陷阵更适合做一位军师。言冰暗杀功夫了得,可在悄无声息间取敌人项上人头。而言水管理内务的能力是一把好手,处理各种繁琐事务不在话下。

    而最后一个言止,是她在巡视城内布防时,偶然捡到的。

    那么一个大活人,满身鲜血的躺在暗巷里,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赶紧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很微弱,但好在还活着。

    这姑娘手上满是茧子,一看就是练家子,这满身的伤痕,足可见当时战况如何惨烈。

    她让言水找了处僻静的院子,把她抬进去,又找了大夫给她疗伤。

    这人身份成谜,她派人调查了她的背景来历,并在城中暗中抓捕元凶。

    若她是燕云人,发生这种恶劣的伤人事件,她必须要管。

    若是中原人,那还得查清事情原委后,再做决断。

    “燕云戒备如此森严,平日里偷盗之事都鲜有发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平日监管不力。”

    言水平时也管城中巡逻,出了这种事自然觉得自己失职,这些天在她的命令下立刻增多城中巡逻的次数。

    她翻动手里的公文,道:“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矛盾,这种事避免不了。你若是有责任,那我这个少主更是责无旁贷了。不过伤人者极有可能还在城内,我只怕会伤及无辜百姓。你吩咐下去,各处都把精神给我打足了,护好城内安全最重要。”

    那姑娘的身世很快便调查清楚了,姓谢,是中原人。家中世代习武,在中原颇有名气,可也因刚正不阿的作风招惹不少小人。前些日子,满门皆灭,只留下一女杀出重围,逃到了燕云。

    燕云与中原互不相犯,仇家忌惮叶家也不敢胡来,她只有逃到这里才能有一线生机。

    “谢家也算是名门世家,忠义之士,可惜了。”她长叹一声,这世道,好人不长命。

    正巧,这时下人来报那姑娘醒了。

    她和言水过去时,她正直直盯着头上的房梁,眼中又是沉痛,又是不甘,混杂了多种情绪,让人看着心揪。

    “多谢救命之恩……”谢止撑着坐起来,脸色苍白,声音有些无力,“在下已经觉得好多了,稍后便离开,不能再添麻烦了。”

    “行了,就你现在这小身板,还没走出城,自己就先倒下了。”叶则清把她按下去,“燕云之内不得有伤人杀人之事,中原的恩怨我管不着,但是发生在燕云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你先养伤,之后你要怎样,我也管不着了。”

    谢家姑娘养伤时,一点也待不住。苦练武艺,只为报仇。

    那日,谢姑娘脚步坚定,来到堂前,双手抱拳,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今日我便离去了,叨扰多日,添了许多麻烦。叶家少主的恩情,我铭记于心。只是我身负血仇,不得不报。若手刃仇人后,能侥幸留下一条性命,自当效忠少主,一生不改。若是……止如今身无长物,或许只能等下辈子……”

    则清道:“此去危险重重,一路珍重,我救了你的命自然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过,为你寻医治病不过顺手罢了,这些天也只不过是借你个地方修养练武。我不用你效忠,报完仇也不必回来。”

    谢止没有回答,但看到她坚定的眼神,便知她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更改。

    半年之后,谢止报了仇,果然还是回来了。

    带了满身伤痕,明明该如释重负,但表情却依然如之前那般死寂沉重。

    孑然一身,独立世间,无处可回,无处可去。

    从此她便留下来,入了言子辈。

    她执意隐去姓氏,以言止自称。

    她说,她不配做谢家人。

    为了报仇,做了违心之事,犯了谢家忌讳。

    她绝不悔,但错了就是错了。

    她再也不是谢家人,这个姓氏只能深埋于她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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