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于寒冬之中

    斯拉格霍恩教授显然是一个非常乐衷于热闹活动的人——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也无法抵挡。

    优雅舒缓的钢琴曲在俱乐部这片场地里逐渐蔓延开来,瓦伦狄娜略微僵硬地扭过头,不去看自己舞伴的眼睛。她早应该知道的,舞蹈也算得上一门运动,衬衫和身体接触的地方黏糊糊的,她简直不敢想自己的脸和耳朵究竟有多红。因为那里正在火辣辣的发烫。梅林啊…她在心底叹息一声,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仍然摆出一副至死都不会打破的冷酷模样,默默数着拍子以计算究竟什么时候结束。紧接着,舞伴温柔地跟随动作轻轻一拉,他们停下来了。

    布莱克的身上是一件老式英伦西装,此刻因为角度问题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雪白的。他的眼睛在此刻也许是空洞的,俱乐部里的灯光,酒水和饮料铃铃铛铛地映射进他的瞳孔里,一圈虚无,一圈困顿。他的手垂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的,也许是冰块一般的冷,但开口时却是柔和的。低低的,优雅的混入了今夜的钢琴曲之中,乃至于瓦伦狄娜都得眨眨眼,确认自己究竟有没有听到对方说的话。

    他礼貌地询问斯拉霍格恩教授是否可以带着自己的舞伴去角落休息一会,对方宽容地说当然可以啦。

    于是布莱克回过头,微微冲着她笑了笑,一圈虚无,一圈困顿,瓦伦狄娜沉重地迈起腿,认为自己此刻恐怕有些头脑发昏,不自在地理了理头发,她心情沉重如缅怀般地想,跳舞,她哪里是会跳舞的。

    他们彼此之间并不熟悉,聊天更是无从谈起,瓦伦狄娜小口小口地抿着冰镇南瓜汁,感到脸上的温度似乎逐渐褪去了。

    “斯拉格霍恩教授很喜欢你。”

    她下意识顺着这道轻柔的话语抬头,看见性格圆滑温和的教授举杯向自己致意,她仍然不安地摆弄前面那缕头发,嘴里又是一声叹息:“…怎么会喜欢我呢。”角落太过昏暗,她看不清布莱克的神情,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倘若看见一副严肃的表情,她反而会有些害怕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喜欢有天分又聪明的学生,我愚钝得多。”

    她的舞伴若有所思地从阴影中现身——他倒真的像是个来自英国十七世纪的绅士,别的或许没有,但礼貌他多的是。他的眼睛在此刻显现出了正常,稳定并且混浊的灰色,像烟草,他的刘海也许略长,如同一扇关上了的窗户,但是并不杂乱。布莱克薄薄的唇现在成为了瓦伦狄娜眼中唯一的亮色,她退后了一步,穿鞋跟高的鞋子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困难了。

    她忽然开始对彼此间性别上的差异而感到恐惧,就像是你一直在阴雨中同一个陌生人交谈,可他突然从遮挡的灌木丛后走出来,强大,健壮,同你想象的形象完全不同。她尴尬地站在原地,抿住唇,难得想要去询问芙罗拉究竟是如何同那么多男性正常相处的。

    “也许是这样没错…”布莱克仿佛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一般,“不过,我个人认为,斯拉格霍恩从不会让自己不喜欢的学生进入俱乐部不是吗。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塞弗拉。”

    说完之后,他便风度翩翩地离开了,仿佛一个从午夜场离开而清醒的绅士,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仍然是这样,瓦伦狄娜茫然地想,布莱克仿佛是一个过分严苛的考官,给她设下了无数的问题。但是她不懂,她的灵魂给身体设问,她的身体不懂,她的身体给灵魂设问,她的灵魂不懂。

    她什么都不明白。

    莉莉·伊万斯兴许是今晚俱乐部里最耀眼的姑娘。她微微卷曲的红色头发在身后飞扬,笑容是热情而甜蜜的,瓦伦狄娜静静地坐下来,她像一个在台下观看剧目的观众,台上的一切通通与她无关,悲伤无关,高兴无关,她只是花钱来寻个清净。倘若感到了腻味,那就应该早早离开。

