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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生活在闷热泥土里的金鱼

    对于瓦伦狄娜来说,那不是什么特别的一天。1972年的那年夏天,她起得特别晚,因为昨天晚上直到凌晨两点还卷缩在被窝里看无聊的爱情小说。

    楼下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就好像有八百个硬汉拿着手/枪进了屋子里那样,瓦伦狄娜没理,她穿好衣服到洗手间刷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平时多刷了一分钟。接着她去早餐角吃饭,比平时多喝一杯牛奶,比平时多吃一块意大利熏肉——今天注定是疯狂的一天,但是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因为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日子。你会碰上几个不长脑子的傻瓜,一些像是厕所里粗糙纸张的女人或者一些烦人的家伙。

    把盘子洗干净收拾好,她下楼,母亲不见踪影,父亲劳德先生安静地坐在软皮沙发上抽烟,周围乱七八糟,女性内衣,外套,礼服,西装,玻璃渣到处都是,充斥着每个角落,软皮沙发是唯一一个还算得上干净的地方。她抬了抬眼皮,上前把窗户打开,阳光直直照射进来,劳德先生疲惫又厌倦地闭上眼睛。

    瓦伦狄娜视而不见,她像一个做游戏的小女孩那样小心轻巧地跨过那些东西,看见鱼缸里的金鱼肚皮泛白,透露着一股毫无疑问的死亡状态。接着她去信箱拿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邮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阅读。上帝保佑,那个信箱足足有半年没被打开过了,到处都是灰尘和污渍,里面甚至躺着一只死蛾子,被她面无表情地弄掉了。

    第一封邮件是塞弗拉夫人很久之前订购的美食杂志,配合着一张厨师油腻腻的大脸,标题写着——你知道如何做出美味的蛋糕吗?她猜想其实写这种东西的人压根不会做饭,也不关心蛋糕,他们被生活弄得瘦骨嶙峋,哪怕每天的饭菜用狗粮糊弄也没关系,哈,说自己是从事美食行业的呢,多好笑。

    第二封算得上是一道开胃小菜,一个恐怖的连环杀人犯逃出来,目前警方正在努力逮捕中,一堆废话。本地对于持枪的要求可严着呢,到底是谁发疯打死了人,喔,不知道。

    第三封是他们很多年不联系的亲戚——一个法国瘦女人,血液恐怕都是纯正的蓝色。瓦伦狄娜不想看了,她起身把所有邮件通通扔进了垃圾桶,同瘦女人告别,她说再见了法国佬。

    她穿过夏日的重重阳光,身上是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短裙,把金鱼拿出来,死了的金鱼在她的掌心,仍然有些恶心。瓦伦狄娜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旧球鞋,因此没必要在意,她把金鱼扔进小院子的泥土里,又把土填回去。天气太热了,她已经出了一身汗。

    她回去洗手,镜子上蒙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好像她在流泪。瓦伦狄娜想了想,学着小说里那个英俊的男主角粗鲁的说:“蠢货,你在哭什么呢。”

    塞弗拉夫人在午饭的时候匆匆回来了,她望着满室狼藉(其实基本是她和劳德造成的,因此没什么可抱怨的)平静地打电话给社区请人帮忙来处理,瓦伦狄娜猜想她也许现在没空管自己了,但她还是抽出空来问:“亲爱的,你中午想吃什么啊,三明治好吗?”

