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玄的马车也不是第一回坐，裴千兮轻车熟路地靠在窗沿边，“左右你这马车宽敞，多我一人不多。”
见她一脸无赖，赶也赶不走的模样，谢璟玄没好气道：“我这马车回的是谢府。”
“谢府。”裴千兮懒洋洋半眯着眼，蓦地想起什么，“芋儿那丫头定还守在谢府，我同你一道去接她。”
“不必，我让断云送她回去。”谢璟玄环手闭眼。
裴千兮不贫道：“你将引路的小太监都赶走了，何况我来时坐的是攸姑姑的马车，没人送我回府，自然要坐你的马车。”
“都督。”马车前的断云忍不住出声打断，这二人走还是不走了。
“你去驾马车，让断云去接芋儿。”谢璟玄睁眼戏谑地看着她，谁家闺中女儿愿意驾马车。
眉梢一挑，知道谢璟玄是在故意为难她，裴千兮不怀好意地盯着谢璟玄，随后两手一合，拉开车帘钻出去一脚将断云踹下马车，“听到了吗，你家都督让你去接芋儿回崔府，芋儿少一根汗毛拿你是问。”
“可……”断云扶着一时不注意被裴千兮踹中的腰，挠了挠头道，“崔姑娘你会驾马车吗？”
“怎么不会。”裴千兮一扯缰绳，马儿向前奔去，她撇头对断云招了招手，扬声笑，“放心，保证你家都督完好无缺。”
谢璟玄：“……”
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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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玄一行人一走，质帝对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没看多久就找了个借口溜出章德殿，太后由怀彻扶着坐到案前，面无表情地翻看着质帝方才胡乱摹的山水，倒有几分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意境。
“陛下这份才情倒是难得一见。”怀彻接过宫女递来的鸟笼，顺手将它挂在案旁的三支梨木架上。
“治国之君要才情有什么用。”太后翻动奏折盖住宣纸，眸中晦暗不明，“朝堂上装聋作哑，转眼将元业找来堵哀家的口，谢璟玄好手段。”
“攸枝，去钦天监后一并查查陛下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太后对攸姑姑道。
“奴婢领命。”攸姑姑行礼后退下。
“谢璟玄此人心思深沉，太后为何放心将裴府之事交由他查探。”怀彻手指在金丝细笼上拨动，笼中鸟儿扑扇着羽翅追随。
太后指尖轻翻弹劾裴家的奏折，“三年前裴澈深陷战局，谢璟玄援兵迟缓，裴澈死后他一举吞并了裴家在军中的势力，要论朝中和人与裴澈嫌隙最大，非于他谢璟玄莫属。”
“而今裴家二房不过是走了谢璟玄当年的老路，由他去查，查出来损的是他的颜面，说不定朝中那些个支持裴澈的抓着当年之事参他一本，查不出来，此事便也作罢，如了韦峘的意，况且由谢璟玄亲自查的案子，就算是御史大夫也无法再挑刺。”
“太后圣明。”笼中鸟儿似是累了，歇在杆子上不肯动，怀彻便收了手，“离下月初没多少日子，谢都督筹备婚事恐有得一阵忙。”
太后侧身看着怀彻的背影，意味深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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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断云去接芋儿，裴千兮倒也不着急，驾着马车拉着谢璟玄往城北一逛，绕进了吆喝声盖过天的巷子里。
“来两碗酒酿圆子。”裴千兮一脚踩在车辕上，一脚垂落在车辕边轻晃。
“好嘞。”店家手脚麻利地盛好两碗酒酿圆子给人递了过去，“客官您的酒酿圆子。”
裴千兮一摸口袋，两袖清风，糟了，今日入宫为了衣着得当本就没带银两，现下芋儿又不在身边，她对店家一笑，指了指车帘道：“稍等，银两都在我家夫君身上。”
见驾车的是位穿着不凡的姑娘，再看马车装潢贵气充盈，店家热情地摆摆手，将碗塞进裴千兮手中，“您二位吃完再付。”
有些不好意地捧着碗挤进车厢，裴千兮将其中一碗塞进谢璟玄手里，笑嘻嘻问：“谢都督可有带银两。”
盯着手中软糯稠香的酒酿圆子，谢璟玄明知故问，“你要银两做什么？”
“请你吃酒酿圆子呀。”裴千兮朝外间努了努嘴，“这不还没给钱。”
谢璟玄气得一笑，“你请人吃还要人掏钱？”
