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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裴千兮和谢璟玄坐着马车向城西驶去,可方向却不是裴府。

    “你不是去裴府吗?”裴千兮指尖撑着车窗,外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街道。

    “去裴府之前先去见个人。”谢璟玄闭眼听着马车外的喧嚣。

    “揽月楼?”七层宝楼逐渐从交错的屋檐中探出,裴千兮放下窗,“你去揽月楼见谁?”

    难道是贺霁锦,裴千兮一瞬便否定了这种想法,她生怕被人看出端倪,这些日子根本就不曾与贺霁锦来往,哪怕是书信也没有,谢璟玄不可能猜出她和贺霁锦的关系。

    谢璟玄似是故意吊着她,“见个熟人。”

    熟人,她和谢璟玄能有什么熟人,裴千兮心中将可能的熟人捋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什么熟人可以去见,猜不出所幸不猜了,她挤到谢璟玄身侧,坐在软塌上凑近了看谢璟玄的侧脸,在光晕笼罩间更显得稠丽。

    盯了半晌她突然道:“你若是个女子定是个美人儿。”

    她这话说得风流,谢璟玄微微睁眼睨了她一眼,道:“你若是个男子我定离得远远儿的。”

    ……

    进了揽月楼,谢璟玄随手打发了小厮,带着裴千兮径直上四楼。

    待见到厢房里出来的人后,裴千兮才知道所谓的熟人是谁。

    韦宗凌神情专注,从厢房一路低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注意前面站着人,一头撞上去后身前人纹丝不动,自己反倒后退了两步,他捂着头骂:“哪个不长眼的?”

    谢璟玄眸中含凉凝视他。

    “谢,大都督。”看清来人后韦宗凌哐哐向后,同样是在揽月楼,同样是在四楼,他第二次遇到谢璟玄。

    裴千兮是崔老太傅孙女的事他也是踏雪宴时才知道,上次被裴千兮戏弄后他不是没找过韦相,可韦相一听是谢璟玄二话不说就以家规罚他,告诫他离谢璟玄远些,韦宗凌心中带着怨,可他怕谢璟玄更怕韦相,当即想开溜。

    “韦公子在找东西?”裴千兮笑容满面从谢璟玄身后探头。

    见着裴千兮韦宗凌更是有转身逃跑的冲动,他使劲压着双腿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昨日喝醉了酒,有些头晕站不稳。”

    谢璟玄目光无意落到韦宗凌腰间,韦宗凌下意识用长袖挡住,他勾了勾嘴角,“近日禁军忙着搜查京中往来人员,事务繁多,既然韦公子无事,本督也不便打扰。”

    搜查,韦宗凌眉目一喜,拦住转身将走的二人,犹豫开口道:“谢都督,我丢了件东西,能否用禁军帮我找找。”

    “哦?”谢璟玄面上带着打量,“什么东西?”

    “玉,玉璧。”韦宗凌结结巴巴道。

    “你丢了玉璧?”裴千兮猛地看向他的腰侧。

    玉璧乃是世家贵族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寻常人家不可佩戴,几大世家皆有各自样式的玉璧用以出门辨认,同样,拿着玉璧也可借世家的名头做事,韦家于京中威势浩大,韦宗凌的玉璧落入他人手中确实是个麻烦。

    “何时所丢?”谢璟玄问。

    韦宗凌懊恼道:“昨日我和一友人相聚,多喝了几杯睡了过去,方才醒来后才发现玉璧丢失。”

    “韦家的玉璧丢失可大可小,你何不找韦相派人帮你寻?”谢璟玄面上带着怀疑问。

    “不可让我父亲知晓此事。”韦宗凌一听找韦相就慌了神,看出谢璟玄怀疑他,他忙道,“谢都督相信我,我真的是与人吃酒后丢了玉璧,若是你能帮我找回,我定会重谢。”

    谢璟玄沉着眼,似乎在考虑帮不帮韦宗凌,他淡淡道:“我和韦相在朝堂上政见不同……”

    听出他拒绝的意思,韦宗凌心一凉,还是不肯放弃,“此事不用都督出面,你就悄悄借禁军帮我寻便是。”

    “禁军出动都是要有由头的,你让谢都督借你禁军,以谁的由头?”裴千兮道。

    韦宗凌脸色难看,左右思量,要是真的丢了玉璧,父亲恐怕能将他腿打折,与其坐着等死,不如豁出去一把,找到玉璧后再送些银钱给谢璟玄让他别将此事说出去,“就以我的。”

    谢璟玄抬眼,有些动容,“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1]你的玉璧当真丢了?”

    “我韦宗凌以性命保证,方才所言绝无假话。”韦宗凌就差向天发誓。

    谢璟玄缓缓点头,算是许可。

    韦宗凌大喜过望,有禁军出手,将揽月楼围起来一查,还怕查不到是谁偷了他的玉璧吗。

    裴千兮看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问:“与你一道吃酒的那人你怎么就没怀疑是他偷了你的玉璧。”

    “他现在还没醒,我搜过他身,他身上没有。”韦宗凌道。

    “你就不会问问小厮可有人进出过厢房,揽月楼夜里不也有小厮值守?”裴千兮似无意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韦宗凌来了精神,转身下楼找人去了。

    韦宗凌下楼后,裴千兮还是想不明白,谢璟玄来揽月楼见韦宗凌有什么用,“你特意来就是为了帮他找玉璧?”