    她看了她一眼,两个容貌相似的人对视,她点了点头,然后瓦伦狄娜自顾自地打开电视,里面是无聊的儿童频道,塞弗拉夫人喃喃道说天啊这个家的人都疯了。

    瓦伦狄娜惊讶于她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她们吃着速食店里买来的三明治和鸡肉,食之无味,面包硬邦邦的,鸡肉则很老,瓦伦狄娜怀疑这恐怕是一只埋葬在金字塔里然后被狠狠拽出来吃掉的老鸡。

    客厅又传来一声巨响。

    “天呐…天啊…”劳德先生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伸手把衣服什么的全都放进行李箱,对了,还有一品脱的威士忌好酒。他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像一只乱糟糟的鸟,怒目圆睁着对塞弗拉夫人宣战:“…够了!我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老天,真是笑死人了,说得好像他手里正拿着一把枪,随时要弄死她们一样。

    塞弗拉夫人平静地点点头:“那狄娜呢?”她问,“你的女儿,怎么办?嗯?你要带她一起离开吗?”

    劳德先生很明显没考虑过这种东西,他迷茫地反驳:“可,她也是你的女儿?”

    “我真是高估了你的脑子。”塞弗拉夫人仍然冷静疲惫地讥讽他,“想当年你好歹有一张俊俏的脸庞,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浆糊般的脑子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我从来都不想要孩子,我说我讨厌他们,是你欺骗了我让我生下来的,我容忍了你这么多年反倒是你受不了了,还是你真的觉得我会对这个孩子报以柔情?劳德,你真是太可笑了。我不会要她的,你自己解决。”

    劳德先生脱力般倒在沙发上,“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太恶毒了。”

    从头到尾,没人在乎瓦伦狄娜的感受,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后退一步,不小心把花瓶撞了个稀碎。

    “哇哦。”她轻轻地发出感叹,“看来又要多整理一样东西了是不是?我先上楼了。”

    她现在巴不得用那粗俗无聊的爱情小说填满自己的脑子。

    劳德先生当然打算走,而且是走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瓦伦狄娜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他,对方心慌意乱,不耐烦地大喊说天啊,你不要老是盯着我看了,你是这个屋子里的幽灵吗?

    幽灵可不会说话,也不会哭泣,她无奈地叹气,像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你不该让我诞生的。你应该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把我掐死,我不懂,是因为你们犹太人都喜欢大家庭的原因吗?”

    当然,这一切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她从来都是一个聪明懂得闭嘴的姑娘。夏日真是热——这话她好像早就说过了,并且无聊。莱格顿小区有一段路年久失修,那里长满了野草和别的什么东西,滚滚热浪几乎要让土地变形,忘说了,这是个还算得上高档的小区,因此有姑娘正在弹她的三角钢琴,幻想甜蜜蜜的爱情故事呢。

    门被敲响了。

    她原本以为是社区终于拖拖拉拉地把清扫人员派来了,结果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矮小男人,长着有点可笑的胡子:“请问,这里是塞弗拉一家的住处吗?我是来找瓦伦狄娜·塞弗拉的。”

    瓦伦狄娜请他进来了。

    对方彬彬有礼的尖声介绍自己是霍格沃茨的教授,塞弗拉小姐应该已经收到信件了。对于屋子里的满目狼藉他显然有点惊讶,劳德先生深吸一口气说他要走了。

    “先生你请便。”她慢吞吞地回复,“走之前请回家通知我一声,不愿意带我走的话请给我每月寄生活费好吗,我知道去哪里拿。”

    门砰地一声关上。

    瓦伦狄娜叹气,开始用咖啡机泡咖啡,打开冰箱给自己加了炼乳和糖块,“你不介意喝黑的吧?如果要糖的话在您左手边。我父母闹了一点可爱的小矛盾,不用担心。”

    这位聪明的教授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了。

    “好吧…好吧。那么,我想您已经大致了解霍格沃茨的情况了?接下来我们还要去采买一系列物品,虽然您的母亲也是巫师…当然,想让谁带您去由自己决定。”

    瓦伦狄娜没回话,她望向远方,轻轻叹一口气:“好的教授。不过,我有一个小请求可以吗。”

