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陶初然也曾经想过,如果那几个发现自己不见了以后会怎么做。

    如果她什么也不做的话,以他们几个的性格,一定会狂躁到屠尽王都乃至整个宇宙之后,在混战中自行了断吧。

    无论是她自愿离开或者是被什么掳走,其实都是一样的。以陶初然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恐怕都会觉得是自己没有看顾好她,所以他们要毁掉一切伤害到她的人,也包括自己。

    惹她不开心离家出走的要死,因为失误没能保护好她让她被掳走的也要死,被她讨厌了的话更要去死。她猜想这些年可能有许多人在她视线不可及的地方死去,因为这样那样在她看来很小的原因。但这就是所谓的“生死相依”,生与死都依赖于她的一念之间,她的每一个情绪都被无限放大,被观察、被揣测,似乎所有人都想取悦她,她的快乐就是所有人的幸福。

    可是她从来不快乐啊。

    所以他们也很痛苦。有时候陶初然会感到很愧疚,她强迫自己去迎接那些狂热的目光,故意让自己暴露在视线的中央。但她控制不了木僵与颤抖,身体总是比心理更快地败下阵来。

    仿佛在遥远的记忆当中,她也曾经这么努力过。但是没有用,快乐不是强迫就能拥有的,社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克服的。

    所以她逃了,跑得毫不犹豫。在陶初然的计划当中,她再也不需要回到星月宫,那是由无数视线和狂爱交织而成的牢笼,在那里,她和所有人都会痛苦。

    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自毁。超甲级爆发起来足以荡平整个宇宙,她需要安稳平静的生活环境,只有每个公民都精神稳定、各司其职,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所以她留下了抑制“狂化”的药剂,意在告诉他们,女王尚未放弃职责,也并未抛弃他们这些拥护者。至于那张小纸条,陶初然虽然希望一切照她所想,但也预想到了有些人会违背王令。

    毕竟,那是“本能”啊。

    于这些疯子而言,女王失踪的消息会引发什么震动才没有人去管,民心不稳、争端频起乃至于世界动荡、生灵涂炭都无所谓,反正除了她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小事,找到她才是第一的大事,他们只要能看着她就好了。

    陶初然长叹一声,断开和光网的链接,机械小鸟儿又飞回了她的身边消失不见。

    她已经足够小心了,也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不要害怕。不要着急。

    但一些星月宫的回忆还是不由得袭上心头。也许是很久没有听到房间当中的响动,木门“咔哒”响了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缝隙。红彤彤的兔子眼睛出现在了门后:

    “不、不爱吃吗?”

    在感受到视线的那一刹那,陶初然就缩回到了床上。

    温暖的被子和被窝中狭小的空间让她觉得安心,正如在星月宫辉光之间的那些日子一样,她只有躺在漆黑的床幔下才有安全感。兔子迟疑的脚步声传来,她又往床里挤了一挤。

    “我、我去换一些吃的来。”白云的眼睛更红了,忽略掉心头的那一丝莫名的酸涩,他端起了一边桌子上的饭菜。

    “罗大人说了只能在门外!”但他还没走出那扇木门,一个声音就从地下传来。然后紧接着一颗萝卜头冒了出来:“坏兔子!不讲信用!”

    小萝卜头拔地而出,对着兔子的脑门“邦邦”就是两下,一边砸还一边大声喊:“我要告诉罗大人!”

    但敏捷的乙级兔子并不会被刚“出生”的丙级小萝卜痛殴,他一闪身就躲开了萝卜头的头槌攻击,甚至手里的汤都没洒出一点。

    “别闹了。”眉头一皱,往日里羞怯的小兔子也变得有了几分威严,他腾出手来一把薅住萝卜头上的萝卜缨,“别吵到她。”

    可是还是晚了。

    怒气冲冲的小萝卜拼命抻着身体想要逃出兔爪,结果用力过大,本就脆弱不堪的萝卜缨断了开来,就好像人被薅下来一把头发似的——结果因为反作用力,一只圆滚滚的小萝卜直接倒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床上。

    陶初然顿觉身上一沉。

    “哇!对、对不起!”头晕眼花的小萝卜迅速伸出根须撑住了身体,小心翼翼朝被子的缝隙里偷瞄,结巴得像是兔子一样了,“你、你没事吧?”

