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满地破碎的心

    “怎么啦。”她双手抱胸冷冷地微笑着,嘴角划出一个刻薄冷漠的弧度,一点一点地凑近自己的敌人。“傻姑娘,你以为你是谁,你真的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瓦伦狄娜闻到她头发上浅淡的花香,芙罗拉那双蓝色眼睛愤怒而绝望地紧紧盯着她,仿佛是划破黑暗的一声尖叫,斯莱特林寝室里的一抹绿色折射在她的额前,形成一股奇异古怪的朦胧纱布。

    “你总是这样…你一步步跨越我的底线,一步步试探我的弱点。”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冰凉的手攥着瓦伦狄娜的胳膊:“我拜托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多喜欢我一点,或者对我好一点,再者无视我…这又不是什么叫人为难的事情!为什么全天下只有你这么爱管闲事,只有你这么叫人讨厌?”

    瓦伦狄娜平静地后退一步想要挣开束缚——当然没有成功。“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她疑惑地,轻飘飘地询问。“真的,我不懂你,我不懂你的悲伤脆弱,我也不懂你的难过。”

    芙罗拉仍然保持着那样僵硬的肢体动作,两人之前虚假的和好果真不靠谱。紧接着,她一甩头发,说:“如果你不明白的话,我可以来给你讲个故事。但是记住,我才不要什么同情或者怜悯。讲完这个故事后我对你的讨厌不会少掉一点点。”

    瓦伦狄娜点点头。

    “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女孩十岁的生命里…当然,那一天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

    “那天晚上,我是带着死亡的念头出门的。”

    芙罗拉·麦克米兰一直是一个很叛逆的人。比如其实她的脾气差得要命,生平最讨厌别人盯着自己看,讨厌身边的每一个人。因此这个孤僻并且阴沉沉的女孩受到的待遇只有被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日复一日地看着雪白的墙壁。

    她几乎是到处闯祸了,会在舞会的时候弄脏讨厌的女孩的裙子,把布置的作业突然撕个干净,哪怕只是待在房间里,她都可能把汤突然泼到佣人或者可怜的家养小精灵身上。然后,然后直到她遇见一个人。

    请注意,这既不是什么拯救小女孩的天真故事,也不是什么童话,这是一个很单纯的,发生在十岁的芙罗拉·麦克米兰身上的奇迹。一生只有一次,被她撞上了。

    那天晚上她是带着死亡的念头出门的。这个词汇对于一个小女孩其实很抽象,但是她还是带着这个词语出门了,她偷偷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去,外面是伦敦。亿万人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那天晚上芙罗拉站在街角看着伦敦,注视万万个人在此地心碎生活。

    但是那个时候的她不在乎也不知道。她只是皱起一张脸尽量绕开那些愚蠢的麻瓜们,大楼上的霓虹灯照耀进芙罗拉的眼睛里,勾勒出一个女郎的侧脸,上面写着俱乐部几个字,既荒缪又虚无。她不在意地撇开了眼,用脚踢着石子,一下又一下。

    芙罗拉记得很清楚,那是八月末的一个晚上,因此天气真的很热很热,她身上全都出了汗,闷热得不行。烟头,啤酒,周围人的熙熙攘攘构成了这次并不精美的出逃。她闷闷地用胳膊抱住自己,忽然觉得她好孤独。

    在八月末,在盛夏的末尾她感觉到了孤独。因为周围人似乎都有朋友亲人在等待自己。满地破碎的心。他们一边踩踏一边破碎,妄图在伟大的伦敦之中出人头地,然后治愈自己的心。喔,拜托了,这里可是伦敦,什么都有,应有尽有,却仍然熄灭不了她天性之中就存在的愤怒。

    芙罗拉讨厌所有人。一个女孩曾经向自己展露善意,而她的做法是高傲地转身。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在苛刻地期待一个人的出现。她想拥有一个朋友,她想握住那一点点善意,所以,如果那个人可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询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展露善意就好了。

    但是没有人会那么做,没有人。没有人从天而降来拯救她,没有人夸一夸她,没有人拥抱她,没有人喜欢她。她甚至不是被囚禁在高塔里的公主,只是一个孤独的老太婆,一个邪恶的女巫,现在即将在死亡的念头中死去。

    在伟大的,漂亮的伦敦里,芙罗拉即将孤独的死去,甚至没有人会在乎。她呆呆地咋原地站了片刻,而后忽然轻轻打了一个冷颤。这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尽管抽象,可是她仍然害怕,仍然不安。

    脑海里忽而出现了女佣吉娜的身影,她皱着眉询问:“小姐,您要去哪里?”

    芙罗拉轻声回答:“我要去死亡。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呢?”