    斯内普站在离伊万斯不远的地方,他们的瞳孔短暂地聚焦过,瓦伦狄娜平静地移开视线,他们不一样,她只是一个观众,但斯内普忠诚地扮演着一个角色不愿意离去。——布莱克则更加不同,他是一个可以提前离场的幕后制作人,他看过千万次,因此早已疲倦了。

    她不说话,但周围的嘈杂声从没有停下来过,茫茫之中,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伸手去抓。命运的纺丝线在此刻吹落到了她的身上,金光闪闪,但只是短暂一瞬。她错过了,从此再没有抓住,因为这是每个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但她还是意识到了些什么,也许,她谨慎地思考,也许他们这些人今后的命运将要紧紧交织在一起,无法分开。也许是为了共同守护一个秘密,也许是去掩盖一个谎言,他们必然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给台下的观众一场完美的演出。

    但是命运的秘密太过沉重了,她抓不住更多。

    真奇怪,所有的谜题似乎都降临到了这个冬天。

    一圈虚无,一圈困顿。

    热意已然消失不见,这是瓦伦狄娜第一次同意斯格拉霍恩教授的邀请来到鼻涕虫俱乐部,于情于理,她似乎都已经待得足够久了,于是起身,穿过人群去拿属于自己的外套。中途她闻到了汗味,酒精味,以及蓬松的蛋糕味,她不确定伊万斯有没有看见自己,可对方确实微笑了,恍若一个美好的夏日。

    她穿好外套,仿佛一个士兵穿上了自己的盔甲——她也许无坚不摧。斯格拉霍恩教授跟着她一同出来了。

    “好吧…那么,塞弗拉,今晚的俱乐部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和小布莱克先生聊得很开心吧。”

    音乐声从门口隐隐约约传出来,瓦伦狄娜张了张口:“也许是这样吧,谢谢您的邀请,俱乐部很热闹。”

    教授宽容地笑了笑,瓦伦狄娜低垂着头,百无聊赖地发呆,她盯着墙上的污渍,努力想象成这是一个女性的侧脸。

    “也许我有很多事情都没和你说过,塞弗拉小姐。不过原谅我吧…年老的教授总是这样,要忘记一些事情的。你是我见过聪明的最特别的学生。”

    他们相默无言,瓦伦狄娜安静地看着他,像一只睡猫那样没有言语,她的心灵是雨后墙角湿润的苔藓,黏糊糊而细腻。最终,她礼貌地点点头说也许吧。

    “请不要怪罪我把小布莱克先生同你安排在了一起——你们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灰眼睛,我总觉得你们有很多共同点。”

    斯拉格霍恩教授最后这样如是说。

    回到寝室的时候,注重皮肤护养的芙罗拉已经打算睡觉了,她懒洋洋的穿着睡裙问瓦伦狄娜:“怎么样?”说着,她又撇撇嘴,“教授可没有邀请过我,你在那玩得开心吗?”

    她直接躺到了床上,用有些疲倦的声音说:“随便吧,起码我短期内不想去第二次了。”

    芙罗拉漂亮而狡黠的眉眼从镜子里影影绰绰地观察着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好的好的,我亲爱的怪女孩,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对这种活动感兴趣。晚安咯。”

    她没回话。

    梦里瓦伦狄娜仍然在跳舞,谁轻柔而有力地拉扯着她的小臂,她被带动着起舞,但是实在是累极了,身体越发沉重和动弹不得起来,于是那个人松开手,她扑通一声坠入灰色的大海之中。但眼泪是蓝色的,她看见了自己绝望而愤怒的,浅蓝色的眼泪。

    她的眼泪居然把海水淹没了。

    醒来的时候瓦伦狄娜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喉咙干哑得厉害,头也很痛,于是披上外套一路咳嗽着来到医务室,没有打扰两个舍友。庞弗雷女士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给她喝下魔药,随后安排到床上睡觉。

