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那个双手抄在和服袖子里的男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如果不开口的话还挺能唬人的,觉得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大少爷。但只要听见他说句话,就又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货。

    以前洋子没把对方说的那些当一回事儿,如今连著名‘阴阳师’伊势谷朔也她都能忍过高中三年,自然更不会对室町宏话里那种有些怪异的语气产生任何情绪。

    所以她只是安静地打量了他两眼后非常坦荡地开了口:“你都发邮件给我了,我当然要来看看。”

    语毕,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墓碑,正准备往前越过室町宏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身后探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脑袋——那是一个梳着公主头的小女孩儿,不过也就2岁左右,穿着白色的纱质公主裙,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哪怕两人四目相撞,对方也没有躲闪,反而直勾勾地看过来。

    “你是姑姑吗?”

    见小女孩儿这样问自己,洋子抬头看了一眼室町宏,对方却和她笑着耸了耸肩好像并不在乎她会说什么的模样,她便只能蹲下来勾起了笑容解释道:“不是哦,我姓黑川。”

    很显然,对于这个年纪太小的孩子来讲姓氏之类的东西还是太复杂,但那句拒绝却非常清楚。小女孩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立刻嘟了嘟嘴,应该是不高兴地背过头去,然后跑向了不远处沿着公路走上来,刚到墓园门口的女人身边。

    那个女人也是熟人,就是很早前在川崎马场见过的大原丽香,对方先是一把接住了歪歪扭扭跑过去的小女孩,一抬头就看见站在了里面的洋子。她瞬间瞪大了眼,在洋子和室町宏之间来回看了看,轻咳一声后垂下眼帘,一把抱起女孩儿走了出去,似乎是想把这里的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你都没觉得惊讶?”

    “不会啊。”洋子见大原丽香离开后,转向室町宏“按照那位的安排,不就该是如此吗?意外这种事,有我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哈哈,还真是。”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家离川崎还挺远的。”

    见洋子要走,室町宏才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我说,你真的一点不想知道这几年室町家发生了什么吗?你不关心绫子?不关心……别的谁吗?”

    她看着被抓着的地方,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再次抬头看向室町宏的时候,眼神里全是些无奈:“我都不姓室町了,我为什么要去关心?”

    这几年她前前后后也给绫子打过不少电话,也陆陆续续发过不少邮件,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时间久了后,洋子便明白对方是故意这样做,那是来自绫子的好意,不想自己再有为难的可能性,所以主动拒绝了。

    “真是干脆。”室町宏扯了扯嘴角“明明当年闹得那么大,把那老头子气得半死,还得罪了片月家…既然你不关心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哦对了,说起这些,有两件事你大概不关心,但听后可能会很爽吧?”

    洋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个骄傲到有些自大的男人头一次在两个人对话的时候移开了目光:“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老头子打算把你嫁去的那个片月家……那个男的一年后就因为闹出了X侵害后辈的丑闻,在家和他的父母一起自杀了。”

    “活该,对吧?还有,你前段时间山路赛分站夺冠上了杂志,他看到了的。”

    “恭喜你,彻底摆脱他了。”

    说完,室町宏看着洋子侧着头对着自己,正好露出她左侧的下颌到脖子处有一条隐隐约约的伤痕,他愣了一下后马上换了副面孔,颇为嫌弃地朝着她摆了摆手:“又不是室町家的,站在这儿干嘛?赶紧走!”

    “?”

    被对方这么一赶,洋子也没再继续想这家伙为什么要那么好心地讲些‘爽文’给自己听,翻了白眼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越过他离开了这一小片墓地。

    走出墓园便看见了门口的木制长椅上正坐着大原丽香和那个小女孩儿,大原丽香只是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还低头要女孩儿跟自己招手,只是女孩儿显然脾气大得很,和洋子对上眼后又立刻嘟着嘴别过了头,估计还在记恨刚才自己拒绝的事。

    她也没在意,笑了笑沿着公路走了下去,在拐弯的地方她微微侧头看了眼那上面,室町宏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一把抱着小女孩儿,两个人嘻嘻哈哈在说着什么,一家三口又进了墓园里面。

    站在高处的室町宏当然也看见了那个少女消失在公路弯道的身影,他抱着女儿逗了她几句后,三个人一起走到了室町道明的墓前做清扫,见到那束白色的花时,他最后并没有动——就像他隐瞒了老头子是在看过那本杂志后不久就去世的时间点。

    后来室町宏也想过,就算有关系,但室町道明肯定不是因为气急败坏之类的原因,不然当时也不会那样平静地递回给自己。虽然那个老头子到底如何想的已经无从知晓……总之是他输了。

    有些东西,虽然总会像疤痕一样永远都在,可已经几不可见,足以忽略。

    “爸爸,花花。”

    临走时,女儿似乎对那束花很感兴趣,想要带走。一向宠她到天上的星星都要摘的室町宏第一次轻轻打了打她的小肉手,展现出了他原本最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模样:“那不是你的东西。”然后又在女儿扁着嘴立马就要开哭的时候,一把抱起她抛了抛:“但我们可以买玩具去咯!你要什么?”

    “车车!”

    “真是你爸我的好女儿!哈哈哈!”

