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

    又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陶初然垂着头休息了一会儿。众所周知,社恐对于视线是十分敏感的,但她实在没力气去管这样的小动作了。

    毕竟两百多个摄像头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要面对的只是一个而已,并不可怕,并不可怕。

    不可怕……怎么会不可怕呢?任何行动都被监视着,影像被数以万计的公民奉为至宝、轮番观看,她的任何一条生活视频在光网上都会飞速传播,尽管这些传出去的录像已经经过了审核,连她的容貌都没有暴露出来,可是那些随处可见的舔屏剪辑、视频下不堪入目的示爱评论,它们编织成了更大的、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网,让她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女王没有秘密,不能有任何兴趣与爱好,更遑论自己喜欢的生活。

    ……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虽然仍然在某人的视线之下,但因为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陶初然感觉到晕眩感在渐渐消失。她想了想,落在她肩头的机械鸟便伸展翅膀飞了起来,替她接入了光网。

    “爱”是不值得相信的。虽然在这个宇宙里,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太多了,但是陶初然只相信自己。

    逃跑之路看上去比她想象中更艰难一些,但是既然已经行动了,她就不会后悔。

    带着一往无前、誓死不要再被围观的心态,陶初然开始通过网络了解外界的动向。甫一登上光网,陶初然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往常小普就像一只真正的鸟儿,肆意翱翔在光网中间,而其他账号则像是行驶中的飞船,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则,二者互不干扰,也没有谁会觉得鸟儿的存在突兀。可是今天,小鸟身后似乎缀了丝线,悄悄追随着它的轨迹,似乎想要跟随它顺藤摸瓜找到什么人一样。

    陶初然心里一沉。

    果不其然,似乎感受到了鸟儿不同寻常的活跃,光网的界面逐渐模糊,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王?”还不等身影凝实,那个隐藏在黑色斗篷里的少年就忍不住开口。他身体略微前倾,像是要直接顺着光网跳到这边来的样子。声音中似乎夹杂着细碎的海浪声,模糊的背景画面中隐约可见一片浩渺的大海。

    “咔——”陶初然来不及多做思考,当机立断迅速拍了拍机械鸟的头顶,小普于是软绵绵地落到了她的手心里。

    小普被手动关机,光网切断,那个被强制唤起的视频页面也随之溃散了。陶初然刚刚聚集起的、想要直面问题的勇气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擦了擦头上渗出的冷汗,觉得自从逃出星月宫之后,好像就一直没有顺利过。

    “王。”

    是谁?!

    抓着小普,陶初然惊魂未定地下意识朝声源看去。好在她很快意识到这个声音和刚才的明显不同,知道并不是那个人找过来,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马上收回了视线。

    也是。就算是白玉,也不可能在不知道她具体位置的情况下,直接跃迁过来。

    可她还是看到了站在门口逆光的影子。男人的表情仍然是温柔可亲的,可是配上那双暗色的、充斥着疯狂与势在必得的眼睛,只会让人觉得危险,从而毫无靠近的欲望。

    “王?刚才是谁在叫您呢?”

    参苓一步一步走近,陶初然预感到大事不妙,电光火石之间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小普关机了,“屏障”也不存在了,虽然眼前的人级别应该不低,但是既然不是那五个人,那么屏障就是有作用的。她在星月宫时尚且不敢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独自面对任何超甲级以下的公民,更何况是现在!

    陶初然马上想要捏紧小普,第一时间让它开机,把屏障召唤出来。可是参苓显然更快,修长有力的手指包裹住那只捏着机械鸟的手,陶初然手腕不由自主地一抖,那只小鸟就毫无生机地摔落在地上。

    “还是说,您主动联系了别的人?”

    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她所有的光源,参苓欺近,并未理会掉到椅子下的小鸟儿,大掌也完全没有放松桎梏的意思,反而握紧了那只颤抖的手,五指坚定而缓慢地插入其中,与她交扣在一起。

    她的眼睛诉说着恐慌。

    她的表情像是被吓到了。

    她的手在颤抖。

    她的体温在下降。

    ……

    她在我的怀里。

    参苓原本暴怒的心情不知何时变成了怜爱。他知道机械鸟的存在,也看到了王在登陆光网。原本他是不准备管的,因为小心翼翼皱着眉头的王也很可爱,比他在身边时生动许多。他还想继续看一会儿的。