    “你看看就知道了。”谢璟玄走到韦宗凌方才出来的厢房门口,里面仰躺着一个人。

    裴千兮站在他身侧,一眼就认出里面躺着的人,裴耀之子裴子秀,她瞬间了然,谢璟玄想借韦宗凌的手查裴府。

    “这是谁?”她问。

    谢璟玄道:“裴耀之子裴子秀。”

    裴千兮摸着下巴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这是给韦宗凌下套呢。”

    “你也不傻。”谢璟玄看了她一眼道。

    不多时,韦宗凌浑身戾气上楼,死死盯着地上昏睡的裴子秀。

    “你问出什么了?”裴千兮环手问。

    韦宗凌压着火气道:“揽月楼的小厮说裴子秀昨天夜里趁我睡着时出去过,莫约一个时辰才回来。”

    “裴子秀?他是裴家的人。”裴千兮仿佛才知道里面人的身份,转而问谢璟玄,“裴家是不是也住在城西?”

    “嗯。”谢璟玄回应。

    “同在城西的话,一个时辰回家一趟也不是不行。”裴千兮杵着下巴,“许是他落了东西,不然也没理由大半夜出去一趟又回来。”

    “你借禁军是想查揽月楼?”裴千兮转了话题,“你要借禁军就快些去吧,我和谢都督要筹备婚事,就不与你同道了。”

    “婚事?”韦宗凌一愣,“你们不是才下聘?”

    “陛下赐婚,下月初就结亲。”裴千兮有些娇羞地拉了下谢璟玄的衣袍。

    谢璟玄眉心一跳,捏住裴千兮的手,对韦宗凌道:“我让断云留下来,他会带你去校场。”

    “多谢都督。”韦宗凌脸上带着笑目送他二人离开。

    待二人走后,他目光恻恻看向厢房。

    他方才昏了头,查什么揽月楼,揽月楼富贵滔天,何苦得罪,分明是裴子秀趁他睡着后偷了他的玉璧,难怪裴子秀此前几次提及家中玉器甚多独独没见过韦家用来做玉璧的南阳玉。

    他和裴容芝闹成那样也不曾疏远了和裴子秀的情分,裴子秀就是这样对他。

    好一个裴家。

    -

    裴耀宽慰吉氏不要担心。

    若只是普通偷窃,大可上告衙门,再由衙门通传开堂审理,眼下不动声色地直接上门搜查,恐怕是子秀得罪了什么人。

    裴耀皱着眉赶往大门,却见韦宗凌站在门外,正趾高气昂地训着阻拦他们入府的家仆,身后是乌泱泱的禁军,裴子秀被断云反绞着压在韦宗凌身后。

    “韦宗凌!”吉氏惊呼,急忙来到裴耀身后,“老爷,就是他害得我们容芝差点丢了清白。”

    吉氏一想起祇王府的事就一肚子怒,张口骂道:“这下流货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日羞辱容芝不成今日便抓着子秀不放,我看他就是故意报复……”

    吉氏骂得不痛快,欲上前与裴宗凌理论。

    “慢着。”裴耀拉住了吉氏,“你忘了他姓什么,韦相怎么说也是他父亲,这点面子都不给,今后还谈什么合作。”

    韦宗凌虽然是韦相之子,倒不是腹中空空,可耐不住韦家出了个鹤亭公子,处处压他一头,就是有心也无力出头,久而久之被人淡忘有这么个人,这是韦宗凌心底痛刺,每当有人踩到便隐隐作痛。

    吉氏一番言语毫不遮掩,韦宗凌自然能听到,他捏了捏拳,往日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听信裴容芝的花言巧语,以为裴耀夫妇不被世人目光所影响,待他与众人不同,还天真地以为裴容芝能劝动裴耀夫妇将祇王府的婚事退了。

    而今一看,什么金子蒙尘,根本就是裴容芝为了讨好他胡编的谎话,裴耀夫妇打心眼里看不起他,韦宗凌阴恻恻笑了笑。

    裴耀拦着吉氏不光是因为韦峘,更因为韦宗凌身后站着的禁军,韦宗凌身无官职,根本不可能调动禁军,就算是韦相给他撑腰,最多能将镇扶使请动帮他,可禁军归谢璟玄管,谢璟玄帮谁也不会帮韦家人。

    今日韦宗凌能将禁军带到裴府,事情定然不简单。

    裴子秀口中被堵,见着裴耀呜呜地叫了两声,身后压着他的断云见他动弹,手上用力将他压得更低,隐约听到骨头错位的声响,裴子秀疼得大汗淋漓。

    吉氏看得心疼,紧拽着裴耀的衣袖。

    裴耀咬了咬牙,他固然心中有气,面上则摆出一副笑颜迎了上去,“这不是宗凌嘛,上门探望伯父也不用动如此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子秀犯了什么祸事。”