    她的眼睛像浸了水的乌云。

    1972年,9月1日的前一个星期,注定疯狂的一天。

    她和弗利维教授坐在附近的酒馆里,对方是个善良又靠谱的大人,给她介绍魔法界的同时也不忘记穿插一些小笑话——另外,还给她点了杯牛奶。

    下午五点,酒馆的人还不算多,风尘仆仆而疲惫的劳德走进酒馆,他的到来其实意味不了什么,他要了一杯宝汀顿啤酒,使者彬彬有礼的应下。他们百无聊赖地等了又等,啤酒已然见底,一个美梦在这时候走进酒馆——她的身材火辣,穿了一件漂亮的红裙子,一头金发,是个典型的美国金发女郎,她要了一杯杜松子酒,和劳德凑得非常近。金发女郎,漂亮的金发女郎是具有魔力的,瓦伦狄娜相信在劳德的眼中此刻时间定然已经停止了。接着其实没什么看头,他们像每一个精力欲望多到挥发不完的年轻人那样糜烂地调情,最后亲吻。

    真是个疯狂的日子。她叹气,被弗利维教授拉出酒馆,眼泪又落下来了。她有些想像早上那样训斥自己,但不能,她还远没有蠢到在教授面前出言不逊呢。

    似乎了某种愧疚的心理,这位好心的教授甚至给她买了一只漂亮温驯的小猫头鹰,“欢迎你进入霍格沃茨之后随时来找我喝茶,好吗?我办公室里有很多好茶叶。”

    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因为瓦伦狄娜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好人呢,大家都只是粗鲁地对待她,连她自己也是。但弗利维教授说不是的,你是个温柔的好姑娘。

    进入霍格沃茨之后他们果真保持着这样良好的关系,瓦伦狄娜坐在弗利维教授的办公室里吃曲奇饼干,高椅子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紧接着,她有点故作神秘地拿出了那个小羊玩偶放在了他的面前,清清嗓子:“莉莉送我的圣诞节…礼物。”

    弗利维教授尖声说:“噢,当然,我当然记得她,你们两个很合得来,对不对?她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我很高兴你终于交到了朋友,瓦伦狄娜。”

    她噗嗤笑了一声。

    斯拉格霍恩教授和弗利维教授是学校里唯二欣赏自己的教授,当然啦,斯拉格霍恩教授从来都喜欢有天赋魅力或者聪明才智的学生,对于自己在斯莱特林这点,弗利维教授还是遗憾过一阵子的。

    “霍拉斯跟我说过,好的朋友才是蜜糖,有时候独处也是一件好事情,不过我仍然为你交到了朋友而高兴,你人生中空白的时期太多了,得有点欢笑才行。”

    斯内普被堵在走廊里了。

    瓦伦狄娜过去的时候,莉莉早已经在那里了,她紧紧皱着眉头:“你不应该这样做的波特,我说过很多次了,西弗是我的朋友!”

    斯内普则站在她的身后,眼神毫无聚焦,甚至有些厌倦,是针对于这场闹剧的亦或者引发这些闹剧的人们。

    詹姆·波特讪笑着让莉莉别生气,布莱克则没那么好的耐心啦,他无波动地举起魔杖,好像想再次施咒。两个男孩四目相对,几乎有一种至死方休的仇恨。

    …这些男孩们!瓦伦狄娜快步上前拉走了斯内普,她听见了莉莉的声音,然后她匆匆追过来,周围逐渐安静下来。见没人,瓦伦狄娜便主动松开手。

    斯内普好像无声动了动嘴唇对掠夺者们的方向说了一句特别粗鲁的话。

    “谢谢你…瓦伦狄娜。”莉莉感谢地看向她,不过那群精力旺盛的男孩们似乎不肯作罢甘休,她无声地叹气,顿了顿,让到了一边。好吧好吧,请,请到这边来给我看看你的入场券,什么,你说你是主人公?好吧,无所谓是什么,请进吧。

    “够了够了够了。”她说,余光似乎撇到了一抹身影,而且并不陌生——是雷古勒斯·布莱克的。

    在场的目光集中到她这个不起眼的姑娘身上:“我无所谓你们正在争吵点什么,但是今天就算了吧好吗,不然我就要把教授们叫过来了。”

    布莱克嗤笑一声:“鼻涕精,这就是你的手段,又找了一个姑娘来保护你?”

