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伊佐那的手在暗中紧握成拳了好几次,无处宣泄的情感在他胸口仿佛聚集起了一团火,受阻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以至于有瞬间的狂躁。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不住地说着抱歉的少女,闭上眼后微微吐出一口气。

    对面的人全身都在颤抖,虽然伊佐那没办法看见她被掩在双手下的表情,可他能感觉到这明显的异常有些令人熟悉——对他人的触摸以及对黑暗和狭小空间的应激反应。

    在几年前才从室町家出来的时候她的情况最糟糕,但后来慢慢熟悉了新的生活后,特别是在两人确认关系开始进入恋爱期就再也没有过了。伊佐那总认为当初只是因为遭遇了过于重大的打击,所以她有些精神和情绪的不稳定,时间久了便好了。

    可现在看来,有些东西始终刻在了洋子的身体里成为了她的精神烙印,不过是没有遇到爆发的时机。

    谁都有惨痛的经历,伊佐那选择了将其报复回去或者干脆加诸给其他无辜的人。但他明白洋子无法做到像自己一样去解决不受控的因素,她只会把创伤都憋在小小的身体里内化……只是有些东西,她实在处理不掉。

    他的洋子,在独自面对着战胜不了的噩梦。

    “说抱歉没有任何用的,洋子。”

    听见这样的话后,少女终于抬起脸看向了伊佐那。他的眼神很深,仿佛也融入到了此刻的黑夜中,那种轻微的冷淡越发让她难以自处,便伸出手想去抓住他放在中控台上的那只手。

    可她试了几次,犹豫又害怕,始终不敢碰上去,直到对方干脆收了回去,直接断绝了机会。

    见此,洋子不安地抬起头再次面向男人,对方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勾起了一个弧度很轻的笑容,他伸出手到她的面前:“你需要我吗?你想我为你做什么吗?告诉我。”

    带着一点点命令语态的词句落在她的耳朵里,却反而让她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洋子点着头,鼓起全身的力气越过了横在主副驾之间的中控台,伸出手去用力地撞到他的怀里面,明明全身抖动得更厉害却不敢放开,紧紧抓着他的后背。

    伊佐那这才抚了抚她的头顶,感受到手掌下对方想躲避但极力忍住的动作,他脸上的笑意才真诚了很多,开口时也格外温柔:“好了,没关系,我不是在这里吗?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我说过的吧,有我在就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所以别总是推开我,洋子。”

    他的尾音有些委屈,却也让洋子渐渐安静了下来。两个人维持着这种别扭的姿势抱在一起好久,直到有一辆车开进了这个停车场来才迫使她赶紧松开了手又坐了回去。

    那辆车至面前过去后停在了不远处,几个年轻人走下来奇怪地看了这对坐在跑车里但各自都没有说话的男女一眼,又说说笑笑地朝着公园深处离去。等人群彻底走远,洋子提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手指还有些轻微的发颤,可脑子也终于缓了过来。

    她转头看向副驾的伊佐那,对方却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望向天空,洋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今天的空气质量应该是很好,所以那轮盈月特别清晰,甚至隐约还能看见一些星星。

    “你知道夏目漱石的那句很出名的‘月色真美’吗?”

    男人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她惊讶地转头看着他始终望着盈月的侧脸,没有想到从对方的嘴里能听到如此文学性的话题:“我当然知道!可是,伊佐那你…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个的?”

    他一直抬着的头朝着洋子侧着低下来,另一边的耳坠贴在了他的脸颊上,眼瞳里的紫色不知道是不是在月光的挥洒下终于变得清晰可见,洋子见他笑了。

    “从一个人那里听来的。”发现少女还想问下去,伊佐那却摆正了脑袋换了个严肃的语气:“所以,发生什么事了,该跟我讲了吧?”

    洋子嘴唇嚅动了一下,眼神也瞥向了别处。想了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后抬起头来朝着伊佐那露出了和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过两天吧,到时候我肯定跟你讲的,好吗?先让我整理整理。”

    对方把话都说到这儿了,伊佐那哪怕耐心耗尽心中充满了不爽也只能挑了挑眉来掩盖他想发狠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他说着,伸过去牵起了洋子的一只手到面前,感觉到她并没有任何不适便放在自己脸边蹭了蹭,最后侧头亲了亲她的掌心。

    少女的脸上果然立刻就出现了些许愧疚般的松动,但却也只是在借着力道抚了抚他的耳发后就收了回来。

    “我们回家吧?”