    直到那一声“王”的传来。

    ……有人要来抢她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和他怀里娇弱的少女有什么关系呢?他的王这样害怕,一定是因为刚才那个人吓到她了。

    “不怕,不怕……”

    参苓情不自禁地把怀中的她搂得更紧,抱着她坐。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环住她,轻轻敲打着她的后背。少女的眼睛呆滞无光,像一只不会动弹任人摆布的人偶。参苓的目光却终于温和了下来,因为那令人安定的躯体和他重合了,鼻息间尽是她的味道,焦灼不安、妒火中烧的心脏被抚慰着,他追寻的辉光终于安静地落进了手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就算是陶初然担任女王一职已有三年,也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的身边总是环绕着很多人,如果是在星月宫有人敢这样做,第一时间就会被在场的其他公民攻击。

    可是,这真的是她第一次遇到吗……

    精神上的刺激一波接着一波,靠近、肢体接触、气息交融……这些单拿出来都让她敬谢不敏的情况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一道完全无法反抗的冲击波,直接将陶初然砸得晕头转向。

    也许是因为刺激叠加冲击过大,陶初然反而一时之间没有像往常那样昏过去。脆弱的神经因为无法处理这样的冲突而自欺欺人起来,她恍惚中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眼前的男人薄唇翕动,他究竟在说什么?身边有一种微微苦涩的草药味道,他的原身恐怕是植物吧?

    可是为什么连植物都这么可怕啊!

    陶初然像往常那样和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做着斗争,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努力睁着眼睛,尽可能把视线稳定于一点。因为靠得过近,对方微微侧着头,令人晕眩的目光直视着她,耳垂上的红色团状耳坠在模糊的视野里摇来晃去,肩膀上轻柔的抚摸流连着,像细小的根须攀上身体,捆住了她的脖颈……

    世界天旋地转,陶初然终于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出声来。

    排斥。恐惧。恶心。

    但她颤抖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精神也全线崩溃,只能瘫坐在参苓怀里,由着他充满怜爱的耐心安抚。

    很显然这样的安抚是无济于事的。陶初然咳了没几下,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呼吸也越发轻微,显然是娇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刺激。

    参苓这才慌张起来。失去理智的大脑全部依靠着情绪做判断,可他终究还是意识到,如果什么也不做,那么他就会眼睁睁看着爱人鲜活的生命逐渐衰败,走向腐烂。

    他徒劳地圈着因为脱力慢慢滑下去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喊着王的名号,终于想到了办法。

    刚刚还在陶初然视线中摇晃的“耳坠”被他粗暴地拽下来,团在一起的朱红色小果子四散奔逃,又被他精准地聚集在手心。小小的果子们像一颗颗丹药,被胡乱地扔进了陶初然嘴里。

    微苦之后,淡淡的甜意在喉咙中回还。小巧的红色果实争先恐后地涌入,在口腔中炸裂开来,厚重的草药味道顺着汁水往下,化成一股股暖流撑住了脆弱的神经。

    陶初然的呼吸平顺了些许,意识也回来了一些。她一抬头,首先对上的还是参苓担忧的视线,然后是殷红色的血液,顺着撕裂的耳垂滴答滴答,淅淅沥沥落在浅色的衣服上。

    眼前出现了重影。陶初然不敢多看,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又是往常低垂着眉眼、不动如山的模样了。

    她紧捏着拳头,做好了重量马上压下来的准备。可是出乎意料的,“砰”的一声,沉重的男人身体向后倒去,手肘磕在了椅子的金属边缘上。

    一双手仍是紧紧箍住了陶初然。昏迷之前,本能又一次发挥了作用,参苓下意识地揽住怀里的人往后倒去,怕她突然摔倒,也怕砸到她。

    陶初然呼吸窒了窒。她试图掰开环住自己的手,可是对方尽管没有了意识,力气却意外的大,娇小的手掰着修长强劲的手指,就好像蚍蜉撼树,根本无法产生丝毫作用。

    最后还是刚刚和主人连上脑电波、立下大功的“小普”放开了正在注射液体的鸟喙,挥着机械翅膀飞了起来,“咔咔”啄了两下参苓的手掌,又注入了一些让肌肉暂时失力的药物,这才把陶初然从禁锢中解救了出来。

    因为这一番惊吓,陶初然双腿仍然发着颤,她扶着墙缓了一会儿,干脆找了个离参苓最远的角落,瘫坐在了地上。

    她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参苓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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