“他家酒酿圆子京中一绝，只此一家其它地方你想吃都吃不到，今日看在你赶来及时的份上才请你吃的。”裴千兮捧着碗暗自神伤，“只是今日出门匆忙，囊中羞涩，只好先跟你借点，一会回了崔府就还你。”
她眼巴巴地盯着手中的酒酿圆子，就差垂涎三尺，谢璟玄哭笑不得，将银钱扔给她。
“这么大方。”裴千兮收了钱咂巴咂巴嘴。
“不要就还回来。”谢璟玄维持着教养，他头一回遇到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姑娘。
“要的，要的。”裴千兮忙把钱揣进怀里，尝了一口酒酿圆子后将碗放在长条案上，一转身出了车厢。
谢璟玄端着碗，醉雪酿，酒酿圆子，这种饮食上的偏好似乎有些熟悉，犹豫一瞬后他拿起勺。
待裴千兮拎着大包小包糕点进来时谢璟玄碗中已然见底，正斯条慢礼地将碗放在案上。
“吃这么快。”裴千兮把糕点随意一放，拿起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崔府的饭很难吃？”谢璟玄目光下移，看着车厢中堆起比长条案还高的一堆吃食。
裴千兮边喝边摇头，“这叫有备无患。”
谢璟玄不明就里，马车突然被人敲了两下，裴千兮光顾着吃仅来得及给他一个眼神，谢璟玄伸手拉开车帘。
店家对上谢璟玄，愣着看了半天后笑道：“郎君，你家夫人落下了一份桂花糕。”
谢璟玄薄唇轻抿，想要解释一下。
那店家却低声劝：“郎君，我看你们这身装扮想必是富贵人家，何苦让自家夫人驾车，叫人看了多不像话。”
裴千兮眼疾手快地将两个空碗塞给店家后拉上车帘，还听得店家在外唠叨。
“原以为郎君是个病弱的，谁道是个吃白饭的，亏得生了这么好一张脸……”
谢璟玄黑着脸，一双眼又凶又狠地盯着裴千兮。
裴千兮灿灿一笑，“你且坐着，我去驭马。”
谢璟玄沉默，先裴千兮一步跨出车厢，坐上车辕缰绳一拉，在店家的夸赞声中远去。
……
断云看到谢璟玄驾着马车前来时差点没将眼珠子瞪出来，使劲掐了掐自己确认这不是梦。
谢璟玄此人擅骑射，在西北时能降得了千里野马，拉得开百斤大弓，自从回京后也再没有机会施展一身本领，出门为了不引人注目也多是坐马车，亲自驾车断云还是头一回见。
“都督，你不会把崔家小姐……”断云比了个抹脖子得手势。
谢璟玄浑身风雨欲来，吓得断云后退两步。
“小姐！”芋儿见裴千兮探出头，激动地跑了过去，扶着她下车后又绕着转了几圈，“小姐你没事！”
“你这话说的，非要我出些事你才高兴？”裴千兮一弹芋儿的脑袋。
“奴婢一直守在谢府门口，迟迟不见大都督回来，急死奴婢了。”芋儿絮絮叨叨，手中却被裴千兮塞满一堆吃食。
裴千兮将人拉到一边，“芋儿，你身上可装着银两？”
芋儿艰难腾出手 ，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交给裴千兮，“小姐，奴婢只有这么多。”
裴千兮瞪大双眼来回数了数，还不够零头，立刻转身一股脑将车厢内剩余的东西全挂在芋儿身上，“芋儿你先把这些带回青黛院，我稍后便到。”
目送芋儿摇摇晃晃进了崔府，裴千兮乐呵呵转身，脑内飞速流转想着以什么借口赊账。
“崔初黛！”
裴千兮小脸一垮，崔显一脸老父亲恨铁不成钢地朝她走来。
“父亲。”裴千兮端庄行礼。
她这些天摸清了崔显的性子，古板严肃好面子，对两个女儿最为看重的就是教养和礼仪，每每见裴千兮松散随意的举止时都能气得老脸发青。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崔显沉着脸大发雷霆，“你自己看看你在祇王府都说了些什么。”
此刻若是敢反驳崔显，崔显能气得当场晕厥，索性知道他发一顿牢骚会好，裴千兮垂着头恭敬听教，就当是为崔初黛孝敬孝敬崔显。
“我崔家世代清廉，和裴家毫无渊源，与祇王府更是不相来往，父亲一生未曾沾染世家纠纷，你非要去趟裴家和祇王府这浑水，让外人如何看待我崔家……”
“父亲说的是，女儿知错。”裴千兮点头，一脸懊悔。
崔显看她这模样，有种有气无处撒的感觉，“上次父亲替你开脱就没惩罚你，这次就算父亲来了都没用，你给我去把家规抄一百遍，不抄完别想吃饭。”
裴千兮面容凄惨，拉耸着脑袋点了点头。
谢璟玄看她这模样，总算知道她那句有备无患是何用意，崔显还在滔滔不绝，谢璟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想到不过几日崔显就要成自己岳父，谢璟玄上前几步弯腰行礼道：“崔大人。”
崔显正骂在兴头上，抬着右手一扫示意勿扰，余光瞥见谢璟玄后一顿。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