    “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她一边拉下窗帘一边严厉地说。

    瓦伦狄娜这一觉也许是因为魔药或者生病的作用因此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庞弗雷女士说她已经退烧了,不过最好再休息一会,否则还有再烧起来的风险。

    晚点的时候她总算取得了这位女士的同意,走出了门,她昨晚悄悄醒来写过一封信,不过说实话,她还不确定要不要寄出去,因此又带了些面包谷物,只当做是去看小歪的(猫头鹰的名字)。

    瓦伦狄娜在走廊里还是挺惹人注目的——她的脸像是得了肺结核那样苍白,头发松松散散地垂落下来,里面还是一件睡衣,总的来说似乎有些,不修边幅。

    不过她今天实在是太疲倦了,因此不想去在意这些。

    猫头鹰小歪一向是个脾气极好的宠物,它温柔地戳了戳瓦伦狄娜,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嘴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他们僵持了一会,最终瓦伦狄娜还是无可奈何地掏出了信递给它。“好吧…”

    如果有人来好奇地询问这封信是给谁的话,想必她的回答也一定是,这是给一个陌生人的。

    哈,陌生人,一个多么神秘而美丽的词汇,我们每天都在与无数个陌生人擦肩而过。

    晚饭的时候瓦伦狄娜实在是体力不支走不动道了,她食之无味地吃了小半碗麦片粥,居然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好在麦格教授细心,又把她送回医务室,弄得庞弗雷女士好一通抱怨。

    躺在床上的时候瓦伦狄娜想,明天的课她估计又上不成了。

    布莱克抽空来看过她一次。

    老实说他那副模样跟平时比起来有些狼狈,把瓦伦狄娜的背包放在床头之后才开口说这是她的室友帮忙整理的,因为没空所以拜托他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柔和,像一条灰色的小河泛着粼粼的微光。

    “祝你早日康复,顺带一提,不用担心,因为你并没有落下多少课程。”

    礼节性的慰问环节结束,布莱克在庞弗雷女士催促的目光下离开了。瓦伦狄娜呆呆地坐在床上,想起来昨天看见过猎场看守的海格正在搬运圣诞树。原来圣诞节快要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人独有的脆弱,她忽然感觉有些孤独。

    她把背包拿了过来,随手拿出一块乳脂软糖,然后又把一本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打算开始阅读,努力地告诉自己这其实没什么,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第三次遇见伊万斯是在图书馆,那个时候是圣诞节假期的第一天,芙罗拉和沙菲克都已经早早离开了。身体完全恢复,不过在庞弗雷女士的严厉嘱咐下她得多吃点东西补充营养。瓦伦狄娜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好像确实是因为这场病瘦了些。

    伊万斯递给她一个盒子,脸上是一种神秘又期待的微笑,她的唇像是陶瓷娃娃那样红润可爱。瓦伦狄娜犹豫一会接过盒子——出乎意料,里面居然是一个小羊玩偶,还有一张应该是伊万斯亲手写的圣诞快乐的卡片。

    图书馆显然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她跟在伊万斯的后面走了出去,看着那头海藻一般的红发。“好了,这下不会被平斯女士赶出来了,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她微微弯下腰,让自己可以更加清楚地看见瓦伦狄娜的表情。

    “……”

    她盖好盒子,默不作声地还回去,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下开口:“…我没有回礼。”

    “什么?”

    “我没有回礼。”

    她平静地陈述这一事实,毕竟除了弗利维教授之外从没有跟她互送过圣诞节礼物,她当然也不会傻乎乎地去购买,然后等待一个从天而降的好心人握住她的手,说我们互送礼物吧,我要和你做朋友。

    伊万斯吃了一惊。她真的很像一个大姐姐,此刻像是在观察什么风中即将掉落的枯枝残叶一般,紧张地抬了抬腿:“嗯…嗯,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不过没关系,我们去霍格莫德吧?我记得我有几样东西非常想要。”

    不合规矩的话语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被伊万斯拉着飞快地跑走了。梅林,这些格兰芬多们!

