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喂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福越楼到了。

    崔梦云出门的次数不算多,除了别家夫人邀请,以及一些必须要参加的宴会,她几乎不怎么出门。

    倒不是天性不爱出门,只是她太闷了,不知道可以有哪些事情可以作为消遣,左右在府里也能将戏班子请过来唱。

    在崔梦云的想象中,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奢侈的娱乐活动了。

    当初在崔府,只有像春节、中秋这种重大的节日,或者老夫人的整数大寿,才会请戏班子来府中热热闹闹地唱上一日。

    但崔梦云不知道的是,她的爷爷,礼部尚书崔大人,是一个用尽全力塑造自己清廉节俭形象的官员,所以崔府上下都厉行节约,走的是“两袖清风”的派别,女眷自然也就不能铺张浪费,一切娱乐活动都从简安排。

    这样在别人府上是最粗陋不过的娱乐,在崔府已经是天大的活动了。

    在这样的氛围熏陶下,与其说崔梦云被养成了一个很闷的女孩,倒不如说根本没人教会她怎么去玩乐。

    去外面吃东西,崔梦云倒是也试过,但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选择在大堂吃。

    大堂形形色色的人有多少呀,即便再高档的酒楼,也免不了那些没有素养的有钱人出入。当崔梦云亲眼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往刚刚端上来的菜品中吐了一口口水,用刚刚剃过牙的筷子在这道菜中搅弄了半天,才夹了一筷子,喂到一个小美人嘴边的时候,她差点吐了。

    在这之后,崔梦云对外出唯一的期待都消失了。

    结果今天又在种种巧合之下,不得不踏足酒楼,若是起先还有闲心担心流月的话,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脑中便只剩下“恶心”二字了。

    不在床.上的时候,纪衡虽较为严肃,但礼仪方面没得指摘。像是现在,他就先下了马车,十分优雅地伸手接应崔梦云。

    结果一回身,就看见了他的妻子一脸视死如归?

    这表情实在是有点离谱,离谱到纪衡都转头看了一眼目的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崔梦云带错地方了,不是要带她去福越楼吃饭,而是要去大理寺自首?

    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崔梦云的手就重重地搭了上来:“多谢夫君。”

    虽是道谢,可她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格外柔弱,仿佛久病之人第一次下榻后虚软的模样。

    纪衡压下脑中的奇怪联想,扶着崔梦云从大门走了进去。

    流月早已等在大厅,一见到崔梦云和纪衡,就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老爷,夫人。”

    崔梦云顺手就将原先搭在纪衡臂弯中的手抽了出来,转而拉住了流月的手。

    纪衡的臂弯突然就空了下来,他的手掌不自觉地抓握了一下,好像要抓住什么,随后重新垂落在了身侧。

    他的眼神扫过崔梦云和流月交叠的臂弯,什么都没说,流月却感觉自己背后闪过一道寒芒——

    好像被什么很具有威胁性的危险生物给盯上了!

    她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虽什么都没发现,但还是引起了崔梦云的注意:“怎么了,流月?”

    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有一瞬,让流月以为只是错觉。她低声回答崔梦云:“没什么,夫人,只是看看。我已订了雅座,点了您和老爷爱吃的菜,我带您上去。”

    她这话说的也蛮有意思,多年的默契让崔梦云秒懂了流月的真实意思:没有被老爷发现我来此处的真实意图,您且放心用这一餐吧。

    纪衡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他垂落的手第二次感觉到空落落的。

    从来不愿委屈自己的丞相大人立刻开口:“阿云——”

    “到我身边来。”

    他们不过才穿过大堂,走到楼梯边上,最多不超过二十步。但是已经窃窃私语着走到纪衡身前的主仆二人都定住了身子。

    流月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崔梦云的手,头也乖顺地低了下来。

    纪衡大跨一步,追上了崔梦云,重新将她的手夺回了自己的掌心中,五指微微紧扣。这时,他的眼睛才像是终于得到满足的猫咪一般微微眯起:“要上楼了,夫人要小心。”

    流月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还是乖乖地低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也就不知道她此时又在心里骂纪衡了。

    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侍女,别家的侍女都会为自家老爷和夫人恩爱而开心,但流月不是那种眼睛只盯着“恩宠”的侍女,她更看重的是夫人。

    她不会忘记,夫人刚嫁过来的那半年所遭受的一切,她是下人,远比夫人接触到了更多府内的腌臜,她不相信这一切没有纪衡的首肯,或是默许。

    因为不曾忘记,所以她很难原谅,即便她知道,一个小小婢女,根本没资格对主人家产生任何不好的情绪。

    但她就是为崔梦云不值!

