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红什么？”裴千兮先发制人，虽然此刻自己脸上同样一片绯红。
谢璟玄眼底似被浓雾笼罩，暗色蔓延，他盯着裴千兮近在咫尺的唇，手臂肌肉紧绷，极力克制自己吻上去的冲动，“你下去。”
身上人闻声非但不动，反而指尖用力，谢璟玄额角青筋凸显，他伸手环着裴千兮的腰起身。
“哎。”
随着他起身，裴千兮身体向下滑落，不得已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双腿缠在他的腰际，以防自己滑下去，她眼中尽是狡黠，故意凑到人耳边道：“夫君～”
尾音拖得又长又轻，像细小的绒毛挠着谢璟玄的心，他挥袖扫落桌上的菜盘茶水，将人抵在桌上。
几声脆响，引得坐在桌沿上的裴千兮侧头去看，冒着热气的菜就这样散落在地上。
“你……”
谢璟玄陡地压低身形。
裴千兮忙松开环着他的手，一手撑着木桌，一手抵在他胸前，隔着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剧烈震动的心脏。
嘭！
连接隔壁的木墙被重物猛地撞击，继而是东西坠地的响声，隐隐约约还有刀剑相击之声。
两人顾不上彼此间的旖旎，相视一眼后谢璟玄后退。
裴千兮下桌走到木墙边，附耳侧听。
隔壁，断云一剑刺穿灰衣男子的胸膛，余光瞥见竹子正被三人围打，心中暗骂一句，抬腿踹开黏在剑身上的人，剑尖伴着鲜血拔出，来不及将鲜红低落，便又刺入人的手臂中。
拿着长刀准备偷袭竹子的男子惨叫，手一松长刀滑落，竹子回头，眼疾手快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断云！”竹子喊道。
断云后退，勘勘避过刀锋，左肩却被刀尖划破，鲜血瞬间染红袖袍。
竹子一剑扫过剩余几人，将人逼得连连后退，他拉过断云右手担在肩上，劈开窗牗，带着人一纵跃下。
跑堂听没了动静后小跑进来，看着满地的血渍，颤颤巍巍道：“现在怎么办？”
一人人捂着腰间伤口，断云和竹子武功高强，上来的几个兄弟非死即伤，他咬牙，“我去禀报二爷，叫两个人看着隔壁，别让人跑了。”
跑堂一听隔壁，就差拍着胸脯道：“隔壁跑不了。”
几人看不惯跑堂一副唯诺模样，“要是人跑了，二爷定会将你皮剥了。”
“跑不了，他们喝了茶水，迷魂散的药效很快就会发作。”跑堂避开地上的尸体，给几人让出一条路。
“迷魂散？”裴千兮听着脚步声走远。
谢璟玄把她拉到窗边，“趁他们没来，你快走。”
“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裴千兮问，更何况只有进入匪窝才能打听出裴耀和山匪的关系，现在走了，她和直接待在谢府有何区别。
“我不会有事。”谢璟玄第二次后悔带她出来。
裴千兮转身将窗牗推开一条小缝，两人说话间已经有几个山匪向断云他们离开的方向搜去。
“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你放心把我一人留在此地和他们周旋吗？”裴千兮指着远处的山林。
谢璟玄沉着脸，伸手将窗牗关紧。
“我有办法让我们不分开。”裴千兮把人推到床上，钻进他怀里。
谢璟玄瞬间懂了她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环住她。
吱呀～
门被人打开一条缝。
裴千兮只觉环在她腰间的手暗暗用力，将人扣得死紧。
“客官？”跑堂瞥见地上混为一滩的饭菜，暗道不妙，推门而入，“他们……”
映入眼帘的一幕属实让人无奈，木椅四散，木桌光洁，肇事的两人相拥躺在床上，跑堂想起两人在木椅上的模样，脑中不由浮现这夫妇二人的激烈战况。
“他们中了迷魂散？”身后抱着刀的人问，他还是第一次见亡命鸳鸯。
跑堂试图将两人分开，可谢璟玄的手臂固若金汤，他使出全身力气也没扳动。
“罢了，就这样捆着吧，先带回山庄再说。”另一人道。
-
天灰蒙蒙亮，竹林之后是一座不显眼的山庄。
“这次收获不小啊。”
“这点东西算什么，上次大爷带着兄弟们劫了个告老回乡的七品贪官，满满一车银子。”
“这么一说，裴家好歹是世家，混得连个七品官也不如。”
“他们不过是裴耀的远戚，你指望裴耀给他们多少钱。”
“裴耀出手大方啊，他上次给二爷……”
“行了，行了，他们就快醒了，别说漏嘴。”
……
门被关上，屋内霎时寂静。
裴千兮睁眼道：“他们果然和裴耀有勾结。”
“嗯。”谢璟玄回应她。
“这里好像是个山庄，不知道断云和竹子进来没有。”裴千兮动了动手腕，试图摸索绳索打结处。
“夫人，我们在。”
头顶传来竹子细小的声音。
裴千兮抬头，在房梁上见着了倒挂着的断云和竹子。
裴千兮：“……”
“闭嘴。”断云撇了眼竹子。
竹子身后一凉，对上谢璟玄似笑非笑的目光，差点没勾住房梁掉下来，他凑近断云悄声问：“我怎么感觉主子似乎打算把我扔去喂狗。”
“把似乎去了。”断云同情地看着他。
门突然打开，一道青色身影被人用劲推进来。
嘭！
“别走，放我出去……”
门再度关上，书生抬高手臂拍打房门，外间却没了动静。
