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3

    叶则清十五岁继承将军之位,是叶家历代以来最年轻的主帅。

    而有些事只有主帅才能知道,比如日月星盘。

    叶家老祖当年虽不再卜卦,但也不想在卦象上被人算计,便创制日月星盘,把叶家命数,甚至十六州的未来轨迹,都尽数掩藏。只要日月星盘在,这世间便无人能算到燕云的举动,自然也无从下手。

    只有历代主帅才能知道日月星盘的所在。

    她上任第一天,绕过曲折弯曲的地下通道,到达一个地下楼阁。

    在阁中正中央的,正是日月星盘。

    它微微悬空在空中,只有成年人两个手掌大,从外表看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木制罗盘。

    她抚摸着罗盘上雕刻的花纹,能感受三百多年来岁月的厚重气息。

    就是这小小的罗盘,护了燕云三百年无虞。

    老祖也真是呕心沥血,费心周全。

    她刚刚成为将军,漠北见她年轻,有几个部族想趁机侵入,没想到被打的屁滚尿流,再不敢放肆。

    那段日子,她站在城墙上,迎风而立,单手握剑。那威风凛凛的身影,让无数敌人望而生畏。

    她是漠北人心中的阴影,也是燕云人心中的保护神。

    不过新将继位,总是会有各种繁琐的事。

    当少主时,虽然也协助父亲处理了一些政事,但等她真正坐在这个位子,自己拿主意时,才觉得头快都大了。

    不仅每日都有新政务,城中还有一些陈疴旧疾需要改革。

    她每天把桌子上的公文批完,就带着言水去城里转转,在心里把想要改的地方都记下来。

    城北是育幼堂,城南有信安居,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信安居是年老体迈和残疾士兵的住所,育幼堂中大部分是那些已故战士的儿女,但也会收容一些举目无亲的孤儿。

    在他们长大之后,未来的路如何走全凭他们的意愿。官府会给他们提供一些工作,他们若不想接受,也可以自己寻找。

    烈士遗孤会收到父母这些年的抚恤金,是像他们的父母一样进入军队,还是做些小买卖,都由他们自己决定。

    她隐藏身份探查几次后,对城中情况还算满意,少有偷奸耍滑的。

    此刻叶则清正看着手里的财政报表,手指无声敲击着桌面,道:

    “信安居的物件都陈旧老化了,吩咐下面的人赶紧修缮。还有,育幼堂那边的人手虽然还算充足,但如果有短缺的尽快补上。”

    言水回道:“是,信安居那边我会吩咐下去的。育幼堂那东西都是周全的,吃住上绝不会短缺,老师们教的也用心。”

    “嗯,他们的父母都是为民捐躯的烈士,留下来的遗孤自然要好好照顾。”

    她抬笔在育幼堂的预算报表签上名字,又拿出前几天写好的规划递给言水。

    “按照上面写的贯彻下去吧,凡事有个规章制度才得以长久,之前的条例有些陈旧,我又增加了些。那些战场上退下的年老或残疾的士兵,愿意去育幼堂教导那些孩子们也好,想留在军中做后勤也好,看他们的喜好来。要是有想颐养天年的,等城南信安居修缮好了,搬进去着人好好照顾。”

    “不管怎么说,他们戎马一生,剩下的日子自然要随心所欲的过。”

    “是。”

    叶则清看完报表,言水把需要记录的事情工整落在纸上,又按照时间顺序一摞摞排好,整齐利索,省去她不少麻烦。

    她扶着下巴,歪头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你在真好,这么多东西,如果让我一个人做的话,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言水笑道:“那是,我是大人身边的人,自然什么都好。”

    她绕到椅子后面,轻轻按着她的肩膀,“不过大人是决策之人,劳心劳力的,我看着心疼,平日也要多保养自己才是。”

    她握住言水的手,“我刚刚继位,事物自然多一些,等过段日子都上了正轨,就能轻松些了。放心吧,我没事。”

    “大人总是这么说。”

    言水伸出一只手臂把公文推到一边,锁住她的脖颈,“反正今日的公文也看的差不多了,昨日大人只睡了两个时辰,你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累。我不管,今天中午必须要好好休息。”

    “勒死我了,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她无奈道,“好好好,那我就睡一会,起来再去军营。”