    重新返回公寓楼下后,便遇上了匆匆赶回来的鹤蝶,他手里提了一个蛋糕盒,是给谁的简直不言而喻。

    三人正巧撞在一起,都没忍住笑起来,一时仿佛今天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似的。

    因为东京的这套新公寓都是一些面积较大的大平层,不太适合鹤蝶那样一个人居住,所以他家是在离得不远的另一栋楼,在吃完蛋糕,陪着洋子打了两局电视游戏后他就离开了。

    而在鹤蝶走后,洋子便也洗漱完,跟伊佐那说了一声后又仿佛没事人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独留他坐在沙发上这会儿才敢把刚才一直压抑着的那些情绪外放了一点在面上。但坐了一会儿后,伊佐那觉得根本一点用也没有,便回屋抄起了架子上挂着的东万外套,出门去了新宿那边的拳击俱乐部。

    刚进VIP看台,伊佐那就对着身边的手下开口:“今晚别玩那些无聊的东西了,拿点真本事出来,懂吗?”

    一整晚,这个俱乐部的地下拳击场就没有消停过,难得一遇的生死不论比赛,让所有有幸得见的赌徒还有好事者们都看红了眼睛,喊破了嗓子。

    而另一边,洋子是有感觉到伊佐那又离开了,但因为极道组织的工作性质,她以为是对方有什么临时的事务要处理,便没有多想。

    两个人虽然已经恋爱了快两年的时间,但因为各种因素,他们都没有最终越过那一步。或许,在伊佐那的计划里,原本今天的时间地点和氛围都水到渠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遇到了别的事,两人的关系肯定会再更进一步的。

    洋子也很自责,觉得自己一定是伤害到了伊佐那。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愿意为自己妥协至此,是她太不争气了,连基本的情绪都控制不好,居然还能因为过去的经历而精神崩溃,甚至影响到别人。

    她也不是不想直接和伊佐那说出前因后果,但又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其实讲出来了对方也很难给予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而且她决定了要回一趟川崎,去室町家的墓地看一眼,害怕伊佐那会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对他当年带走自己的质疑,便最终没有说出口。

    当察觉到对方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后,洋子反而松了口气,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那封算得上莫名其妙,却又破坏力十足的邮件。想起记忆中室町宏那张有些模糊,但充满着恶劣的脸,重重地叹了一声后,又有些生气地把手机狠狠摔在了床垫上。

    未免夜长梦多,洋子第二天在学校的时候就给伊佐那打了个电话,说她晚上要去直的修理厂那边,会回来得比较晚,因为直会送她,所以也不用接了。

    实际上下午她没课,所以上完最后一节,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直接买了张快线票去了川崎市。

    时隔快三年,她再次站在川崎站的门口时,竟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明明周围的建筑物和街道景色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连商铺都还是那些,可依然让她一会儿觉得陌生,一会儿又觉得熟悉,好像时空重叠一般,一时有些不清楚现在何年何月。

    像室町家这样历经多少代,跨越上百年的大家族,都是有一块自己的墓地的,位置就在他们常年居住的那座小山的背后,离居住的院落也就走上十来分钟的路程。

    洋子以前也随着他们去祭拜过,所以她不打算联系任何人,自己一个人独自换乘到了附近的车站。路过站内一家花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又还是折返回去买了一束祭祀用的花束,才往山上墓地的方向走去。

    以前觉得室町家坐落的这座小山还挺高的,可如今她再次走在这条路上,却感到格外的短,只不过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半山腰。因为选择了一条避开室町家院落的路线,所以她只能隐约看见建筑物的一角,站在小道旁朝着那个方向只遥望了一下,洋子转头继续往上走。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个黑色的短毛衣,只是怕被伊佐那看出异样,所以脚上还是搭配着穿了双不太适合爬山的单鞋。好不容易顺着公路,气喘吁吁地走到墓地前的时候,连日常还会跟着鹤蝶锻炼一下的自己都要扶着膝盖歇会儿。

    因为整个墓地都属于室町家,只要按着排序,很快就能找到室町道明的墓碑。

    墓地内有一颗种了快百年的樱花树,此刻早就过了时节,只留下之前最后的那些残花落了一地,无人来打扫。

    洋子走到那石碑面前,盯着上面写着的这四个汉字,仔细想了想后还是有些想不起对方的长相,那张明明应该印象深刻的脸在记忆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始终无法透过其下。看了片刻后,她因为爬山而气喘的呼吸也终于平静下来,这才将手里那束花放在了墓碑下。

    为了上来扫个墓还走了这么老远,搁这儿空腹有氧几小时,受这些累爬了半座山,躺在下面那个人甚至不会觉得感激,估计真知道她来了也恨不得自己赶紧滚出家族墓地吧?

    她不会再和这个家族有任何关系了,当确定这个影响了自己和两代人至深的老人确实已经归于尘土后,看着那个沉重阴郁的墓碑,却从未如此轻松过。

    我要放下了,世界上再也不会以任何形式存在一个叫做‘室町洋子’的人。

    你也好,任何人也好,都不能再那样影响我。

    “……下辈子记得先学会放过自己。”

    少女轻声说完,便利落地转身打算离开,却和站在小道尽头的和服男人对上了视线。

    “你果然来了洋子…对,是黑川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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