    少女的红头发在身后飞扬,像是燃烧着的太阳。

    瓦伦狄娜后来问伊万斯为什么要和自己交朋友,她态度很自然地说大家都想和漂亮姑娘交朋友我当然也不意外啊,你那天在鼻涕虫俱乐部里跳的舞简直太迷人了…你不知道吗?

    瓦伦狄娜说确实是这样,她也许什么都不知道。

    总的来说,友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在第三个学年的圣诞节里,瓦伦狄娜·塞弗拉总算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莉莉。放假的第二天她直接被热情地拉上了格兰芬多的长桌,看斯内普阴郁的表情似乎有点嫉妒,她抿抿唇,很快地笑起来,是甜蜜蜜的那种笑容。

    尽管斯内普仍然冷邦邦地称呼她为塞弗拉,不过对于辅导功课什么的,看在莉莉的份上倒是从不会拒绝。

    恍然之间,她感受到了一股视线,一双和斯内普截然不同的黑色眼睛正在注视着她,她收起那个甜蜜蜜的笑容,很久之后,才从脑子里搜刮出对方的名字——西里斯·布莱克。他和他弟弟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格兰芬多红色围巾的照耀下,他反而更加冷漠,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了。当然啦,他当然长得很英俊,只不过更加冰冷,好歹另一个布莱克还懂得体贴人的道理。

    对面扯起嘴角微笑了一下,她眨眨眼,决定低下头不去理会。

    然而狭路相逢,人生中总有些不幸运的事情,也许这就是她当时不理会人的后果。

    西里斯手上拿着她掉落的小熊挂件,他的姿态也许是放松的,从没把任何人任何事放进心里过,但仍然显现出一种独属于布莱克的盛气凌人——一种微妙的傲慢。

    他突兀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你那天和雷古勒斯一起跳舞了?”

    很明显,西里斯远远超过了瓦伦狄娜心里设定的所谓安全的社交距离,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心思,然后谨慎地回答道:“那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安排,我想他本人也许并不愿意和我做舞伴…”

    布莱克不说话了,于是她飞快地上前一步拿走了自己的挂件,蓝色头发如稚鸟的翅膀一般柔软。

    直到很久以后,西里斯·布莱克再次听见瓦伦狄娜·塞弗拉这个名字,脑海里依然是冬日里苍白的面庞与瘦弱的肩膀,单调到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印象。——他当然不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是怎样陪伴自己的弟弟度过生命中每一个寒冷的雪天的,但是这无可指责,因为他们的未来只是短暂地重合了一下,这是名为瓦伦狄娜·塞弗拉的故事,不是他的,他有自己的人生。

    斯内普和瓦伦狄娜都很郁闷。

    他们两个难得单独相处在一起,莉莉刚刚和斯内普又吵了架,她则是被那个布莱克弄得心烦意乱——当然啦,她知道斯内普总是和斯莱特林那些崇尚纯血和暴力的人待在一起,但是早说过了,她不是擅长安慰别人的类型,所以最后,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斯内普的手背,对方好像被烫到了一样飞速收回手。

    瓦伦狄娜完全没放在心上,她友善地提出了建议:“不要那么早就确定自己究竟要走上什么道路吧?我们的人生不是还很长很长吗,当然啦,如果你执意要走的话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友情是很脆弱的东西,不过没关系,你的生命中可不止这一个寒冬。”

    斯内普没说话,好像在无声的用那双眼睛诉说着你什么也不懂,不过很快,他又别扭地移开视线,似乎一点也不习惯别人施展出来的善意。“波特他们就是一群蠢货,没必要在意他们说了点什么。”

    你的生命中可不止这一个寒冬。

    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瓦伦狄娜心情很好,布莱克正在炉火旁看书他们无意中对上了目光,紧接着,她弯弯眼睛,再次露出了那种甜蜜蜜的微笑。然后轻快地回到了寝室。

    布莱克似乎愣住了。

    一圈虚无,一圈困顿,瓦伦狄娜想,他们也许确实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灰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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