    当然,她不止讨厌纪衡,她更讨厌崔府的所有人!

    ***

    流月定的雅间很妙,靠近的是那条更僻静的街,偶尔能听到马车车辙滚动的声音,但剔除了那些吵闹的叫卖,倒显得更幽雅了。

    更不用说满桌崔梦云爱吃的。

    纪衡一眼扫过去,就发现除了他在府中用膳时出现频率最高的两道大菜,旁的热菜和冷碟就没有他特别喜欢的。

    不过他也没那么重口腹之欲,何况他那刚才还满脸脆弱的妻子已经欢欢喜喜地落座,满脸期待地望着他了。本就是以她为主的一顿饭,没必要计较什么。

    他在心里想了一大通,才振袖一挥,在崔梦云身边翩然落座。

    崔梦云很有眼色,她拾起筷子,第一筷夹的就是纪衡最爱吃的清蒸鱼,满满一大块雪白漂亮的鱼肉,充斥着丰盈的、鲜鱼自带的最纯粹的鲜香气味,放进了纪衡的碗中:

    “夫君,第一筷请你吃。”她笑起来还是和初时刚见一样,脸圆圆的,唇边会出现一个能溺死人的小梨涡,捏着的筷子上还有没掉落干净的碎肉。

    纪衡没有看碗中的肉,反而是握住了崔梦云的手,连着筷子一起抬了起来,薄唇轻启,衔走了那块残留在筷子上的碎末。

    崔梦云瞪大了双眼,呆愣愣地看着纪衡的动作,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丝反感。

    她甚至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某一次极羞人的时刻,纪衡从她唇上离开时,勾连在两人唇齿之间的银丝……

    崔梦云的脸突然爆红。

    而对面那个坏心眼的始作俑者却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下一秒又恢复了正经,自己拿起筷子,夹起碗中的鱼肉吞了下去。

    “多谢夫人,为夫甚喜。”他如谦谦君子般道谢,却好像不是在谢这一大块鱼肉。

    “夫人尝尝,这是你最爱的猪肚鸡,与府内相比,又如何。”纪衡又端起崔梦云的碗,亲自舀了一勺猪肚鸡汤,放在了她面前。

    和纪衡的收放自如不同,崔梦云脸上的红云却怎么都降不下去,甚至在纪衡亲自为她舀了这碗汤后,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她双颊微微发烫,眼神闪躲般落在了奶白色的汤面上,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还残留着纪衡体温的玉碗,轻轻喝了一口。

    “好鲜!”只一口,就让崔梦云的眼睛亮了起来。

    一小碗猪肚鸡汤没几口就被崔梦云全部送进了肚子里,她放下碗,还有些意犹未尽,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又将目光放在了纪衡身上。

    “鲜汤虽好,但却还有满桌佳肴,若是只装了满腹汤水,岂不是辜负了今日盛宴?”纪衡读懂了崔梦云的意思,但或许是他已经玩够了,婉言相拒。

    崔梦云突然醒了过来。

    不该这样的。她暗暗告诫自己,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将满腔的失落散尽,只能勉强控制着表情,重新拿起筷子,乖乖换了一道菜去夹。

    纪衡平日里话本就不多,崔梦云到了纪衡面前也很容易变成一个闷葫芦,这顿饭便越吃越闷,到最后,与平日在府里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但可能是老天也觉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有些可惜——

    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跟在纪衡身边的侍卫立刻挡在了主子的身前,将夫妻二人围在了安全的空间里,才警惕地盯着被半推开的门。

    “原是兄长和嫂嫂,小弟不请自来,还请兄嫂见谅。”推门的是一男子,那男子俯身作揖,再抬起头,居然是一张和纪衡足有四分相似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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