    时光流逝,一晃三年多过去了。

    三年里,敌袭,退敌,处理政务……日子一成不变。

    李存礼和张子凡倒是经常过来,但她和李存勖再也没见过。

    如今李克用时常闭关,大小事务都由李存勖和李嗣源接管,说他代表晋国也不为过。她是叶家将军,身份敏感,若是两人交往过密,未必是件好事。

    倒不如李存礼和张子凡代表他二人来,也能让旁人心安。这些年各个势力没少拉拢她,派来的使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倒没一口回绝,都是下属接待,之后再送回去便是了。

    在她这个位置,中立才是最重要的。

    她和二哥虽相隔两地,但每次李存礼来都会捎上李存勖送的东西,每年生辰他都准备几大车礼物,平日里也常常书信来往,倒和见面差不多了。

    阳春三月,檀州还残留了点冬日的寒意,放眼望去只有几棵树发了点嫩芽,大地还是一片荒芜。

    她刚在庭院里练完一套剑法,出了层薄汗,寒风吹过,还有点冷嗖嗖的。

    言水拿来外套给她披上,她接过言水递过的帕子,随意擦了几下。

    言水一看她擦的就不上心,颇有些嗔怪,拿过帕子帮她把鬓角上的濡湿擦干净。

    恰好下人来报:“大人,巴也大人来了。”

    暗阁势力遍布十六州,他们线报一向是准的,巴也一踏进这地界,她便知道了,估摸着时间也该到了。

    “好,让他进来吧。”

    巴也快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木盒。

    “参见大人。”

    “你远远过来,我就闻到一股花香,你和你家大人去了一趟巴蜀,连身上都沾点蜀地香味。”

    “蜀地的花都开了,这些天我自己也感觉腌入味了。对了,主子命我送些东西。说旁的便罢了,不过是些寻常的珠玉古玩,留着赏玩即可,这个木盒希望大人亲自开。”

    李存礼每到一处,总要寻些新奇的特产送过来,这些年送的东西,库房都快放不下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巴也弯腰递上,“大人一看便知。”

    她打开后,发现盒子里面有个布满花朵的梨花树枝,旁边放着各色花束,满满当当装了一盒子。

    透过层层叠叠的花朵,隐约可见盒底压了张纸条,她掏出来打开一看。

    “春色满庭院,聊赠一枝春。”

    她唇角上扬,不禁失笑,“他倒是别出心裁,今天是个阴天,心里怪闷的。但看着这些花就感觉眼前一亮,连心情都变好了。”

    “主子办完事,搜罗不少糕点宝贝,可总觉得差点什么。巴蜀暖和,花儿都开了,主子知道大人这还荒凉着,就想让大人也能看看那边的春色。”

    “他也不怕麻烦,这一盒花送过来不知要费多少事,劳烦你了。”

    “主子说了,只要大人喜欢,这些都不算什么。”巴也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说:“大人不用客气,说来还是我占便宜。我来一趟,比其他任务轻松多了,巴戈他们都抢着来。”

    而且来一次加三个月的月俸,还能公费旅游,傻子才不来。

    “他总是这样……他最近还好吗,去了蜀地有没有不适。”

    李存礼一向是报喜不报忧,信里自然是一切都好,她却不信。

    今天正好撞上一个,便开始背着手审问巴也:“实话实说,不许撒谎。”

    “额……”

    巴也擦擦额上细汗,犹豫片刻,便全盘托出,“主子刚到时的确不适应,不过不严重,吃了两贴药就好了。”

    “又是他自己开的药吧,是不是连大夫都没请? 唉,一点都不爱惜身体。”

    言水耸肩,和巴也交换个眼神,明明自己有时候都顾不上身体,还这样说别人。

    “阿礼昨天才与我传信,说是已经启程回晋国了。这样吧,你在这休整几天,我正好有些东西要让你捎回去。”

    呕吼,公费旅游续费了。

    巴也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是。”

    言水把巴也带下去安置,她则拿着盒子走进屋里,寻了几个好看的瓶子,把花都插进去。

    鲜花艳丽缤纷,配上苍翠欲滴的枝叶很是好看。没过一会,花香便盈满屋子,倒像是进入了四月暖春时节。

    她轻点梨花的枝叶,花瓣一坠一坠的,光是看着心情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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