    吉娜看了她半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后轻轻侧开了身子。

    ——她的背后是车水马龙,繁华的伦敦,在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巨大的陨石或者地球即将毁灭,没有魔法,什么都没有,但有一地破碎的心。这其中肯定有她的,有芙罗拉·麦克米兰的。

    吉娜像往常那样说:“请便吧,小姐。”

    这只有一地破碎的心。

    她僵硬在原地片刻,然后嗫嚅着嘴唇,手指不安地捏着衣角后退一步,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尖叫。她突然反悔了,而反悔是一个女孩的特权。

    “我不要。”她说:“…我凭什么要如你们所愿?又没有人会为我掉眼泪!压根没有!你们都只会感到开心而已。我那么恨你们,凭什么要做出这样好心的举动?既然没有人喜欢我,我就要更加滚烫,更加绝望的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满地都是破碎的心。”她冲着自己的幻觉努努嘴,“你看见了么。我迟早会在里面把自己的找回来。我不害怕你们,我讨厌你们,活着是我对你们最大的报复。”

    然后她真的就气势汹汹伸手挥散自己眼前的幻影走开了。芙罗拉越走越快,十岁的芙罗拉越走越快,十岁的芙罗拉下定决心要活着,并要为此做出努力和尝试。

    ——这东西其实很容易拥有,可是我们究竟要怎样维持,怎样去真正地做到却很难。因为人生是一片旷野,你不能向走迷宫或者别的什么一样跟着一条路走。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甚至可以开辟一条前往大海的路。而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来说则过于困难。

    不过没关系,因为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假如你相信的话。接着芙罗拉就气鼓鼓地走过一家破旧的圣诞节专卖店,夏日是如此之热啊,让她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但是有很快蒸发在空气之中。圣诞节专卖店。她想,究竟是哪个傻瓜开的店铺,麻瓜们都是这样,蠢得叫人心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停留了片刻,小心翼翼推开了店门,然后遇见了自己的奇迹。

    真的,那是一个怎么样邋遢的女人?

    她以一种刻薄的眼神无声挑剔着,金发女人的灰色毛衣看上去有点脏脏的,头发就胡乱披在肩上,脚上甚至很没有品味的穿了一双长靴——梅林,她简直要尖叫了!

    然后那个女人转过身来,手里拿着麻瓜唱片,脸上还有没卸掉的妆容。她平静又疲惫地微笑一下,说:“你好哇,注定出现在这里和我相遇的小芙罗拉。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我都快忘记原来你是这样的女孩了。嗯…很有意思。我喜欢你的愤怒。”

    她惊讶地站在原地,没搞懂这番话的意思,甚至有股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但是女人友善地举起手说:“就听我这个无聊叫人讨厌的大人说几句话吧,几句话就好。我不会害你的,小芙罗拉,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于是神使鬼差般,她真的站在原地了。请不要误会,她仍然讨厌每一个人。

    女人蹲下来好奇地打量她。

    “我真的不记得了…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别扭啊。”然后她伸出手,微笑,仍然是微笑:“好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芙罗拉·麦克米兰,是未来的你。从很多年后过来,通过时间转换器。”

    芙罗拉倒吸一口凉气。

    太不可思议了,她大概是在做梦。

    女人轻轻挑了挑眉梢。“被吓傻了?好吧,倒也是。其实我是不能来见你的——这违反了法律。不过没关系了,我刚刚从自己的婚礼上逃离,声名扫地一无所有。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要来见见小时候的自己呢,要不要跟你说几句话,好把你死亡的小念头打消?”

    芙罗拉涨红着脸:“——拜托!我可没有,我早就打消了这种念头的。”

    “我知道。可是这样的想法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女人握住芙罗拉的手,像是母亲给小孩子歌谣那样缓慢地地低声说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了。你期盼一个人握住你的手向你发散善意。嗯,一点不错,没有人会对你这个小混蛋做出这样的举动,所以我来了。我来帮你达成愿望,达成我自己的愿望。”

    “芙罗拉,你真是一个小混蛋,脾气差又冲动。”

    “但你不会孤独地死去,有我陪着你呢。”

    这样说着,她又温柔地把芙罗拉的脑袋放在自己胸口处:“这是我们共同的心跳声。我的,你的,我们的。满地破碎的心,很显然,我已经把芙罗拉·麦克米兰的捡回来了。”

    满地破碎的心。属于芙罗拉·麦克米兰的心此刻在她耳边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后来的后来,芙罗拉问她,如果我那天没有逃跑,没有寻死的念头,没有进那家店会怎么样呢。

    女人说没有这种可能,我们的相遇是命定的。因为相遇,所以你才会健康地长大,然后长大的我来寻找你。

    这是一个完整的时间闭环。

    是芙罗拉在夏日末尾的奇迹。一生中注定的相遇。

    她们登上了骑士公共列车,一路上东倒西歪。芙罗拉崩溃地紧紧抓着女人的衣袖说:“你这个蠢货!我恨你!”

    女人一边大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提醒道:“…天啊!注意一点…我的衣服,那可是别人借给我的…啊啊啊!”