    而手里抓着一把头·萝卜缨·发的兔子也大惊失色,完全忘记了陶初然不喜欢他靠近的事情,两步蹿过去就要掀开被子,看看这个牵动自己心神的人是否因为他们莽撞的举动受伤了。

    随着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陶初然感到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和重物砸身的感受相伴的是大脑宛如空白了一般,紧接着冷汗滑下。陶初然紧紧抱住被子,就好像守护着那一点点稀薄的安全感。

    可是这唯一能给她带来安慰的黑暗也要被夺走了。

    陶初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在平日里侍奉她的人中,也有些很粗心的,因为太过激动而忽视了自己的拒绝。她唯有闭上眼睛,等待着难熬的光明过去。

    可幸运的是这次有人打断了这只六神无主的兔子。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棵巨大的萝卜把他粗壮的根茎从泥土里拔出来,抖了几下。在他如同森林般茂盛的根系中间,许多根缠绕在一起裹成了一个茧。

    等罗英化成人形之后,他的手上就连着一条细根,根的另一头则化成了绳子,绑着一个年轻男人。他面容清秀,眼睛和土地的颜色差不多,却好像蒙着一层雾。一头短发乱糟糟的不怎么打理的样子,唯有一只耳朵上缀着一团肉嘟嘟的红色圆珠,像是什么植物的果子,看上去有点好吃。

    白云被罗英打了个岔,这才反应过来他和陶初然离得有点太近了。一兔一萝卜开始同款结巴:“这……我……”

    倒是小萝卜终于反应过来,他看到罗英回来,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蹦蹦跳跳地过去打小报告。

    “呵呵,又是偷我萝卜,又是殴打我们萝卜组员工,一会儿和你算账!”罗英不咸不淡地说,但自从他出现,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床。

    明明才半天不见,可他却无法不思念这个才见了一面的人。真是奇怪啊,可他却并不抗拒。

    “……病人呢?”被绑架来的参苓倒是无所谓他们做了什么,他打了个哈欠,只想着早看完早回家,“千里迢迢非要我来……唔,好香?”

    是熟悉的气息。那是他绝不会忘记的、刻在了骨子里的、一年只能闻到一次的香气。

    昏昏欲睡的身体难得清醒了一瞬间。他想起了来之前正在看的挂在辉光网上的头条新闻,冥冥之中有了某种笃定的判断。

    啊,是她啊……

    “都走开都走开,你们这样我怎么看病。”他看似不耐烦地轰走一兔两萝卜,其实那颗常年古井无波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了胸腔——女王眷顾!女王眷顾!

    他马上就要见到了,那世界上唯一的宝物。

    尽管不情愿,但白云和罗英还是带着小萝卜离开了房间。参苓是宇宙里远近闻名的甲级医师,据说还曾经照顾过女王陛下。如果不是太懒不愿意动,罗英一个乙级萝卜是怎么也绑不来他的。

    动不动昏倒、从不开口言语……这或许是某种疾病?把她交给参苓应该没问题的吧?

    空气中逐渐沉寂了下去。但参苓并没有轻举妄动。他站在原地,那是一个和陶初然离得非常远的距离。参苓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自己的猎物,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放松猎物的警惕。

    在相对安全的距离中,陶初然终于敢于活动一下了。她慢吞吞地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斜乜了一下参苓的位置,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从床上坐了起来。

    陶初然虽然社恐,但是对于他人的接受程度也是有所区别的。在星月宫时,有人只能在辉光之间外等候传召,有的人却能和她长久地共处一室。因为这件事那五个明争暗斗了很多次,但她的想法总不会因为他人而改变。

    参苓的选择很显然是猜中了她的底线,对于这样遵守规则、又能控制自己的理智型人物,陶初然也愿意释放自己的好感。

    不去捕捉女王的视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煎熬。在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时,就像是永恒的黑暗迎来了光明,可是当她把视线移走时,这光明也随之不见了。很少有人能忍受这其中的巨大落差,但参苓是一个。他狠狠地压住了心底“看看我”“看着我”的呐喊,在一颗心被撕扯得鲜血淋漓之后,终于获得了在王身边停留的许可。

    “吾王。”他遥遥跪下来,颀长的身躯伏了下去。

    在判断对方短时间内不可能与她对视的时候,陶初然的目光终于又敢于落在参苓身上了。不曾料想到第一个找来的竟然并非那五人其中之一,陶初然是有些惊讶的。她悄悄打量着垂首俯身在地的男子,这个颤抖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没能从回忆里捞出他的名字。

    这也是自然。之前有面见她的机会、有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认出她的甲级公民足有千人之多,她必然是不可能一一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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