    而另一边,洋子回到东京港区的公寓时,家里并没有人,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饭点,一般这会儿伊佐那肯定都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事。

    昨晚实在是有些太尴尬,她还想着今天叫上他一起出门吃个饭缓和一下。但又因为他不在,反而有些诡异的……不用面对的轻松。

    怎么回事啊洋子!逃避可不是你的风格!都已经完全放下了不是吗?!昨天不过是刚好各种情绪堆积起来,才造成了那样的意外。实际上她的心理问题真的好了很多很多了……虽然当时要是伊佐那问一问自己的话可能也不至于……好!停!少埋怨别人!

    而伊佐那进门的时候,便正好看见洋子站在客厅的位置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猛地摇头,也不知道那个脑袋瓜里又在钻什么牛角尖。

    “吃饭了吗?”

    “嗬!”被身后突然发出的询问声吓到,洋子一转头就看见伊佐那正在把那套工作时常穿的黑色风衣挂在了玄关的衣柜里,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感觉对方似乎有些疲惫的模样,便没讲要出去吃饭的话:

    “还没呢,伊佐那你呢?我准备自己做一点,你要吃吗?意大利面好不好?我最近新学了白酱的做法……”

    “你吃吧,先去睡会儿,给我留点就行。”

    然而男人却只是随意笑着说了一句,便转身越过她去了盥洗室洗漱。独留洋子站在那儿踌躇了半天,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他肯定不高兴了……换谁也不高兴吧…毕竟自己当时莫名其妙的崩溃了大半天还什么也不说,像个神经病一样。

    不,不行,她得解释!人长了嘴不就是沟通的吗!

    想到这儿,她几步走到盥洗室门口,悄悄拉开门看了进去——大部分公寓的设计里,盥洗室都只有盥洗台和洗衣机,里面会再有单独一间的浴室。此时伊佐那根本不在盥洗台前,洗衣机前的脏衣篮里被胡乱扔着衣物,旁边的浴室里传来了水声。

    其实这是个好机会,趁着他出不来的时候,把自己会觉得尴尬的话全讲了不就好了。洋子转了转眼珠,走到浴室的折门前轻轻敲了敲:“伊佐那?”

    “……嗯?有事?”

    显然里面的人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叫他,但洋子听见他关了水龙头,估计是以为自己什么事打算出来,她立刻把那扇屏风一样的浴室折门给推住:“没有没有!你洗你的!!我只是简单说几句话而已!不用出来!”

    她能看见折门的磨毛玻璃上印着的影子愣了片刻,然后逐渐走远,随着水声渐起洋子才听见伊佐那开口:“到底怎么了,要这会儿说?”

    “我……”洋子挠了挠头然后干脆转身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用后背抵住了门“我今天其实和你撒谎了,我没去直那里,我回了趟室町家。”

    因为看不见浴室里的动静,潺潺流水声也掩盖了伊佐那的声响,不用去考虑别人的反应,她不再那般难以启齿:“室町道明…就是我以前的祖父,他前段时间去世了。我昨天就是得到了消息,脑子完全懵了。不知道是不是对死亡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恐惧,然后就想起那时还打算绝食,想起以前的过往…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人死的霎那,是一个不甘又只能顺从的过程。

    她经历过,所以哪怕那样讨厌室町道明,在听见死讯时也依然会感同身受。她只是无法接受他,不代表无法理解……这个老人在自己的脑子里就像一扇门,打开后里面便是无比讨厌却根深蒂固的满园椿花。

    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打开它,那扇门死了,从此就将那些花都封存在园子里。

    “昨天你还那样安慰我,我却混乱得不知道该怎么讲。万一你觉得我还在怀念从前,或者践踏了你的心意……所以今天才迫不及待地去做了个了断。抱歉,我以前还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坚强到听见过去的消息也不会有任何动容…还说不爱不恨的……但是!我真的不会了,这次是真的!”

    洋子两手抱着膝盖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无意识间蹭来蹭去的脚指头,她的脸有些红便埋在了□□,瓮声瓮气地说:“因为有伊佐那在了嘛,恐惧也好,难过也好……感觉都能被全部填平一样。”

    正说着,她突然感到背后一松,折门被拉开,靠着的她不由自主便往后倒。

    洋子立刻松开双手去扶两边的门框,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靠在了什么东西上,她微微往后仰起头,便看见伊佐那腰上围了块浴巾,用膝盖和小腿抵着她才没倒下去。

    “那你现在好多了吗?”

    伊佐那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头发湿漉漉贴着脸颊,脖子上没擦干的水痕一条条顺着遒劲的肌理往下落在腰腹间,洋子觉得脸更红了,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了一句:“有伊佐那在的话……当然就好多了。”

    说完,她眼珠微动正打算移开,却不想对方发尾的一颗水珠滴落在了脸颊上,激得她抖动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睛。

    还没来得及睁开,她瞬间就感觉到那刚洗完澡的热气突然弯下腰来笼罩住了自己,接着便是一个吻;是带着一点力道的贴近;是急切微喘的呼吸交织……

    “我可以让你再更好一点的,洋子,如何?”

    这次她选择回抱住了他。

    ……

    她不由自主地,总会在片刻的间歇里思考到生命。

    有性生物放弃了无性的‘永生’,选择了与另一个个体分享基因和灵魂,一代一代。

    繁衍本就是向生的,但最终,

    人们却都在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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