    韦宗凌看他这副面容只道恶心,从前他也来过裴府,裴耀和吉氏对他神色淡然,瞧不出喜爱或是厌恶,此刻他身后站着禁军,裴耀立马换了一副恭维面,虚伪至极。

    再一想到自己似个傻子般被裴容芝利用完就抛弃,心中钝痛的同时语气夹上嘲讽,“裴伯父,我今日前来并非与您叙旧,而是有东西要寻,叨扰伯父,还请伯父见谅。”

    裴耀看他不接话心中不免愤恨,他堂堂四品谏议大夫,竟然要对一个毛都不是的小儿笑脸相迎,还被驳了面,他日若是传到其他人耳中,他这个谏议大夫还有何颜面。

    “叨扰谈不上。”裴耀正了正身,面上仍带着笑可言语多了几分威严,“你贸然带这么些人前来,又叫人绑了子秀,事出有因,好歹得给个交代。”

    “我和子秀也算是旧相识,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对他动手。”韦宗凌走到裴子秀身前,“昨日同子秀把酒谈欢,席间仅有我二人,我醉酒昏睡不省人事,午时才转醒,醒来时子秀也在,可我腰间玉璧却不知所踪。”

    韦宗凌一手担在裴子秀肩上,看着裴耀道:“裴伯父,您也该知晓玉璧于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吧。”

    裴耀自然知晓,“如你所言,你醒来时子秀也在场,你怀疑他大可当场搜他身,何故将人绑了?”

    “我何曾不是这样想,可是揽月楼的小厮说子秀半夜趁我昏睡之时曾出楼莫约一个时辰,而后折返。”韦宗凌道,“他要是趁此期间将玉璧藏了起来,我搜身又有何用?”

    裴耀闻言心中跳了跳,只觉得今日的韦宗凌与以往所见不同,这番言辞不像是出自韦宗凌之口,“那你带人来裴府是何意?”

    “揽月楼与裴府同在城西,一个时辰时间足以往返。”韦宗凌仗着身后的禁军,窜足了底气,“我来裴府是为搜查。”

    “你托的是搜查之名,可大魏断没有无令搜查之说。”裴耀听他这般说辞只觉好笑,“你身无官职,不过一个相府庶子,也想搜查当朝大臣的家,简直荒谬。”

    裴耀说得字字铿锵,韦宗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抓住衣袖擦拭手中冷汗,谢璟玄只道可以借他禁军一用,却没有告知他搜查还要搜查令,他不免怀疑是不是被谢璟玄摆了一道。

    可腰间挂着的玉璧确实不翼而飞,当晚也只有裴子秀和他同饮,揽月楼是出了名的不差钱,更没有必要偷他一个庶子的玉璧。

    看出他的退缩,裴耀拿出官场威仪,“你毫无证据,仅仅凭小厮的几句言语就闹着要搜裴府,还放任禁军将我儿打伤,此事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说法,明日我定要上奏参韦相一本。”

    韦宗凌怕了,裴耀如果真的把这件事闹到朝堂上,韦峘丢脸不说,回府后他指不定受什么罪。

    一直沉默的断云突然开口:“裴大人此言差矣,我们是陛下的禁军,听得是陛下的号令,守得是上京的安危,如今韦公子玉璧丢失,唯恐有不轨之人借此图害忠臣之名,想要断我大魏脊柱,于情于理禁军都不能放任不管。”

    “大都督事务缠身,特允属下协助韦公子找回玉璧。”断云对身后的禁军使了个眼神,将裴子秀扔了过去,上前抱拳行礼,“还望裴大人配合。”

    有断云出面,韦宗凌心中将要熄灭的小火苗瞬间壮大,他上前道:“裴伯父,事关上京安危,还请伯父配合。”

    关个毛的上京安危,裴耀笑面难以维持,心道果然是得了谢璟玄的允许,韦宗凌才敢以下犯上,他忍者怒意道:“禁军又如何,没有陛下的圣谕也不能动裴府。”

    “裴大人有所不知,大都督特别下令,既是为了忠臣安危,哪怕是先斩后奏被陛下责罚,他也是担得起的。”断云说着手扶上腰间佩刀。

    刀刃出窍,斜日照在刀面上晃了裴耀和吉氏的眼,断云身后的禁军们瞬间拔刀,个个寒气凌然。

    “你,你们……”裴耀手指颤抖指着断云和韦宗凌,没有想到谢璟玄竟敢先斩后奏,瞧禁军的架势大有他不配合立马让他人头落地的意思。

    韦宗凌也被身后齐刷刷的刀剑出鞘声吓到,他第一次觉得谢璟玄是个疯子,谢璟玄带出的人也是疯子,可如今他已经和疯子在同一条船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看裴耀夫妇二人吓破胆的模样,心中还是升起报复的快感,韦宗凌道:“裴伯父可愿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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