    她们一起尖叫起来,然后险些摔倒在地上。真的,八月末的晚上怎么能疯狂成这个样子,她的人生里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一天?她居然和另一个人放声大笑,在八月末的晚上。

    不可思议,然而人生正是这样。

    “好啦。你该回家了。好好吃饭健康长大,然后来见这时候的你吧。”

    芙罗拉犹豫一会,然后冲女人展开双臂,声音比蚊虫还要小:“抱,抱一下…我就按照你说得做。”

    未来的我怎么会这样爱笑?女人一边笑一边搂住了她,身上散发出好闻温暖的气息,“好的好的。晚安啦小混蛋。我知道你谁都讨厌,但我真的喜欢你,真的。”

    瓦伦狄娜安静注视着她。

    “很好的故事。”她说,“你很有勇气,换成我的话,我绝对不会想要去见小时候的自己,我没有这个勇气。”

    芙罗拉狐疑地看着她,挑了挑眉梢:“我感觉这是因为你根本没有长大,塞弗拉。你完全还是一个小孩子嘛,跟一年级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变化。”

    她微微笑了一下,如同夜晚湿润而鲜活的花。

    芙罗拉突然想起来这姑娘前几天上课的时候被斯拉格霍恩教授喊出去,然后急匆匆地请假回家,返校后又一连生病了几天,看上去更加瘦弱了,恐怕骨头都有些膈人。真的,一个人怎么能又脆弱又坚强,又让她讨厌又可以心平气和地进行对话?这太奇怪了,不像她。

    “…你家里人…?”

    塞弗拉盯着地板,面容依然柔和,声音仍然轻飘飘的,只是尾音有些含糊,恐怕她的内心此刻也并不平静。

    “去世了。你不用感到抱歉,虽然还有很多话,很多问题我没有问过她,但是我觉得也不需要了。从今往后我的人生中没有家人了,但我觉得很轻松。”

    “这是不是自私的一种表现?”

    芙罗拉耸耸肩:“我可没说自己会道歉。得了吧,人为什么不能自私,为什么不能潇潇洒洒自由自在活一遭?你果然还是很讨厌,你是我见过的最不适合斯莱特林,最没有斯莱特林特质的女孩。”

    但她依然是女孩,因此脆弱易碎,因此温柔腼腆,因此惹芙罗拉·麦克米兰讨厌。沉默了半天,沙菲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在,芙罗拉很大方地敞开了怀抱。

    “事先声明,我们不会是朋友,我说讨厌你就是讨厌你,这点不会改变。但是,满地破碎的心,塞弗拉,有时候人就是得互相依偎一下,今晚我允许你这么做,明天我们还是各走各道,各奔向各的人生。你同意吗?”

    于是像那个八月末的夜晚,塞弗拉微笑起来钻进芙罗拉的怀抱。女孩之间的情感真是奇妙,她之前还觉得麦克米兰灼热烫人,此刻却是这样的温暖,她搂住麦克米兰的脖子,踮起脚尖说谢谢你。

    我还是很讨厌你,但是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给我讲述了这个故事,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拥抱,谢谢多年后的你来寻找自己了,谢谢满地破碎的心,因为此刻它正在健康地跳动。

    第二天见面的时候,瓦伦狄娜歉意地微笑,“我昨晚听了一个很奇妙的故事,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仍然没有阅读那封信,真是抱歉…不过我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不确定,但也许是这样。”

    看样子雷古勒斯也许是打算询问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的。然后很快他就咽下了这样的话语,眼睛如潮水般流动,足以装下她整个人。

    “看样子,是不可以告诉我的,女生之间的小秘密?”

    瓦伦狄娜笑起来,她差点倒在餐桌和雷古勒斯肩膀之间:“天啊,你懂得真多。嗯,是这样。我觉得你听起来应该像绕口令,不过我还是想要这么说。我讨厌麦克米兰,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那一切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不是我的。”雷古勒斯确信,她的眼神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是几亿光年之外,总之他触碰不到,只能遥遥地追逐。“我们各有各自的人生,所以我真的觉得彼此可以交汇,我能交到朋友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雷古勒斯意识到这姑娘今天早上也许尤其兴奋,他甚至看不出来对方昨晚究竟有没有好好睡觉,于是只能认真地聆听她的奇思妙想。

    “这里,那里。到处都是为生活理想奔波的人,满地都是破碎的心,可是我们仍然能在此相遇依偎。尽管我们渺小,可是仍然能如此。雷古勒斯,你的心破碎了吗?”

    他微笑。

    也只有微笑,平静的微笑可以回答,那双眼睛空洞洞雾蒙蒙地注视一切。

    当然有。他无声地在心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心破碎在了布莱克老宅的某个角落,伴随着陈年的灰尘和蜘蛛网一起被克利切收拾进了垃圾桶。那是他破碎的心。可谁说伤口不能痊愈的?

    所以最后,他只能故作严肃地回答:“它正在重新生长之中。”

    他本以为塞弗拉会继续笑起来,但她只是认真注视着他,用那双亿万光年之外的眼睛注视着他,包容了一切未能说出口的话。

    “嗯,我也是。看起来我们都怪不幸的,但又很幸运,你说是不是?”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缓缓点头。

    “嗯。我们都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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