    瓦伦狄娜有些头疼了。她讨厌麻烦讨厌安慰人,从现在开始宣布更讨厌西里斯·布莱克。

    “你没资格这么说,毕竟你和波特是两个毫无头脑的自大狂不是吗。”

    斯内普冷冷地回复。

    气氛已然有些控制不住,瓦伦狄娜警惕地后退一步,然后,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是他,雷古勒斯·布莱克。

    他居然从角落里出来了。

    “狄娜?”他如此亲密地呼唤自己,让瓦伦狄娜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周围人都是见鬼的表情:“我是想来告诉你斯拉格霍恩教授正在找你的,我们快走吧?”

    布莱克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湿漉漉的,有些沉重,让瓦伦狄娜几乎后悔起自己冲动的行为来。布莱克在帮自己解围,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举动了。

    “喔—喔—当然好的,雷古勒斯,我们走吧。”

    临走之前,她还看见了西里斯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是在说:这就是你说的他不想找你做舞伴?

    “看来你找到女朋友了雷古勒斯?”

    少年站住了,他轻描淡写地回头,说:“我不觉得这同你有什么关系,狄娜只是我的朋友而已。”

    恍惚之间她居然像一条濒死的鱼那样紧紧抓住了雷古勒斯的手,反应过来之后连连道歉:“梅林的袜子…真对不起,我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雷古勒斯弯下身来看她,眼睛是温柔专注的,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

    “没关系…我们算朋友了…是这样吗?”

    她惊讶地抬头有些慌张,“嗯…当然啦,谢谢你,也许我该去休息一会了,再见。”

    “布莱克算不上一个好朋友。”

    斯内普阴沉地说。

    “这不是什么坏话,我和他相处过,他跟卢修斯关系还不错——纯血家族之间难免要这样相处的。他是个心思很奇怪的人,并不代表我不欣赏他,但是他不适合跟你做朋友。”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斯内普好像乐意和她说话了。瓦伦狄娜托着腮边写作业边听他说话:“是吗……水王星…但我觉得他人似乎还不错?…喔拜托了别这么看我,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心思奇怪也不能说什么,好歹他对我没有恶意是不是?再者我也没和他天天相处,只是偶尔交流几句而已。”

    斯内普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得了吧理性的塞弗拉小姐,你只是缺朋友而已。”

    瓦伦狄娜晃动的腿停住了:“你说得没错,我的确缺朋友,所以我很珍惜布莱克对我展现出的那一点善意,还有你的,你终于愿意和我聊天了。”

    斯内普仿佛被噎住了,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条臭鱼,“天呐别生气,我逗你玩的而已。”她说,“但是我真的不讨厌布莱克这个人,我作业写完了,先走一步。”

    许多许多年之后,记者丽塔·斯基特曾经亲自上门来采访过瓦伦狄娜。她眼神空洞而甜蜜,势必要编出些瞎话来拯救面前这个已经不年轻的女人的生活。

    “好,那么第一个问题,您是怎么看待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的呢,据我所知,他曾经是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手下不是吗。”

    瓦伦狄娜轻轻笑起来,她身上有一股好闻又亲切的花香,浅浅的。她说,得了吧亲爱的,这一点也不重要,不要再探究那些陈年旧事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雷古勒斯·布莱克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曾经以为他是一团冰冷的雪花,不过其实他是燃烧着的火焰。

    一周之后,新闻登出,上面以犀利的文笔嘲讽瓦伦狄娜·塞弗拉显然已经“糊涂了,疯了”。

    时隔多年,瓦伦狄娜想,居然又是这么一个疯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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