书生拍累了，双手随着门沿无力地滑落，瘫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锤了下大腿。
“这位小哥，你要是有空，能否帮我们把绳子解了？”裴千兮突然开口。
书生吓了一跳，手扶着地向后退，“你，你们？”
“我们在客栈见过。”裴千兮不再抬头，幸亏刚才没让竹子他们把绳子解开，不然有些不好交代。
“是你们啊。”书生拍着脑袋，恍然大悟般道，“你别急，我来看看。”
不等书生走进，身上绳子一松，谢璟玄抬手扶她起身。
“你能解开啊。”裴千兮看着谢璟玄。
后者无视她玩味儿的目光，淡淡道：“不知道怎么就解开了，可能是他们没绑好。”
书生灿笑，对二人抱手行谦礼，“在下白抚，定州平城人氏。”
“裴玄。”谢璟玄对他回了一礼。
“我是他夫人。”裴千兮有样学样，笑着回礼。
“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好生搭配。”白抚盘腿而坐，“我路经此地，本打算歇上一夜明日进京，没想到遭遇山匪绑架。”
“山匪？”裴千兮有些不相信，“绑我们的是山匪？”
“二位不知？”白抚思索片刻，“也对，昨日听你们说来自京兆，对这附近不熟悉也不奇怪。”
“客栈就在平城山山脚，翻过平城山后是平城，我们现在在这伙山匪的老巢无定山庄。”白抚道。
裴千兮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是落入山匪手中，凄凄地抱着谢璟玄的手臂，“夫君，我们现在一分回京兆的银钱都没有了，如何回京兆。”
“夫人，我们该考虑的不是如何回京兆，而是如何从无定山庄出去。”谢璟玄睨着她。
裴千兮嘴一瘪，“都怪三表叔，说好派人送我们回去，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他们不会是扔下我们跑了吧。”
“裴夫人说的是与你二人同坐的两位大人？”白抚问。
“就是他们。”裴千兮提道他们眼中霎时充满被救的希望，“你见过他们？”
白抚摇头，“我是被山匪强行绑来的，一路上不曾见过其他人。”
裴千兮失落垂眼。
“不过，在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白抚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谢璟玄道。
白抚缓缓道：“昨日二位上楼后，其余两人无意间说漏嘴，他们接了命令灭二位的口。”
“什么？”裴千兮惊呼。
“白公子可是听错了？”谢璟玄沉沉道，“他们二人只听命于裴耀表叔。”
“在下可以对天发誓，绝无虚言。”白抚笃定道。
“夫君，三表叔想杀我们。”裴千兮怕极了，紧紧握着谢璟玄的手。
“我们不是已经答应将京兆老家的田铺悉数兑成银子给他了吗，他为什么还要杀我们。”裴千兮吓得眼泪直掉，“怎么说也是你三表叔，一点亲缘情分也不顾及。”
“裴夫人莫伤心，人做事都是有缘由的，不妨仔细想想。”白抚温声安抚。
裴千兮埋在谢璟玄衣襟上哭了一会，接过谢璟玄递来的帕子擦眼泪，抽泣后回神道：“夫君可还记得那日三表叔在院里和表婶说暗杀，栽赃之类的话。”
谢璟玄有些疑惑，但还是配合她道：“记得。”
“栽赃？”白抚手指微动。
“事关裴府机密，我们本不该同你说，可眼下就快成了山匪的刀下魂，三表叔对我们不仁不义，我们也不必为他死守这个秘密。”裴千兮捏紧拳头，眼中满是不甘。
白抚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裴夫人放心，若有机会，在下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裴千兮苦苦一笑，“自从裴澈表叔战死后裴家早已大不如前，如今的裴家仅靠三表叔在朝中支撑，我们这些远戚为了支持他将家中的财产变卖凑了不少银子给他。”
“他要银子做什么？”白抚不解，他怎么没听过裴耀缺钱。
“打点啊，三表叔今年正逢朝中提拔，凑够银子后只需要将那伙山匪一网打尽……”裴千兮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怔怔道，“三表叔说那伙山匪盘踞已久，是朝廷的隐患，若是能一网打尽，他定能借此功劳扶摇直上。”
“那伙山匪不会就是你说的平城山山匪吧。”裴千兮有些不确定。
白抚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裴耀已经让他们顶了杀害裴家女的罪名，若是再将眼前的裴家二人杀了，届时裴耀带兵围剿，有理有据，兄弟们的脑袋可不够他砍。
白抚眸中闪过阴狠，此二人不能杀，既是裴家人，只需透些消息给他们，裴家族中人不少，与其和裴耀正面对抗，不如看他们窝里反。
“裴耀之事在下有所耳闻，当初裴澈将军的死同他有关。”白抚道。
父亲的死果然和裴耀有关，裴千兮双肩轻颤，几乎压不住体内沸腾的血液。
谢璟玄察觉她的异常，抬手握住她发凉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